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散文 > 暮云归 > 第52章 长河落日圆(4)

第52章 长河落日圆(4)


  三日后,是天启三年的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开张。
  清荷制衣坊在街坊邻里的庆贺声中重新开张,旁人见魏耀残疾,只当他是出门狩猎被猛兽咬伤了双腿,无人知晓他突然之间失去双腿的真正原因。
  开张那日,有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大捧江南刚露出尖角的荷花,默默放置在坊口后离去。还是魏耀率先发现,唤来妻子,惊喜问向店内客人:“这是哪位贵客送的?”
  眼神儿最好的刘娘子回道:“仿佛是位膀大腰圆的胡人来送的……”
  魏耀还以为是月儿的母族派人送来的,刚要开口,苏和月便回答他心中所想:“自从回来后,我便和他们再无联系,以后更不可能会了。”
  他正欲思索时,却被店内热闹的生意分去了全部精神。
  一捧荷花而已,魏耀便让月儿收下。
  苏和月在后堂备上水,正要将荷花置于水面上,一个精致的小鹿木偶从荷丛中掉出。
  小鹿木偶的双眼雕刻得非常传神,将它的俏皮与机灵展现得淋漓尽致,一如那日草原上的小鹿王。
  一抹温婉柔和的笑意掠过她的唇角,苏和月将木偶认真摆放在荷花旁,静候盛放。
  兴许换个店名还真就逆天改命了,清荷制衣坊的生意果真如无清所言,生意兴隆,来置办春衫的人络绎不绝。
  魏氏夫妇两人每晚都对账到子时。
  而清荷制衣坊收到荷花贺礼的消息亦传入云楚岫与无清耳中。
  云楚岫在鹰隼山被曼斜搭救后,派云族密探查访了曼斜,了解了前因后果。
  他意味深长地对无清说道:“莲本是水生植物,移来这干旱的凉州,怕是长不起来。”
  无清也听了曼斜的故事,略有些心疼,道:“长不长得起,都曾是他一片赤诚之心。”
  就在凉州百姓日子逐渐红火滋润时,楚墨痕、云楚岫、刘义及魏国安等一行人,离开了边关。
  无清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布,朝身后的大漠眺望。
  远处的黄沙连绵成丘,一缕青烟扶摇直上,与夕阳的余晖相接壤,景色甚是迷人。
  云楚岫也随着无清的视线望去,同样被苍凉壮阔的美而震撼,道:“这可真担得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千古传唱。”
  无清放下帘布,有些怅惘:“只是有点可惜……在凉州待了这许久,直到离去时才想起一观……”
  云楚岫揉揉他多愁善感的小脑袋,剑眉轻挑,慵懒道:“这又有何妨?待我铲除奸佞,边关安宁,定陪你过上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散逍遥日子。”
  无清展露欢颜,从宽敞的衣袖中伸出小指,“那我们一言为定。”
  云楚岫随即勾住他纤细的手指,“云小王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镇远大将军不日还朝的消息抵到京城。
  京城百姓都欢喜极了,早就盼着大将军回京。
  传言醉胭脂的玉宛姑娘得知将军即将回来,激动到在闺房中哭晕过去好多次。
  而如今京城对于云楚岫的风评已然一边倒,夸赞他不露才学,风流倜傥。
  他本就生得玉树临风,这下更成为待字闺中姑娘们幻想中的如意郎君,也全然不在乎之前他是如何花名远扬,甚至在心里给自己编纂了各种理由为他的“花名”开脱——绝大多数人的理由便是花楼的花娘们不知礼义廉耻,行为浪荡不堪,勾引小王爷,才令其风评被害。
  有时世人便是这样,若对谁不满,即便做了再多的善事,也总能在鸡蛋里挑出骨头;若谁入了他们的眼,哪怕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总有万般说辞替那人开脱。
  他们向来只愿看见和听到与自己所思所想而一致的言行。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百姓们自发站在街市两侧,夹道欢迎有大功于国土边疆的云楚岫。
  无清只觉讽刺!
  云楚岫倒不以为意,他反而乐呵呵地对无清说道:“阿清,你知道上一次我受到全城百姓如此隆重的待遇是因何?”
  无清摇摇头,只听知还洒脱道:“似乎是皇兄刚登基那一年,我同荣昌坤那二世祖在街道上起了争执,旋即打了起来。全京城的人皆闻讯赶来,也如今日这般万人空巷,看我二人如何打得不可开交,然后在一旁拍手称快,最好能两败俱伤,一次性铲除我们两个祸害……”
  他轻飘飘讲述着,仿佛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他,可落在无清耳中,越是这般不在乎,越令他心间难受——究竟承受了多少才能铸造如今的坦然与不争……
  京城的天气要比寒彻骨的凉州暖,云楚岫觉得马车里有一丝闷热,他扬开羽扇,扇动一下如今这令人不适的空气。
  从城门到云王府的这段路程,二人只觉比凉州到京城的距离更漫长而扰心。
  好不容易回到王府,一行人总算能松泛口气。
  下人们刚把茶沏好,胖茸飞快地蹿了进来,硕大的身躯径直跳起跃入云楚岫的怀中,差点没把他压坏!
