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郁郎中听了,只觉得好笑。
一个半大小子,也敢说帮他找人?
再说,凭什么是他去找?凭什么对方就能心安理得的躲了十年之久?
“笑话,凭什么你觉得我会想找到他?”郁郎中又不高兴了,“既然退隐了,那就活该被忘了,凭什么我要去找他?”
这话满是怨气,却又带着十足的委屈,浓烈的不甘仿佛堆积如山,恨不得塞在这一句话里就倾泻干净。
徐相斐也没觉得惊讶,只是轻声道:“那前辈和东风君是什么关系呢?”
郁郎中忽然闭了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一直盯着徐相斐的祝煦光。
“……原来是师兄弟。”
这事可新鲜,江湖上从来没有这个传闻,甚至这两人闻名江湖的时候也不一样。
东风君大约是十多二十年前最为有名,后来突然隐退,才有了后面的郁郎中。
虽然并称神医,在世人眼里,他们却是没见过的两人。
但这两人,是师兄弟。
可郁郎中闻名于世时,东风君不见踪迹,东风君立于江湖时,也没有郁郎中的名字。
“……师兄弟。”郁郎中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却觉得好笑又好气,“师兄弟,对、对对,是师兄弟。”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再多妄想,也该清醒了。
“怎么,你难道真的觉得,我会想找我师兄?我闻名天下,世人都得捧着我,找他回来,岂不是折了我的面子?”
徐相斐并没有反驳,只是一笑:“由己度人罢了,我只是觉得,若是我与师弟分开多年,应该不管怎样都会去找他的吧。”
“哼,当然了,身为师兄的,为何不去找?”
“不过……”徐相斐扭头看了祝煦光一眼,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我师弟也一样。”
郁郎中忽然一怔,又忍不住嘲讽对方:“若是你不想见他,而他却过来找你,难不成你当真会觉得欢喜吗?”
“我怎么会不想见他?”徐相斐又想了想,调侃道:“大概只有我去了阴曹地府,才是不想见他的。”
“……你师弟愿意丢这个脸,我可不愿意。”郁郎中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相斐,“我也没有那么想找到他,一个师兄而已,我想要,有的是人给我当。”
话是这么说,可郁郎中午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一直躲在自己那间小屋子里,牛和鸡鸭鹅也不管了,最后还是韩得羽给他赶回去的。
“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说不管就不关?”
徐相斐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唐突了。”
之前开口,存着几分试探之心,可跟郁郎中有过这一番对话,却还真的有几分真情实意了。
口口声声说着不在意,可天天要换的花、摆了多年的风铃和执着的怪脾气,好像都在说这个人其实才没有那么不在意。
只是东风君退隐十年,这十年之间,他是不是真的没回来过呢?
……
晚间徐相斐又去找了郁郎中。
郁郎中没赶他,只是疲惫地捂头:“我说了,我不做这个交易……你若是真想治病,自己去找也行。”
“那若是我们找到了,前辈当真不想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郁郎中冷笑,“换做你,你要是自己离开的,难不成真的希望你师弟来找你?”
他每一句问的都是徐相斐,可又像是问的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一开始他从徐相斐身上看到的影子,就是那个从来以温和示人,可恨又可恶的东风君。
十年啊……
十年能将风铃上的珠玉吹落,能将这一处世外桃源建起,也能将人的脸上刻上风霜。
他固守十年,难不成还要自己去找不成?
凭什么?
“若是我……就算不喜欢我师弟来找我,但我不会怪他。”
郁郎中一怔。
“若是我师弟,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郁郎中扯扯嘴角:“可惜我不是你师弟,我一定不会去。”
“前辈也能换个想法……我们去找,若是找到了,也不会说前辈名姓。”徐相斐说话不紧不慢,虽然年轻,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一点一点磨着郁郎中的心志,让他忍不住动摇。
“就只是一个听了传闻的人,想要去试一试而已。”
“……那不一样。”郁郎中指了指窗前挂着的风铃,“就像那东西一样,十年了,难道我能让它跟十年前一样吗?”
“有些东西会变,有些却不会。”徐相斐也跟着看过去,“就像前辈看十年花开花落,但依旧会在下一次花开时去摘一样。”
郁郎中忽热起身踱步,小小的屋子被他走了十几个来回,最后他站在风铃前,看了良久之后,回头一望。
“你这么说,不过也是为了你师弟和你自己而已。”
“两全其美的事,前辈只需要开个口……找不到,我们便不再叨扰,找到了,那就麻烦前辈施展身手,为我和师弟治伤。”
郁郎中突然伸手一拂风铃,听着清脆响声,仿佛回到当年,那人拿着这玩意儿到他面前说笑时候。
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刻意忘记某人的名姓,刻意搬到陌生的地方,可是却带了风铃,还要日日看那些很快就会凋落的花。
放下自然是放不下的,过去也没有胆子这么大的人,敢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东风君。
“……我给你机会,但若是你敢骗我……”
徐相斐起身,深深一拜:“绝不欺前辈。”
……
“嘿,这下好了,本来为师就是找不到东风君,才带你们来蕙镶小庭的,结果你们倒好……”
韩得羽气得又咬了一大口从徐相斐那里抢来的大饼:“要是能找到东风君,我们还来这里干嘛啊?”
