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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赏罚分明(2)


  荣相言辞凿凿,情意拳拳,三言两语便将自己伪装成一位被子侄蒙在鼓里,而又恨铁不成钢的失败叔伯。不仅罪责不沾染他半分,而且更显示出他大义灭亲的高尚品格,真真是闻者动容。
  朝堂上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谁都不敢发言。
  楚天阔阴沉着脸,死死盯住台阶下的荣平居,倏尔将视线转向云楚岫:“忠勇公认为该如何责罚?”
  方才楚天阔所言字字涉及先前的同匈奴一战,询问他亦是理所当然。而之前楚天阔也曾令梁德英传过密旨,二人的生死由他定夺。
  基本云楚岫接下来的话,便决定了荣信与杜威的命运。
  他漫不经心地挑眉道:“既然荣相如此大义灭亲,臣弟便遂了荣相的心愿。臣弟认为荣相的刑罚正与大周律法相适应,当采纳。”
  “只不过……”云楚岫将话锋一转,道,“臣弟尚有一事不明——荣信与杜威如此行事,其目的又何在,背后可有无人指使?若为二人贪图私利倒还自罢了,若背后还有力量而隐藏朝廷中意图不轨,岂不是养虎为患?”
  “臣弟恳请彻查,定要从那二人口中问个清楚明白!”
  跪在地上的荣平居下意识发抖。
  自从他得知荣信与杜威被秘密押解回京,夜夜辗转反侧,生怕这两人将自己供出来,更是派人多番打听二人关押地址。
  可皇帝此次行事极为隐秘,多次搜寻均未果,直至封赏赵大嵘,才令他确信二人咬死没供出自己。
  只是如今这混世魔王乍然提起此事,他仍旧心有余悸。
  令众人未曾料到的是,楚天阔幽幽地开口:“此二贼在返京途中,误食了毒菇,已然哑了。双手亦在回程中由于寒气逼人,冻坏了。”
  不能讲话,亦不能书写,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知道其中的猫腻。
  荣平居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再也不用为此担惊受怕,跪着的半截身子瞬时也捋直了。
  楚天阔毫无温度的旨意在云楚岫头顶响起:“荣信与杜威二贼为一己私利,惘然不顾江山社稷,三日后游街示众,于午门处以斩首极刑,并将其首级悬挂于闹市三日。”
  末了,他补充道:“京兆尹梁才为监斩官。”
  忽而提到梁才,他先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楚天阔派他做监斩官,但随即反应过来,领旨。
  “荣相识人不察,被人蒙蔽,教养不善。今后可要好好思过啊……”
  楚天阔简单的一句话,便认同了荣平居方才狡辩之词,后者赶忙顿首谢恩。
  既然事情有了如此“赏罚分明”的定论,云楚岫等人只好服从。
  散朝后,魏国安甫一出殿门,迎面便撞上了小忠子。
  他惊喜万分:“阿忠?!”
  小忠子在外听到了圣上的封赏,他日夜牵挂的兄长,不仅平安归来,还得了升官成了副将。
  小忠子喜极而泣,胡乱抹着脸颊上的泪,却也不忘宫中礼仪:“奴才小忠子叩见魏副将……”
  魏国安赶紧将他扶起,“你我兄弟二人,在这还论什么奴才不奴才的……”
  他眼中亦泛着些许泪花,魏国安平生最遗憾之事便是在最贫苦落魄之际,没有看住阿忠,让他进宫做了供人驱使毫无尊严的奴才谋生计。要不然凭着他此时的荣耀,定能为阿忠说个好亲事,供养他一辈子。
  小忠子用宽大的宫服袖子轻拭去魏国安眼角的泪水,多年在宫中的磨练亦让他成长了,他老练道:“兄长,男儿有泪不轻弹……阿弟在宫中,一切尚好。兄长要戒骄戒躁,愈是风口浪尖处,愈发不能失了分寸,徒留人把柄……”
  魏国安如同往日般想要揉揉他的发,却发硕大的宫帽掩住了,停在半空中的手只好落回原处,欣慰道:“阿忠长大了……真好……”
  “对了,承蒙圣上恩赐,赏了我一处京中的府邸。等过两日兄长请你去瞧瞧,指点那些修葺之人一二……”
  小忠子不好意思道:“那是圣上赏赐给兄长的,我身为一个内侍太监,去了怕是玷污了兄长的名声……”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你是我阿弟,将来等我再立战功,定会向皇上请旨,放你出宫。到时魏府便是你的家,谁敢说三道四,我必割了他的舌头!”
  身处皇宫多年,备受总管太监梁德英的欺凌,小忠子已然许久未听过如此温情的话,他热泪盈眶道:“好……魏府便是我们的家……”
  二人相聚一幕恰好落在了梁德英眼里,他哪曾想到过这个任打任骂的小忠子竟深藏不露,其兄长是如今炙手可热的魏副将?要是他在魏副将面前告自己一状,魏副将再禀告给圣上,自己这条老命不全都交代也得没了半条!
  梁德英一时慌了神,老奸巨猾的眼珠子提溜转着,在心中盘算着如何让这小忠子不计前嫌……
  楚墨痕同云楚岫闲适地走在宫路上,他抬头望向天边正逐渐回巢的鸟儿,开口道:“知还,你如何看待今日赏罚一事?”
