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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百“鬼”夜行(3)


  薛廉道何曾不知?当事人素心到现在还在府上胡言乱语,将鬼节那夜看到的景象描述得惟妙惟肖,吓得他彻夜难眠。
  云楚岫道:“先前本公爷亦是不信鬼神一说,可自从在盲山亲耳听到阴兵借道的诡异声响,甚至差点在盲山丢了性命后,现在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礼佛诵经,以期赎清先前的不敬之罪。”
  他凑近薛廉道身前,小声道:“本公爷近日看经文上所述,未受牌位供奉的无名死者,夜间会变成厉鬼,寻找生前让他殒命的凶手,吸干他的精血来折磨他,才肯消解怨恨踏入轮回……”
  薛廉道被云楚岫说得后背径直起了一股子凉意。
  “不过呢这些无名氏的冤魂又找不上我等,您说是不是?”云楚岫突如其来的反问,令薛廉道一激灵,很快便反应过来,道:“小公爷说得是。”
  云楚岫如同话家常般与之闲聊,“幸好杨仁畏罪自戕了,不然这铁矿中如此之多的无辜百姓化作的恶鬼,那杨仁岂能承受得住?还能死得如今天这般留有全尸……”
  薛廉道脑海中一片空白,小公爷的话如同佛寺中的木鱼声在一旁敲打。
  庭院中的衙役正有条不紊地抬着尸体出去,在一众中年腐烂的尸体中,其中一张年轻貌似死亡不久的面孔映入薛廉道眼眸。
  那小生看上去约莫有二十,身着青灰色麻布衣衫,样貌倒还有些俊俏。他瞪着如铜铃般大的眼睛,仿佛死不瞑目。
  薛廉道看得触目惊心,正欲收回眼神时,只见躺在木板车上的那具年轻男尸忽而转动着头颅,原本朝天的面孔瞬间正对着一侧的薛廉道。
  他黑色的眼珠上下滑动,而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薛廉道吓得顿时尖叫出声,双腿瘫软在地,满头大汗。
  云楚岫立即扶起他,关怀道:“薛大人,薛大人……”
  薛廉道紧闭双目,右手颤抖地指着那具男尸,心惊肉跳道:“诈……诈诈尸了……”
  没想到云楚岫哈哈大笑,“薛大人,青天白日之下,哪来的诈尸?想必您最近为抓捕杨仁过于操劳了,出现幻觉了。”
  方才的恐怖景象历历在目,怎可能是幻觉?
  他害怕地死死握住云楚岫的双肩,胡言乱语道:“小公爷……下官真得没看错……”
  可是无人信他,就连站在一旁的楚墨痕也劝慰道:“薛大人,您再仔细瞧瞧。本王一直都在,若是有邪祟之事,本王怎会没见到?”
  薛廉道深吸一口气,颤巍地偏头再度看向那具男尸,面孔朝天,眼珠瞪圆,没有一丝异动。
  此时楚墨痕挥手道:“尔等速速搬运尸体,勿要吓到旁人。”
  “是!”
  见年轻男尸离了府衙,薛廉道才长舒一口气。
  兴许正如小公爷所讲,近日来心力交瘁,出现了幻觉。
  他从地上站起,拱手赔礼道:“在墨王爷和小公爷面前出丑了,下官真真是罪该万死。”
  二人将薛廉道送出去,楚墨痕宽慰道:“此案已结,薛大人便好好休息一番。”
  云楚岫手持羽扇笑道:“薛大人过于忧国忧民而伤了心神,切莫胡思乱想。那杨仁已死,他犯下的罪,即便这几十具无名尸体要去复仇也应到地府去找杨仁,断然不会从乱葬岗如此远的地方飘到城中……”
  他扬开羽扇给出了一身虚汗的薛廉道送着凉风,不经意道:“冤有头债有主,薛大人又没做亏心事,何故如此受惊吓?”
  薛廉道心里咯噔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假笑道:“小公爷说得是……下官便先行回府稍作休息,等明日再容下官为二位践行。”
  二人目送薛廉道上了官轿,云楚岫不禁勾唇道:“小皇叔,没想到这个薛廉道如此不经吓。”
  楚墨痕:“若是坦坦荡荡,又何惧鬼神?”
  亥时,万籁俱静。
  魏国安踏着一身尘霜回到房中。
  房中烛火早已熄灭,想来棠儿已然熟睡。
  魏国安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佩剑,换衣,生怕扰了她的好梦。
  就在此时,他背后有道熟悉的女声忽而响起,“最近为何夜夜晚归?夜已凉,这又是要去哪儿?”
  薛婉君躺在床榻上,始终难以入眠。
  她起身点燃了红烛,穿着里衣走到魏国安身旁。
  魏国安欲要脱靴的手停滞在空中,倏尔不自在地笑道:“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薛婉君将烛台挪至桌上,借着跃动的烛光看清了多日未见夫君的样貌,似乎清减了不少。她没有戳穿夫君的谎言,只是温婉笑道:“饿了吗?要不我去小厨房给你端些糕点来?”
