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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云族往事(2)


  什么小祖宗、小宝贝、小心肝儿!
  这人果真一回京城瞬间现了原形!这都从哪儿学来的腻歪人的肉麻话!
  无清听得又羞又愤,一扫帚就要打在他身上。
  可他哪舍得?顶多做做样子吓唬吓唬知还罢了!扫帚停在半空中,最终还是落在了地板上。
  无清气自己不争气,干脆背过身去,同自己赌气。
  云楚岫这个鬼灵精正是吃准了无清在乎自己的心思,所以才肆无忌惮。
  他老老实实地从凳子上下来,出其不意地从背后将无清抱到桌上。
  无清的火气还没消呢,这人又动手动脚!
  他恼怒地胡乱挣扎着,不过在云楚岫眼中便是傲娇的猫儿用肉垫在“张牙舞爪”,后者按住无清不安分的小手,温情道:“玉宛是我妹妹。”
  无清当然知道是妹妹!
  那烟花巷子里,哪个花娘迎来送往时不都是一口一个“官人”、“哥哥”的哄客人高兴?
  无清曲解了“妹妹”的意思,顿时火更大了,将心底的想法宣之于口。
  云楚岫哭笑不得,“你何时对花柳巷的事如此清楚?”
  无清脸红地分辩道:“你不要打岔。”
  “好好好……”云楚岫继续解释,“玉宛本名云笙,是我云族的贵女,我的亲表妹。”
  无清的神色由方才的羞愤转变为难以置信,这是他再度听到关于云族的事端。
  先前尚未还俗之时,无碌师兄闲暇总爱唠叨法事大典时探听到的各种流言秘闻。这种秘史不仅不缺知还的事儿,还数他最多!但说来说去,也不外乎他又和哪个花娘小倌儿牵扯不清,倒是有件神秘的事儿,鲜为人知。
  无清还记得无碌师兄在诵经堂,眼珠四处提溜的表情,生怕被师父知晓他又打听这些个俗事,而后悄咪咪地对自己讲:“师弟,你猜师兄打听到的最隐秘的是什么?”
  他严肃地敲着木鱼,显然并不想得知。
  可无碌像极了京城中热情好客的铺子老板,非要拉住你同你讲个不休。
  他故作神秘,小声道:“宫中有传言,说小王爷的母妃云贵妃是云族贵女,小王爷亦是云族人。”
  这段传闻,倒是罕见。
  无清停下了敲木鱼的动作,事关小王爷,他总想了解更多。
  无碌此刻化作京城中善于断案推理的官差老爷,强行分析道:“师弟,你想,这云贵妃的姓氏为云,小王爷偏偏随了母姓,也姓云。而这云族人,皆冠云姓,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还有之前你我二人留在玉兰阁养伤,小王爷身旁一直随侍左右的顾施主,可是向我等声称云族是真实存在的。那云族有市无价的好物件儿,小王爷更是唾手可得!”
  无碌越理论,愈发觉得传言是真的。
  无清虽不信,但在心中也留下道疑问。少顷,他便又敲起木鱼,说道:“师兄,我们身为佛家子弟,做好诵经祝祷的分内事便罢了,旁的事勿要沾染。”
  无碌不禁连连摇头,说着自己这木头师弟当真是无趣极了。
  如今无清回想起这一番谈话,却没想到事实发展偏与他的话相反——他还劝无碌师兄少沾染这尘世是非,结果自己倒成了慧山寺首个还俗入世的弟子。
  兴许这便是人们口中常言的世事无常吧……
  他瞪大眼睛,吃惊地问道:“你……当真是云族人?”
  云楚岫点点头,“自是真的,包括我的母亲云贵妃,妹妹云笙,我们都是云族人。母亲本为上一任云族贵女,是族主进献给父皇,以加深皇室同云族的联系。”
  无清此时已然忘却了方才的怒火,这世上最动容的事情莫过于同自己心有灵犀的人不断制造惊喜。
  现在他的一颗心全系在传闻中神秘的部族身上。
  他不禁重新审视起知还,上下打量着。
  云楚岫还从未被他如此盯过,往日都是自己做这般事,如今落在自个儿头上,他倒突然有点发毛——是不是云族人的身份吓到他了?
  无清忽尔上手捏起他的脸,如同稚子般开怀,旋即好奇道:“你们当真有如传言所说,拥有长生秘术?我看你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原来这小傻子还惦记起长生的事了!
  云楚岫笔挺地站在地上,视线与桌上坐着的无清平行,食指轻扣他的额头,宠溺道:“长生秘术自是假的,不过是世人杜撰出来的。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期盼长生,又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去传说中的仙境寻找,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还不是在该离开的时候都驾鹤西去了?”