田间有几朵白色绒毛的花,徐相斐摘了往祝煦光那里一吹,然后又笑着扔在韩得羽身上:“师父可少说点吧。”
这事不好做,徐相斐当然知道。
可是他不可能答应郁郎中之前的条件,要祝煦光为他牺牲,那是万万不行的。
因着是晴天,晚间红霞漫天,照得他们脸上也红了几分。
徐相斐瞧着瞧着也笑了:“若是师父,会不答应吗?”
当然会答应啊。
但有些事他去做就行了,让自己徒弟往前面冲是几个意思啊?
“若是西北那边,那可太远了,出塞了都快。”
韩得羽有点愁:“北元你们可不能去,但我走了,万一怀鹿教来了怎么办?”
“再说东风君是不是在西北都不知道,光听他说也不行啊。”
“你可少说点吧。”林逸春听得头疼,“此事肯定要去办的,当然也得你去跑,我就在这跟燕为他们待在一起。”
“嘶——我怎么找啊……”
韩得羽暗骂一声:“鬼知道东风君到底在哪,这小子真会给我找事。”
他一边说一边还忍不住瞪徐相斐。
徐相斐无辜地眨眨眼:“师父不辞辛苦,为我治伤四处奔走……我真是感动极了。”
“……把你脸上的笑意收敛一下行不?”
“哈哈哈……”徐相斐扶额,“今晚暂且再将就一次,明日我们进城看看。”
“进城就能有线索?”
“不是,是徒弟我想喝酒吃鱼了,可以吗?”
韩得羽长长哼了一声:“行行行。”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就起来随着采买的双生子进城。
之前双生子以为这几人求医不成,就跟其他人一样想在这赖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主人没赶人。
结果人家几个另辟蹊径,听说要帮主人找人,双生子就立马没再说那些风凉话了,欢欢喜喜地跟他们聊着天。
双怜抱着篮子,一脸天真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主人有什么人要找啊?”
她和姐姐双惜都是家里因为水灾穷困潦倒,不得已卖了的女儿,中途遇见郁郎中,被他买回去当婢女。
两个丫头有了容身之处,还学到郁郎中的毒术,虽然只是一些皮毛,但也够她们用了。
因此这对双生子对郁郎中可谓是忠心耿耿,平日里帮着他整了不少人。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主人凭什么告诉你啊?”双惜戳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又扭头说,“主人城里有个院子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来住。”
“哟,那便宜我们了。”韩得羽听了立马开口,满脸写着想住。
双怜瞪大眼睛:“你、你这人好不讲理!”
“哈哈哈你这丫头骂人的话也是跟姓郁的学的吧?”韩得羽被逗笑了,“怎么一点新意都没有?”
龙州县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因为住在江边,鱼倒是很新鲜,卖鱼的人也多,就是做法跟南边有些不一样。
双怜喜滋滋地选了条肥美的草鱼,说要拿回去做水煮鱼,“主人也很喜欢吃这个的!”
可是之前郁郎中对着鱼没下几口筷子啊。
合着是这小丫头自己想吃呢。
卖鱼的摊子前有不少水,混着泥土显得脏兮兮的,双生子来的次数多,一溜烟就过去买好鱼又哒哒哒地过来。
“我就知道你们不敢过来!”
双怜脸圆圆的,眼睛也一样,比她姐姐要显得更加稚嫩可爱,她发觉这些人都没过来,一时间得意极了。
她这话就是想笑一下这几个因为穿得太干净,不好踩上泥泞的人,结果被自己姐姐拍了拍脑袋:“赶紧卖了鱼回去,就你贪吃。”
郁郎中心情不好,一般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那些菜最后都是双生子吃的。
吃的两个小姑娘脸色红润,还有些肉嘟嘟的。
双生子买完菜,但并不想带着徐相斐他们去郁郎中的院子,扭头就想自己走。
龙州县不大,双生子指了条路,让他们自己去客栈,徐相斐也就笑着答应了。
走过卖鱼的地方,又转了条路,这才到了主街,正是农忙事,种庄稼的都在地里,街上也就没那么多人来。
走到一半,才发现一群看热闹的,一个一个探着头看向人群里,后面的人看不到,心中一急就踮起脚来,撑着前面人的肩膀。
什么热闹这么好看?
弄得徐相斐也想去瞧瞧了,他走到侧面,借由空隙瞄到一道身影,顿时无语。
他回头看了看韩得羽,又盯着那道身影:“……还真遇到了啊……”
这道身影颀长,道袍不染尘埃,拂尘垂落在他臂后,即使眼前看热闹的人这么多,但依旧不让他脸上有一丝触动。
唯有微风拂面,等的人来了时,他才转过头来,蒙眼白布下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一切。
真是有缘啊。
作者有话说:
不开新副本的,就是因为不需要开新副本就能找到人才狗血(作者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