  “虽未一击就倒,可也达到了敲山震虎之效。”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掠过他的唇角,“正如当日在凉州所言,皇兄对他这个亲娘舅已然不信任,只不过荣平居势力庞大,盘根错节,需寻个货真价实又能连根拔起的罪名,让荣氏一党永无翻身之可能。”
  楚墨痕欣慰一笑:“圣上指派梁才为监斩官,恐怕业已察觉到他同荣平居匪浅的关系,以作震慑。”
  两人未再言语,直至走到宫门处,云楚岫忽而意味深长地问道:“小皇叔,你真的相信荣信与杜威的既不能言亦不能写,只是意外?”
  楚墨痕的眸底略过一丝精光,“相信,才能更好地令对方放松警惕,才更有错处可寻。”
  云楚岫拱手作揖:“知还受教了。先行一步,去给太后请安。”
  楚墨痕打趣道:“受你这浪荡小王爷的诚心一拜,可真是不容易啊!”
  云楚岫将手臂轻浮地搭在他小皇叔的肩头上,得意道:“以后不仅我诚心拜你,还得拉着心上人,拜你这个长辈。”
  一提心上人,楚墨痕从他那充满柔情的眼神中也读出是谁——可不就是那日在凉州,一听某位小和尚淋雨生了场重病,跟魂儿丢了似的冲出去!
  楚墨痕笑道:“等事情结束,小皇叔可等着喝你们喜酒!”
  “喜酒”两个字显然说到了云楚岫的心坎儿里,在去往宁寿宫的路上,满面春风,哼着江南小曲儿进了宁寿宫。
  “母后,儿臣给您请安,祝母后福寿安康。”
  荣太后一听许久未见的儿子终于从苦寒的边关回来,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甚至出来亲自迎接,“知还受苦了……”
  云楚岫保持着表面波澜不惊的笑容,实则腹诽道:不愧和荣平居那老王八是亲兄妹,戏子演孟母三迁都没她如此深情。
  “为皇兄效力,守护大周边疆,儿臣不苦。”
  “情深义重”的母子寒暄完,荣太后终于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她令宫女寻来一幅画像。
  打开卷轴,一位娉婷袅娜的女子形象跃然于画卷之上。
  荣太后拉着云楚岫的手,慈祥道:“这是今年的秀女,扬州刺史薛廉道之女薛婉君。知还,你瞧瞧中意否?”
  得,今儿个这是给他塞媳妇儿呢!
  云楚岫机灵道:“这是送给皇兄的秀女,还是给皇兄留着吧,儿臣就不瞎掺和了!”
  荣太后道:“他那个棒槌日日沉迷朝政!哀家是管不住了……而且哀家最记挂你的婚事……”
  让这老太婆惦记上的,基本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听她继续道:“婉君这孩子哀家先前是见过的,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家世也好。她的祖父也曾是你父皇的股肱之臣。许配予你做个云王妃,哀家是放心得不得了。正好你也收收你的性子,如今也算是有军功在身上的,勿要再去什么烟花之地风流快活……”
  平白无故塞给他一位女子,且不说二人素昧平生,他怕误了那位女子的好姻缘,就怕荣太后心里又在算计什么,白白浪费了这女子的一生。
  云楚岫自是不肯答应,吊儿郎当道:“知书达礼的女子又有什么好?那房中乐趣一问三不知!不妥不妥,儿臣不喜欢……儿臣喜欢那腰肢酥软的,尤其会动的那种……”
  云小王爷青天白日便将男女之事挂在嘴边,听得一旁的宫女臊得脸色大窘,荣太后差点没被他气晕过去!
  宫女赶紧轻抚着她的胸口,给荣太后顺顺气。
  荣太后痛心疾首道:“你这孽障!回去给哀家闭门思过!”
  云楚岫心满意足地出了皇宫。
  能把那老太婆气个半死,也算舒坦!
  云小王爷受赏加封成为一等忠勇公的事一日之间传遍整个京城,同时太后责罚他闭门思过的懿旨更是比他受赏更惹人注目。
  众人纷纷牟足了劲儿打听公爷到底因何受罚,结果不负众望,便是大家最期盼听到的那一版本——云小王爷白日里宣淫,还平白无故将要许配给他的扬州刺史之女羞辱了一番。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竟越传越邪乎——言云小王爷将青楼妓院里卖笑为生的花娘同大家闺秀做比较,污人清白。
  不过京城中的言论也不似先前一边倒,亦有人欣赏这种风流倜傥的性格。拿历朝历代的文人骚客作对比,道才高八斗之人大多放纵不羁,要不然又如何吸引众多女子?
  只是外人再如何谣传,也比不过云楚岫此时面临的一触即发的腥风血雨。
  他不知白日在宁寿宫讲的那堆为了推脱婚事的浑话,怎地就落入了阿清的耳里?
  他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此刻在他心里那都是扯淡!
  无清坐在太师椅上,悠哉地翻着他素日看的书,正眼都未瞧跪得膝盖疼的那个人,口吻冷淡道:“听闻你喜欢那腰肢酥软的,尤其是会动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