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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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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餐午饭,两人吃得很压抑。
  修知道了赛特的许多往事,隐约明白了他那张玩世不恭的皮囊下,深藏着一个同样千疮百孔的心。
  午饭过后,修让普林好好睡一会儿,自己收拾好锅碗瓢盆,先一步回到车上。
  “你的脖子还疼吗?”
  “还行,”赛特轻轻活动着脖子,“嘶,比上午好了点。”
  修在手中凝结出一小块冰,包在碎布中递给赛特:“冰敷一下,应该会好的快一点。”
  赛特欣然接受,冰包覆在脖颈处,冷得他哆嗦了一下。
  修低着头,表情像一个干了坏事的孩子:“那个,早上的事,对不起,不小心弄伤了你的脖子。”
  “呵呵,我挺意外的。”
  “什么?”
  修抬头,赛特一副很新鲜的表情看着自己,发出两声轻笑:“原来,你也会说对不起。”
  修眉尖一跳,感觉又被嘲笑了:“很稀奇吗?”
  “恩,”赛特一本正经的看着修,手托着冰包,朝他靠近了一点,“我以为你是那种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脑筋,看来你也学会相信其他人了嘛。”
  修一听,当即后悔给了赛特好脸色,直接开怼:“我一直都会,是某人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这么难让人相信。”
  赛特憋着偷笑,看着修气呼呼的表情,忍不住又想逗逗他:“诶,宝贝,你最晚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提到梦,修想起了昨晚在梦中他和赛特差点......顿时觉得脸上发烧,急忙避开了赛特的视线。
  “没,没有,昨晚我睡得好得很,没,没有做梦。”
  “还没有,”赛特靠着座背,冰包在脖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滚着,装腔作势的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后半夜叫得厉害,一会儿喊爸爸,一会儿喊妈妈,要不就是喊哥哥,喊什么快逃,快点逃,一边还不安的乱抓,两只脚乱蹬,吓得我还以为你魔障了。”
  那确实是修梦中的场景,他也依稀记得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难不成,赛特说的都是真的?
  但这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两人会盖同一张毯子,为什么赛特会抱着自己入睡。
  修狐疑的看着赛特,赛特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半信半疑,接着演:“怎么,你不信?”
  “不是不信,就是,”修有些难以启齿,回想起梦中的场景,脸上一圈圈的泛红,“你,我,我为什么会睡在你怀里。”
  修的表情羞耻,赛特变成了一只老狐狸,欲拒还迎的端着表情,一副我很被动,是你主动靠上来的样子,说:“我怕你出事,本来想叫醒你,可我刚碰到你,你就死抓着我不放,还拼命往我怀里钻,抱着我不塞手,嘴里还拼命的喊‘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好孤独,好寂寞’,我有什么办法,只能哄着呗。”
  赛特夹着嗓子,一副娇喘做作的嗓音听得修头皮发麻,但除去明显的夸大其词,大体情况都能和梦境对上的。
  修感觉更羞耻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可不,”赛特装出一脸憔悴,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你看看,我哄你一直哄到天光,你倒睡得舒坦,我好不容易眯一会儿,你老人家抬手一推,我差点没死在你手里。”
  修自认有愧,朝赛特鞠了一躬:“那,那个,是,是我错了,我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推你。”
  眼看自己占领了道德高地,赛特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大爷的做派,斜瞟了眼修:“哦,一句道歉就完了。”
  修被问蒙了,诚惶诚恐的看着赛特:“那,那你想怎样?”
  赛特不急着提要求,掰着手指头一笔一笔给修算账:“你看,我千里迢迢陪你回家,半路被土匪打劫,还受了伤,好心好意哄你吧,又被你伤了脖子,你还质疑我......”
  “好好好,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赛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故作为难的开口:“我嘛,也不难为你,省得你说我趁火打劫。”
  “行行行,您最高尚,您最大公无私,能给个痛快话吗?”
  “哎呀,这个嘛~~~”
  赛特欣赏着修的表情,磨磨唧唧了半天,直到修快忍不住揍他了,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那你就给我捏个肩捶个腿,这不过分吧。”
  过分倒不算过分,但修从来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只能硬着头皮咬牙认了:“行,我有错在先,该罚。”
  赛特立刻扔了冰包,得意洋洋的背过身,指了指肩膀。
  修长舒一口起,认命的帮他捏肩。
  “再用点劲,恩,对,再下面点,对,就是这里,哎呀,舒服~~~”
  赛特一脸享受,嘴里还振振有词。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越想越可疑,试着加重了力道,在赛特肩上狠狠一捏。
  “哎呦!你轻点,我这是脖子,肉做的,不是......”