  诚然如此。慧觉大师也常教导无清,要尽人事,知天命。师父如此精通佛法,也从未提起过长生一事,相反还天天记挂着自己何时圆寂,想要早登极乐,省得在这世上多浪费粮食。
  旁人都盼着多在世间“祸害”些时日,偏偏慧觉大师的想法角度刁钻,倒真应了知还先前对师父的评价——怪!
  云楚岫见他半天不吱声,以为他又钻什么牛角尖了,于是出口询问。
  无清淡然道:“只是想起来一些在慧山寺的往事。”
  “等皇兄传召完,我便陪你回去一趟,也给慧觉他们报个平安,在玉兰别院住些时日可好?”
  无清求之不得。让这人回慧山清静几日,也省得京城们的姑娘惦记着。
  思绪又回到玉宛身上,哦,此时应该称呼为云笙。
  按照大周礼制,云族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了。但凡和皇室沾边的子女即便不是楚姓,也应循例封个郡主。怎么偏就云笙沦落到烟花之地,而知还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无清的疑惑全部写在脸上,“那云笙姑娘为何出现在那种……那种地方……”
  云楚岫唇角倏地噙了一抹苦涩,是无清未曾见过的。
  在他印象中,知还向来是在逆境中也能逗他笑一笑的人,甚少有此种悲凉的心情。
  云楚岫抚上他如瀑布般浓密的青丝,不想令其担心,随即换上了往日轻松的姿态,用最漫不经心的口吻讲述着最沉重的事情:“你可还记得在凉州之时,我同你讲过的皇卫与皇令?”
  无清牢牢记在心间,只听知还继续讲道:“那哪儿是真正的皇卫?不过是替皇帝深入敌穴,用生命刺探各方情报的云族之士罢了。只不过从大周建立之初,给这群被迫生活在隐秘角落里的人起了个好听名字,称谓皇卫。”
  “那云影……”无清下意识便想到了他。
  “他是其中一员。同匈奴一役,埋伏在匈奴的皇卫,也就是莫淳他们以为的暗桩一齐出动,向我大周传递着情报,助我们获胜。”云楚岫给予无清肯定的答案,“皇卫的养成极其残酷,无休止的训练和每日必见血的厮杀。世人皆以为云族是个世外桃源,其实是大周皇室秘密训练皇卫的地界儿,冷血无情。”
  “我族的后嗣一旦降临,若为女子尚可幸运些,若为男子,皆要送去接受严格的选拔。”
  “他们是大周潜藏在各处的影子,用一生的时间为大周鞠躬尽瘁,可能连死了,都不配得到块篆刻着自己真实姓名的墓碑。”
  无清不解,“这是为何?”
  云楚岫苦笑道:“倘若被有心之人发现,便会得知皇卫的秘密,那影子便暴露在阳光之下,失去了原本的价值。”
  无清听着痛心疾首——牺牲一个部族的人,来换取大周的和平安定,值得却也不忍和难过。
  “于是历代云族族主,都希望能够使自己的族人摆脱这种辛酸的宿命,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均于事无补。我们无法逃离大周楚姓皇室人的掌控。”
  “母亲生得明艳动人,又知书达礼,便被选为云族贵女,进献给父亲。族主是存了私心的,他希望用母亲留住父皇的心,换取对云族的一丝怜悯。”
  云楚岫的母亲确实不负族主的嘱托,现在谁人不知先皇与云贵妃鹣鲽情深?
  一提起母亲,似是整个悲惨的故事也平添了一抹暖色,他的语调柔和了许多,“许是曲折坎坷的事情总有美好的意外。父皇同母亲,两情相悦,真心相对。而父皇心善,他早有废除皇卫的想法。他始终认为治世当宽宥,应让大周所有的子民都能享有恩泽。即便不依靠皇卫,他依然能够让其余国家臣服。”
  “可没等事情着手处理,父皇便意外驾崩,所有的努力只好作废。”
  无清听着都觉得颇有蹊跷,“是不是先皇的驾崩,另有隐情?”
  云楚岫笃定地点点头,“父皇正值壮年,纵然身子偶有不适,也断不会忽然辞世。可背后总有一双手,暗中操纵着一切。父皇驾崩前的一月,我被派遣到蜀地,说是要巡视当地天梯石栈的修筑情况,顺便考察当地的父母官。”
  “时机过于巧合,待我得知消息匆忙赶回,已然无从查起。时至今日,我都对父皇的驾崩存有疑心。”
  无清从无碌私藏的那些话本子里也不是没看过这些相似的桥段,往往是继任的君主成为了弑父弑君之人。
  此想法骤然从无清脑海中升起,他不寒而栗,“难道会是当今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