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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 江弛予”


  临近中午,江弛予被短促的手机铃声惊醒。
  电话是杨幼筠打来的,江弛予先是把手机静了音,又替郁铎将被子盖好,随后起身下床走出了房间。
  出门前他看了眼墙上的钟,两人刚睡下不到一个小时。
  杨幼筠的这通电话,宣告了江弛予的假期提前结束。她在电话里告诉江弛予公司形势有变,要他马上回去。
  江弛予在阳台上打完电话,顺手上网定了机票,回来的时候,郁铎已经起床来到了客厅里。
  郁铎还穿着昨晚的那身睡衣,前襟没有扣好,身上草草披了件江弛予的风衣。
  “你怎么出来了,再睡一会儿吧。”  江弛予没有多说工作上的事,将目光从他红痕遍布的皮肤上挪开。
  “你有事要走了?”  江弛予不说,郁铎可以问。
  江弛予回答,“嗯。”
  郁铎没有追问他要去做什么,而是笑道:“那一切顺利。”
  “谢谢。”  江弛予拉上阳台的玻璃门,朝卧室的方向走去:“我去收拾行李。”
  二人擦身而过,很快就拉开了一段距离,彼此间什么都没有说。
  他又打算怎么解读今早发生的事,江弛予有些悲观地想,是扯上男人一时欲望上头情难自禁这样的烂借口,又或者干脆就像过去一样,不需要费心解释什么,只要佯装无事就好,反正自己也不会去逼他。
  一股巨大的不甘涌上心头,江弛予的脚步骤停:“你又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让我走是吗…”
  几乎在同一时间,郁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还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听我简单说两句…”
  见郁铎有话说,江弛予主动退让了一步,尾音随之弱了下来。郁铎得到了先说话的机会,他转身面向江弛予,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三个字补完:“…  江弛予。”
  听到郁铎叫破自己的名字,江弛予并不惊讶,他知道郁铎早早就认出是他,只是看破不说破,他们两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也许贪恋这点温情的,并不是只有江弛予一个人。
  不同的是此刻江弛予格外清醒,尽管不久前他们之间还是无比的亲密,毫无顾忌地相互索取,但自从郁铎叫出江弛予名字的那一刻起,他们都不得不从迤逦的梦境回到现实。
  郁铎想朝江弛予的方向走两步,但因为眼睛的原因,最后还是作罢。
  他没有管江弛予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往下说:“其实那天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和你说,不要和杨幼筠结婚。”
  “为什么?”
  江弛予站在沙发后面没动,他其实早就拒绝了杨幼筠的这个提议,但他还是想听听郁铎会怎么说。
  事后江弛予才知道,结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杨幼筠在诈他们,以大小姐的能力和魄力,根本不需要以假结婚的方式委屈求全。
  “和杨幼筠结婚,对我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吗?”  江弛予问:“你也一定会这么认为。”
  “是这样。”  郁铎没有否认:“但是出于我的私心,我不希望你和她结婚。”
  江弛予微微一怔,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郁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过去我只考虑什么对你是好的,什么对你的发展有帮助,从来没有想过你想要什么。”  郁铎没有等江弛予回应,继续往下说:“现在我常想,就算能拥有人人艳羡的人生,活得却不快乐,这样的成功,意义又在哪里。”
  “所以时间如果能够回到五年前,让我重新做选择,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也不会再用那样的方式逼你离开。”
  将心里的这些话和盘托出,对郁铎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现在江弛予就站在他面前,但他也看不见,这些平日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话,倒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最后他笑了笑,对江弛予道:“过去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江弛予出国前的最后一次见面,郁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把一个人的真心扔在地上践踏。虽然事出有因,也不是出自本意,但他知道,他始终是让一个爱他的人伤心了。
  “你——”  江弛予刚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再开口时,嗓子哑得不像话:“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
  他和郁铎之间早就是一团乱麻,说也说不明白,理也理不清楚。钻出死胡同之后再往回看,除了爱情,郁铎给了他所有自己能给的东西。
  但感情的事,最是不能勉强,不能评判对错,也没法用尺子衡量。谁付出多一点,谁欠谁少一点,在不同的立场下,也不会有标准答案。
  “好,那我说点别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晚了。”  郁铎停了停,似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再次开口说道:“其实我…  一直很喜欢你。”
  把一直深埋在最底层的心意剖出来之后,后面就变得顺畅起来,郁铎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不是当亲人,也不是当弟弟,从过去开始,我就很喜欢你。”
  只可惜,郁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他九曲十八弯的心肠里扒拉出来的这几句话,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水井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但郁铎不敢停下来,生怕错过这个机会,或是听到江弛予的拒绝,他就再也鼓不起勇气:“如果你还愿意重新相信我,身边又恰好缺个人的话,能不能考虑再给我一次机会?”
