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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1)


  得到答案后,云楚岫又换回平素恣意洒脱的样子,仿佛方才的对话未曾伤及他的心。
  “你这小和尚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儿!”
  耐不住顾小瑞和胖茸“汪汪”叫声的催促,云楚岫踏着夕阳的余晖,最终离开慧山寺。
  果真如其所言,他出了趟远门儿。
  无清再一次地许久未闻他的消息。
  小王爷总是这般,要么消失良久毫无音讯令他担心,要么突然出现搅得他心思不宁。
  无清手持经书,晃晃脑子,“不想了不想了,今日的功课尚未做完。”
  季夏业已来临,慧山寺的蝉鸣声一到午后便接连不断,惹人心乱。
  无碌打着哈欠,好梦全被烦人的叫声吵醒。
  要不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定会拿竿子把这些小坏东西全部粘掉!
  无碌来到大殿,看到无清还在用功,忍不住抬手摸向师弟的头夸赞,却被隐隐约约的发根扎到了手。
  无碌“嘶”得一声收回了手,“我说师弟啊,你这发丝最近怎生得如此野?我看以后得隔十天给你剃一次。”
  无清根本未察觉到青丝的变化,客气道:“那还得麻烦师兄了。”
  天气一热,百姓便懒得到处走动了。
  慧山寺的香火顿时消减了一大半。
  除了忠实的信徒每逢初一十五还会来进香,那些本来就只想图个吉利的施主便没再来过。
  无碌一时少了京城各种趣闻乐事儿的来源,待得倒有些烦闷。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对无清说道:“师弟,你说边塞同匈奴人的战事进行地何如了?”
  无清摇摇头,“师兄都不知道,师弟便更无处可知了。”
  闲谈间,小忠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慧山寺。
  “师傅们,不好了!不好了!”
  无碌的困意顿时被小忠子惊慌失措的声音一扫而光,无清也循声回头。
  小忠子跑地气喘吁吁,急言道:“无碌师傅,您实话告诉我,除了抄经文还有没有什么祈福的方式?是不是供海灯福报更大?”
  他没由来地说了一堆,倒让无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无清听小忠子的意思,定是为了其远在边关的兄长而来,问道:“可是雁鸣关又出事了?”
  “可不是!”小忠子这次的语气除了失望,还夹杂着几分怒意,“师傅们可知道圣上最后指派的哪位权贵为大将?”
  无碌对朝堂上的事又不懂,只知墨王爷,“莫非是墨王爷?”
  “要是墨王爷也好啊!京城谁不知墨王爷学富五车,耿直不阿?偏偏关键时刻,不知哪里来的刺客行刺墨王爷,虽说有侍卫护着,可还是受伤了。”
  小忠子急得猛拍大腿,“这时候云小王爷瞎凑什么热闹!一不会领兵,二不会打仗,只懂得和花娘小倌儿谈笑风生。也不知是谁递了个奏折吹捧其一番有大将之材,圣上竟真同意让他前往边关领兵,封了个镇远大将军!”
  “我听说在朝堂上,小王爷还吊儿郎当的,满口答应下来,权当去游山玩水了呢!”
  “这下可好了,我兄长怕真得为国尽忠、鞠躬尽瘁了!”
  “无碌师傅,您赶紧给我说说,还有没有祈求我兄长平安的法子……”
  小忠子的话甚至要比寺中的蝉鸣声更乱人心弦,在无清耳旁嗡嗡乱响。
  小王爷竟领兵去了雁鸣关……
  无清猛然想起那日在慧山寺,小王爷曾言要出趟远门儿,原来竟是指去雁鸣关。
  那天小王爷种种异常的行为举止倏尔间全部解释通了。
  他早就知晓自己要领兵,明明是来见自己最后一面,更有可能有去无回。自己竟然还说那些气话来伤他……
  沙场刀剑无眼,无清的心霎时悬在半空中。
  他忽而大力地抓住小忠子的肩头,焦急道:“施主,小王爷可相安无事?”
  小忠子一门心思都在兄长魏国安身上,“师傅您糊涂啊!现在哪是小王爷的事?边关数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不学无术的小王爷一人身上!他简直就是在胡闹!”
  无清知晓小王爷的本事,在丛林间,在玉兰别院,他根本不是天下人口中的不学无术!
  他倏地怒吼出声:“小王爷没有在胡闹!”
  向来性子最温和的无清忽然发了脾气,把无碌和小忠子当场吓了一跳。
  无碌颤巍巍地出声:“师弟……你可还好……”
  无清眉心间的怒气隐约可见,“小王爷没有在胡闹。他有一身的本领,你们都不信他。”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小忠子都忍不住发笑,“无清师傅,您是不是热糊涂了?您是和小王爷有多深的交情,又了解他多少?我兄长在前线生死未卜,这么个二世祖将数十万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小忠子越说越激动,无碌拉都拉不住。
  无清不由得握紧了拳,低首只是在心中念道:我信他,他没有在胡闹。
  两人争执的动静惊扰到了无尘。
  无尘从禅房走出,听清事情缘由后,呵斥无清:“无清,不得对施主无礼!”