  它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尾巴摇得欢快极了,伸出舌头就要舔上他的脸。
  云楚岫抱起它,佯装嗔怒道:“你这大狗子,我没在边关被敌人杀死,回来也得被你砸死。”
  胖茸极通人性,顿时听懂了主人在嘲讽它胖,咕噜噜一声表示不满,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又跑向无清身边,乖巧地趴在他身边,也认了他这个主人。
  胖茸的皮毛蓬松光滑,可爱极了,无清忍不住抚摸着它。
  云楚岫不满地砸吧着嘴:“瞧瞧,儿大不由爹啊……方才还想我想得要命,现在连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就‘移情别恋’了……”
  话正说着,顾小瑞亦如同一阵小旋风,双手抹着眼泪进来了,哭哭啼啼道:“王爷……您和公子可算回来了……”
  顾小瑞自小同王爷一起长大,从未离他如此之久,担心主子的心情并不少。
  “好了好了……”云楚岫安慰着他,“你家小王爷不是平安回来了……在这哭得如此凄惨,旁人还以为本王在沙场上为大周捐躯了呢!”
  顾小瑞一下子被云楚岫逗得破涕为笑。
  他牵走高兴地在原地转圈的胖茸,对小王爷说道:“王爷,您不在这段时间,小的将王府和玉兰别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您放心便是了。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胖茸过于思念您,清瘦了好几斤……”
  而胖茸也适时地“嗷”一声,表示自己确实瘦了。
  正在品茗的云楚岫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被茶水呛到——幸好这狗子瘦了,要真没瘦,方才那一砸,小阿清接下来得抬自己进棺了!
  欢声笑语中,下人通报有一姓钱的说书先生求见,说是有重要物件呈给小王爷。
  一提到说书先生四个字,无清便想到离京前滂沱大雨的那个午后,诽谤污蔑与侮辱谩骂,他都铭记于心。
  云楚岫也记得这位惯会颠倒是非黑白的钱先生,只是最近刚回京,大老虎还没整治,哪有时间处理这种小虾米?
  没当场赏他个截舌之刑,已是这姓钱的祖坟上冒青烟,竟还敢堂而皇之地来云王府?
  他眼皮都没抬,道:“打发走便是了,这种小事也来扰本王?”
  云楚岫的口吻中有些许不满,吓得通报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颤颤巍巍道:“钱……钱先生说来归还慧山寺一位师傅的佛衣……”
  听到这,无清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那日,他们以侮辱佛门为名,强行褪去他身上的纳衣。如今又来归还,是来提醒他勿忘当日之耻吗?
  云王府的下人自然不知此刻堂上坐着的清公子便是钱先生口中的慧山寺师傅,只是感觉无端地承受着来自名满天下清公子凛冽的目光,身上的哆嗦便没停过。
  云楚岫起身,舒展开他紧握的拳头,柔声道:“去屏风后坐着吧,今日我必让那钱先生吃点苦头。”
  无清点点头。
  钱先生跟随顾小瑞的步伐,终于得见大将军风采,一时激动地语无伦次:“草……草民钱……钱氏叩……叩叩见大将军……”
  顾小瑞将公子还俗前的纳衣恭谨地放置在一侧。
  云楚岫只顾着喝茶,一言不发。
  没有将军发话,钱先生只得伏地跪着。片刻尚可,时间稍微一久,不仅腰酸腿麻,膝盖也硌得生疼。
  茶盏中空了,云楚岫才似是想起有位说书先生求见,漫不经心道:“京城中的说书先生?”
  “是……”
  “平素都讲些什么故事?捡几个最受老百姓欢迎的桥段,也让本王听听。”
  素日最受欢迎可不就是他云小王爷的风流韵事吗?
  钱先生哪敢说!
  豆大的汗滴从满是横纹的额头上落在地面上。
  他用袖口擦擦汗,道:“草民都是随口诌几个段子,逗无知百姓一乐,不敢入将军耳,恐污了将军清听……”
  “既是造谣,你可知该当何罪!”
  云楚岫当下打断他的诡辩,语调骤然加重,狠厉之色从面相流露出。
  钱先生就是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主儿,他霎时吓得屁股尿流,脑袋停不住地往地面上磕着头,口中求饶辩解道:“将军,草民知错了……草民也不过是讲些段子赚个茶水钱,混口饭吃,真真是别无他意,望将军明察!”
  他把地面磕得“邦邦”作响,直至眉心全沾染上了血。
  一双墨色金边云纹靴出现在钱先生眼前,后者抬头看向靴子的主人,只见云楚岫眼眸中充斥着杀气。
  他脸色阴沉道:“混口饭吃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你非要选择最下作的一种——空口污人清白。”
  “既然钱先生这么喜欢讲故事,那本将军便罚你讲上三天三夜不停歇。”
  还未等钱先生惊愕,他已经被府内下人拖走,在嘴角边各自放置木块,将拴着木块的套绳挂在他耳后,以被迫张开大口的姿势被人抬回酒肆。
  顾小瑞领了个听三天三夜书的任务,此时闲适得很。
  他双手抱胸,还在王府门口便对钱先生说道:“先生,您就开始讲故事呗!早讲完,早将这木块取出,还能少受点罪。”
  钱先生整张嘴被强行拉开,此时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哪还能讲故事?
  顾小瑞掏掏耳洞,皱眉道:“先生啊,您这说得什么书,小的怎么听不清内容?”
  钱先生真是欲哭无泪!
  他只好努力张合,可每次一张一开,木块的尖角总能喇过他的唇边。单是讲几个字的功夫,钱先生的嘴已然变成了血盆大口。
  顾小瑞嗤笑了一声,兀自暗道:这便是无中生有诽谤污蔑的下场!
  刚出王府门,备受苦楚的钱先生便看到一顶轿子落在了门前,从上面急匆匆地走下一位美娇娘,哭得梨花带雨,冲进了云王府。
  作者有话说:
  今日头条:云小王爷重拳出击整饬营销号,知名爆料博主钱先生惨遭刑罚(手动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