  赛特说道一半,忽然尴尬的看着修,憨憨的笑了笑。
  修看得清清楚楚,赛特逃开时脖子灵活得很,根本没有扭伤!
  妈的!这狗操的玩意儿!老子要是再信他,老子就是狗!
  恩?好像有哪里不对?
  “呃,呵呵,呵呵呵......”
  修黑着脸,抄起赛特吃空的碗,赛特捂脸求饶,谁想人转身走了,压根不理他。
  “宝贝,宝贝,修,喂!”
  赛特望着修的背影,笑了笑,重新躺回后座上,眼前浮现出昨晚的情景。
  “修,修?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逃,快逃,快点逃......”
  “修,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有我在这,没人能伤害你。”
  “不,不要走,不要走......”
  “好,我不走,我陪着你。”
  哎,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赛特轻笑两声,帽子盖脸,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闭上了双眼。
  三人一路向北,地势越来越开阔平缓,退去了繁密的山川丘陵,北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空气是冷的,远处的山峰落着积雪,绿草繁盛,不知名的黄色或紫色的小花点缀其中,流水映出湛蓝的天空,少了些婉转的灵动,多了几分绵延的静谧,
  又开了两日,车子沿着宽阔的水面来到了一处海湾。碧蓝的海水拍岸,风中带着淡淡的海腥味,白色的断崖孤零零的矗立在海边,隐约可见断崖之下藏着绿意的中白色建筑,还有断崖之上破败孤独的灯塔。
  “到了。”
  修望向窗外,呼吸很沉,暗暗握紧双拳:“前面往左,沿着流水的方向一直开就行了。”
  “好。”
  赛特放缓车速,风吹进车窗呼呼作响,好似呜咽,车轮在茂盛的草坪上留下车辙,停在一处空地上。
  从海边到山崖,平缓的高原上雪白的乱石嶙峋,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类似房屋的建筑废墟背着北风成排而立,杂草生长其中,放眼望去一片沉寂的荒芜。
  “这里就是阿尔比昂城?”
  普林看着修,小心翼翼的问:“城墙也没了吗?”
  “阿尔比昂......没有城墙。”
  修寻着从前的记忆,缓缓踏上了被绿草掩盖的破碎的石阶。
  “没有,什么叫没......”
  普林还要追问,被赛特捂住了嘴,瞪着他示意不要乱说话,然后默默的跟在修身后。
  踩着石阶一点点往上,修偶尔停下脚步,看看四周,然后又迈开步子,重新踩上石阶。
  最后,他停在了高处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前,握紧双拳,慢慢走了进去。
  “这是......”
  “这里,应该是修原来的家。”
  赛特和普林进了房间,房间里有些暗,落满了灰,杂乱不堪,青苔附着墙面,藤蔓交错,墙角结着细小的蜘蛛网,木质家具倒在地上,压着一块渗人的黑色斑纹。
  “那是......”
  普林一开口便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赛特上前,蹲在修身边,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那天夜里,我和哥哥在楼上睡觉。”
  修说:“突然,一声巨响,接着是大火和浓烟,我被哥哥叫醒,逃到楼下时,这里,我父亲就倒在这个地方,被这个书柜压着,身下是一滩血,我母亲拼命想挪开书柜,可是,可是......”
  “修。”
  赛特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发凉的手:“都过去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我甚至都没法给他们收尸。”
  赛特心疼的叹了口气,拉着修起身:“跟我来。”
  赛特拉着修不由分说的走出了屋子,穿过白色的废墟,来到山崖的背面。
  海风吹过,荡漾在碧波的草原上,一块块灰白色的石碑静静的矗立在海边,白花绽放,随风摇曳,远处的雪山与白云为伴,碧蓝色的天空色守护着消逝的亡魂,长埋于此。
  “这,这是......”
  “这是阿尔比昂所有遇难者的坟塚,一共2013人。”
  修望着那些灰白色的石碑,泪水滑落,双膝跪地,长磕了一个响头:“爸,妈,哥哥,对不起,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