  “佛门中人不理俗事,施主有任何需求满足即可。师父常言戒骄戒躁,你看你今日成何体统!”
  一通训话出口,无碌更吓得不敢说话。
  无尘师兄也是好大的怒火。
  无清咬紧后牙,眉心紧皱,立时抬起头,也敢和无尘争执一二,“你们不论真假是非,怎可听信片面之词!”
  无尘本以为训斥他几句,无清便会同往常一样,乖觉地认错,没想到今日却顶撞起来。
  无尘被他气得连连后退几步。
  他略加思索,自从师弟结识了那云小王爷,性子愈发地难以捉摸。
  无尘一下子把过错全都归咎到小王爷身上,他拿佛珠的手痛心疾首地指着无清,“只要事情一牵连小王爷,你便如此的不听话。他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药了,让你的心这么向着他?”
  无尘的话对他而言便是耳旁风。无清此刻理智全无,他只想知道小王爷的近况。
  可他一介僧人,同小王爷有关的人只知顾施主……
  对了,顾施主!
  无清无视他人,顶着暴晒,径直离开慧山寺朝后山的玉兰别院飞奔而去。
  顾小瑞正给骏马喂着上等的饲料,被一阵的急促的叩门声惊到。
  无清推开,都忘记行佛礼,迫不及待地问:“小王爷在边关可还好?”
  顾小瑞一脸茫然,“小的不知。雁鸣关的战事向来由圣上和墨王爷过问,战报也不会传到小的手里……”
  他看向马厩中吃得正欢的骏马,心下一狠,“借施主的马一用。”
  无清不由分说地拉走了骏马,跨上,朝京城方向而去。
  直至生死之际,无清才明白,这颗心早就没了佛法经文,已然不知被小王爷一人牵着走了多久。
  他不在时,无清便会等待,会期盼;他在时,无清便会心悦,心底那一汪平静的湖水,才会兴起波澜。
  前往京城的途中,天色大变,骤然间乌云密布,似是一场瓢泼大雨将至。
  无清初次学会骑马,他忍住双腿的疼痛,终于进了城门。
  百姓们已察觉在即的暴雨,纷纷躲进了酒馆茶肆。
  钱先生摆好小桌,醒目一拍,开始今日的扯谎故事会。
  那编排小王爷的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无清的耳中。
  他恼怒地勒紧缰绳,胯下的骏马不满地哼唧一声,才松开。
  无清下马,紧握双拳走进酒肆谦逊地询问墨王爷的居处。
  那汉子正吃着茶点听到故事高潮处,赶紧答了他的话,听钱先生继续胡扯:“云小王爷披挂上阵,这不是向那蛮横的匈奴夷族人宣告咱们大周只会醉生梦死?老朽听闻他出征那日,还在醉胭脂花魁玉宛姑娘处喝得酩酊大醉,是被家丁抬出来的!”
  汉子哈哈大笑,“说不定是这厮知晓有去无回,边关又苦寒,再不和女人云雨一番,怕是没机会喽!”
  话音刚落,全酒肆的人哄堂大笑,甚至有人笑得被茶水呛到。
  无清浑身都在颤抖,他压抑下心底的怒火,一步步走出酒肆,想着找墨王爷重要。
  只听钱先生将那醒目一拍,义愤填膺地讲道:“我大周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竟栓在不懂礼义廉耻的人手中。那些浴血沙场,为大周捐躯的将士要是得知统帅居然是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子,又该有多寒心!”
  “老朽可听说我大周在前线节节败退,死伤无数。而那匈奴人一路高歌猛进,莫不是快要攻打进京城!”
  “这么一个无德无才又无能之人,不仅浪费我大周将士们的性命,还愚弄戏耍全百姓!老朽第一个不服!宁死请辞也要换将领!”
  钱先生慷慨激昂,一番说辞堪比檄文,酒肆中的人看不惯云小王爷许久。情绪高昂的壮汉们纷纷摔碎手中的茶碗,“俺等跟随钱先生的号令!为我大周的将士们讨公道,不能让他们白白流血牺牲!”
  无清站在石阶上,胸腔中的怒火倏尔勃发,他怒吼出声:“小王爷才没有你们说得如此不堪!你们又了解多少,如此捏造是非也不怕天道报应!”
  这群无知的百姓又岂会听他的言论?
  “哪里来的小和尚口出狂言?看你是出家之人,俺不说重话。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还能错了不成?”
  无清咬紧牙关,正欲辩驳,那狂风暴雨便适时来到。
  电闪雷鸣倒把钱先生吓了一跳,他大骇,“凶兆,凶兆啊!这是上天警示我大周边关不顺!”
  此言一出,酒肆中的人对小王爷的怒意可谓是达到了极点!
  尤其是竟还有人替他说辞,众人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了无清身上。
  有人突然惊呼出口:“俺知道了!这口出狂言的小和尚定是在法事大典上京城双雄争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