  魏国安原本以为棠儿会同他发火,质问他为何要说谎,然而她毫无理由的信任和温柔令他的心头更加愧疚难安。
  他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哽咽,道:“我……不饿……”
  薛婉君轻握住他的手,将其覆在业已隆起的腹部,喜悦道:“你不见踪影的这几日,肚子里的小人儿可调皮了,天天夜里闹腾……”
  魏国安爱抚着,疲态之中终于展露出真心的笑颜,他温柔地训斥着尚未出世的小家伙:“再折腾你阿娘,看阿爹怎么收拾你……”
  薛婉君同他玩笑道:“你再唬他,他说不定生下来就赌气不唤你爹爹了……”
  魏国安立即认错道:“阿爹不唬你了,你要快些出来,让你阿娘少受些罪……”
  许久未见的思念全部融化在这平常人家的欢乐之中……
  魏国安仔细打量着她,近日来眼睛下生出重重的眼袋,是他做夫君的不称职,没能陪在有孕妻子身旁……
  府中打更报时的声音猛然响起,将二人从片刻的温柔中惊醒。
  魏国安拿起放在桌上的剑,下了很大决心道:“棠儿,我……”
  薛婉君仍然是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只是那双杏眼中噙满了泪水,道:“你去吧……我信你,信我的夫君是个忠君为国之人,信我的夫君是个英伟刚直之人,信我的夫君能还枉死者一个光明正义……”
  薛婉君的玉手抚上腹部,一滴眼泪倏地从眼角滑落,“无论结果如何,棠儿和他,都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魏国安的眼角泛红,他深知自己对不起棠儿,可自古忠孝便不能两全。他转过身去,握剑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毅然决然地推开门,立于没有丝毫月光的无尽黑夜中,独自呢喃道:“棠儿,我定护得你们母子周全。”
  与此同时,密室内梁才与赵大嵘已欣喜若狂。
  赵大嵘道:“只要明日墨王爷和小公爷一离开扬州城,你我二人亦可功成归京。”
  梁才吹捧道:“公子计谋深远,于狂澜中保住荣氏一族,相爷定会对您刮目相看。这荣氏日后的家主定不会再留予他人。”
  赵大嵘举起茶杯,沾沾自喜道:“这还有赖于梁大人不远万里亲来扬州指点大嵘一二。大嵘以茶代酒,敬梁大人一杯。”
  “岂敢岂敢?”
  二人正沉溺于一切尘埃落定的氛围中,却见一旁的薛廉道垂头丧气。
  赵大嵘放下茶盏,道:“薛大人看上去似是脸色不太好……”
  薛廉道揉揉太阳穴,尚未从今日所受的惊吓中缓过来,道:“有劳公子挂念,下官只是有些乏了……”
  梁才意味深长道:“梁某今日可是听闻薛兄在停尸房晕厥过去,不知可否与此事有关?”
  一听他提起停尸房,那张狰狞的面孔发出诡异笑容立刻闯入脑海之中,薛廉道瞬间脸色煞白,结巴道:“梁兄……下……下官唯恐于铁矿中遇难的无辜百姓化作厉鬼前来勾魂索命!”
  闻此言,梁才与赵大嵘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
  赵大嵘道:“薛大人,那些哄骗无知百姓的鬼神之说,你怎地也信了?”
  薛廉道急道:“下官看见了,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死人竟然会笑,他冲着下官笑了……”
  梁才安慰道:“薛兄真的是乏了,等明日送走那二人,就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吧……”
  赵大嵘无畏道:“我们为官,他们是命如草芥的贱民,在田间除几根杂草,又何必放在心上?等我荣氏登顶,天下臣民都要跪伏爷的脚下,又有何惧?”
  他斜视着此刻张皇失措的薛廉道,不屑道:“世间若真有厉鬼,那便让他们从乱葬岗诈尸醒来,来找我赵大嵘索命。”
  他倏地抽出腰间的长鞭,狂妄道:“我倒要看看是那些厉鬼厉害,还是爷手里的长鞭厉害!”
  话音刚落地,密室外蹭得闪过一条黑影,引起三人的警觉。
  梁才立时唤来宗渊,此人正是屡次对云楚岫出手的黑衣人。
  他执剑跪下,“大人有何吩咐?”
  梁才冷静道:“窗外有异动,速速去查探。”
  宗渊立即领命离开。
  不过须臾,又有黑影从门外溜过。薛廉道霎时吓得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浑身打着哆嗦。
  赵大嵘眼眸一眯,握紧长鞭。梁才已将他的亲信宗渊遣走,他同赵大嵘对视一眼,二人朝密室外走去。
  刚出密室,一股子异香扑鼻而来,两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薛廉道见二人出去半天没了动静,伸长脖子向外探着,一不小心从椅子上滚落下来。
  他正要爬起之时,眼前倏尔出现一双长靴,幽怨道:“薛大人,该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