  大概是充分认识到自己是个有  “渣男”  前科的人,说出来的话没什么说服力,郁铎将手举到脑袋旁,一本正经地做了个发誓的动作,说:“我保证,以后不让你伤心,尽量少惹你生气,不然我做生意亏死,开车…”
  他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突然扬起一阵小风,紧接着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郁铎站的这个位置刁钻了一些,江弛予衣摆拂到了过道上的一盆干花,花枝上的小干果霹雳啪撒地掉了一地。
  “别口无遮拦,你已经够倒霉的了。”  江弛予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你这个人一天一个花样,老是说话不算数,还是少发这种毒誓的好。”
  江弛予的掌心压紧郁铎的唇,不让他再说出什么有天没日的话,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镇定沉着,甚至还带着他一贯的绵里藏针。
  只是郁铎发现,捂在他嘴上的这只手在微不可查地轻颤,连带着他自己的呼吸都凌乱了起来。
  他拉下江弛予的手掌,双手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来到他的脸上,如果不是入手一片湿热,他几乎要相信江弛予对他的这番话不为所动。
  郁铎摸索着,用拇指抹掉了他眼底的水渍。
  江弛予一辈子就丢人这么一次,还是被郁铎撞见了,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可惜又被郁铎拽着脖子薅了回来。
  “哭什么呀。”
  等到指尖再也擦不出什么,郁铎将江弛予搂进怀里,轻轻抱住了他,濡湿的纱布贴紧眼眶,冰冰凉凉有些难受。
  “你才哭了。”  江弛予不服气地反驳。
  “这次是真的。”  郁铎知道自己眼里的湿意快要盛不住了,他环住他的腰,将脸藏进他的肩窝,说话带了些鼻音:“你可以试着再喜欢我一次。”
  江弛予马上回答,而是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气,说道:“如果这次我和杨幼筠失败了,可能会一无所有。”
  古往今来的夺权战争中,失败者只有一个下场,被逐出瑰湖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往长远了看,甚至还有可能被整个行业封杀。  江弛予继续说:“如果我一无所有,将来可能没有办法帮上你什么忙,也不能替你解决麻烦,甚至还会拖你的后腿…”
  “江弛予,你是不是故意在气我。”  郁铎被江弛予的话气笑了,用力在他背上扇了一巴掌。
  他当然知道他的这些执念都来自何处,这些年才会这么不留余力地去逼迫自己,用最快的时间走完一条漫长且艰险的路。
  “我知道我过去说的那些混账话,让你难过了。”  郁铎今天打定主意要解开江弛予所有的心结,一桩一件都不要放过。
  江弛予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当年的郁铎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虽不是出自本心,但也都是赤裸的真相。
  现在他已经从林胜南那里知道了郁铎的苦衷,但这个真相没有让他释怀,反而让他更加懊恼。
  他懊恼自己无能为力,空有一颗爱他的心,无法在郁铎最艰难的时候,陪着他一起渡过。
  “那些话都是假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要知道,当年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一个人没钱没文化,怎么走到现在。”  郁铎抱着江弛予,跨过五年的岁月,将当时徘徊在心里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你从来不是累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的骄傲。”
  这种骄傲无关江弛予取得什么成就,无关江弛予满足他什么期许,也无关江弛予能够给他带来什么助益。
  单单只是因为江弛予这个人。
  这辈子能与他遇见,就是他最大的收获。
  “好了,话说完了。”
  郁铎松开江弛予,他觉得如果再说下去,自己这双眼睛算是白治了:“爱喜欢不喜欢,赶时间的话就赶紧滚。”
  江弛予没有回答这个关于  “喜欢”  还是  “不喜欢”  的问题,而是直接拦腰将郁铎抱起来,转头就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郁铎瞬间预感大事不妙,可怜见的,他刚从床上下来。
  “干什么,江弛予。”  再次被压上床的时候,郁铎警告江弛予:“你这是禽兽行为。”
  “是又怎么样。”  江弛予轻而易举就剥掉了他身上披着的风衣,随手扔在地上:“现在是你喜欢我,我还没考虑好呢。”
  郁铎趁机踹了他一脚:“我反悔了,不要你喜欢我了,赶紧滚滚滚。”
  江弛予嘴上叫嚣得厉害,一副恨不得要郁铎一个月下不来床的样子,但闹到最后,也不过是扯过一旁的被子,像包粽子一样,将他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盖好了被子,江弛予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双手撑在床垫上,俯身贴近郁铎,熟悉的鼻息之间像是有什么吸引力一般,甫一接触就彼此交融。
  “你在想什么?”  江弛予抵着郁铎的鼻尖,故意打趣他:“耳朵怎么红了?”
  “别以为我瞎了就揍不动你。”  郁铎梗着脖子,他已经被江弛予的反复无常闹得没了脾气。
  “没时间做饭了,你再睡会儿,我叫人送午饭来。”  江弛予笑出了声,捧起郁铎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这原本只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告别吻,但在相互贴近的那一瞬间,就变了意味,江弛予扣着郁铎的下巴,亲得又凶又恨。
  吻上郁铎之前,江弛予仍然想着要克制,但他的心里有太浓烈的情感要宣泄,大喜和大悲两种情绪裹挟着他,一路将他推到失控的临界点。
  毕竟,这是他的十年,十年大梦一朝成真,任谁都要不管不顾,大疯大闹一场。
  经过早上那么一通折腾,郁铎的唇舌早就被亲得又痛又麻,这会儿又被人捆成了一只蚕蛹,更是全程处于劣势。
  想起江弛予的眼泪,郁铎的整颗心都要碎了,所以此时他格外纵容江弛予,由着他没有分寸地予取予求,细细安抚着他。
  谁知这小子趁着郁铎没法反抗,舌尖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口中攻城略地,故意碾着嘴唇上细小的破口连啃带咬,惹得郁铎手脚发软,心中火起,舌头就这么不甘示弱地缠了上去。
  只可惜他发挥的空间实在是有限,没两下功夫就被逼得节节败退,只能被迫在江弛予的掌控下沉浮,连枕头被洇湿了一小片都没察觉。
  “哥,再等我一下,这次不管结果好坏,我都会回来见你。”  漫长的宣泄过后,江弛予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卸了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郁铎的嘴唇上轻轻啄着。
  “别瞎叫唤。”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景,这声  “哥”  烫得郁铎浑身发麻。
  江弛予毫无察觉似的,在他的唇珠上蹭了一下,微微睁开了眼:“余下的时间还有很长,我会慢慢告诉你答案。”
  其实并不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揭晓,江弛予看着郁铎,心里想。
  如果郁铎此刻能看得见他的眼睛,一定就会知道,他的答案从来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