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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体检


  宋尧还是不放心,第二天一早就拽着翁施去医院做检查。
  翁施不太想去,拖拖拉拉的不愿意起床,整个人躲在被窝里,又卷78了卷被角,把自个儿卷成一只蚕蛹。
  宋尧扣上衬衣最后一颗扣子:“起床。”
  翁施假装没听见,宋尧不容他装死,在被子上“啪”地拍了一下:“快点,再不起床,打屁股五十下。”
  五十下就五十下吧,忍了!
  翁施忍辱负重,在被窝里咬紧牙关。
  宋尧抚平袖口上的细小褶皱,微笑着补充:“磨叽一分钟,加五十下,两分钟一百下,计时开始。”
  被子“咻”一声掀开,翁施跪坐在床上,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嘴角下垮:“不想去医院。”
  他故意撒娇卖乖,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眼眶底下挂着两行泪痕,小狗似的惹人怜爱。
  宋尧双手抱臂,一看就知道那两行眼泪是拿口水涂的,于是眉梢一挑:“哭了?”
  翁施在宁王殿下的小视频里看过一个叫“如何让自己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小视频,他学以致用,垂下眼睫,微微收起下巴,左手捂着心口,右手揪着领口,接着吸了吸鼻子,营造出一种未语泪先流的柔弱氛围,然后低声细语:“我也不想哭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受控制,自己噗啦噗啦地掉了下来,我、我只是想多睡一会儿。”
  “我们小翁真是个小可怜。”宋尧叹了一口气,弯腰俯身,怜惜地看着翁施的脸。
  翁施心中大喜,宁王殿下牛逼,看来这招有效!
  然后,宋科长伸出一只手,指腹轻柔地在翁施脸颊的泪痕上揩了一下,再靠近鼻尖嗅了嗅:“眼泪怎么有一股口水味?臭烘烘的。”
  翁施“噌”地跳起来:“不臭!我刚才吃口香糖了!”
  “哦,很好。”宋尧不急不徐,缓缓直起身,双手插兜,“既然起来了,洗漱换衣服。”
  翁施表情立即垮了,想着能拖就拖,于是说:“下午去行不行?”
  “不行。”宋科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现在就去,空腹抽血。”
  翁施实在没办法了,边唉声叹气边爬下床,左脚塞进拖鞋花了三秒,右脚塞进拖鞋又花了三秒,屁股离开床垫花了五秒,从床铺到浴室的十来米距离走了三十秒。
  宋尧看还有时间,尽管不耐烦,还是忍着没发作。
  直到看见翁施穿件毛衣,脑袋三分钟都没从领口钻出来的时候,宋科长终于忍无可忍,拽着翁施毛衣往下一套,一颗毛茸茸的脑瓜从领口“呲溜”冒了出来。
  宋尧板着脸:“抬手。”
  翁施悻悻地抬起双臂,宋尧给他套上袖子,又把裤子扔给他:“十秒钟不穿好,就光着屁股去医院吧。”
  “真残暴,”翁施嘴上嘀咕,飞快地把两条腿塞进裤脚,站起来跳了跳,“穿好了。”
  宋科长点头:“很好,出发。”
  翁施一路上都很是闷闷不乐,那些“不能讳疾忌医”、“小病不看拖成大病”的大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讨厌医院,讨厌到想起那种消毒水的味道,就下意识的浑身不自在。
  医院对于翁施而言,是一个代表着不吉利、不被爱、不快乐的地方。
  不吉利是因为翁施一出生,妈妈就离开了人世——在医院走的;不被爱是因为翁施十五岁那年在医院被切掉了腺体,那种痛楚他到现在还可以感受到,并且当时他和弟弟被安置在不同的病房,爸爸大部分时间都在弟弟那里;不快乐则是因为翁施从来都不敢和同龄的小朋友去爬树、去捉螃蟹、去疯玩,因为他怕摔跤了着落了会生病,爷爷总是百般叮咛,让他不要给阿姨添麻烦,阿翁施万万不敢生病,生病了多麻烦呀。
  入职体检那回,翁施不得不去市局指定的定点医院做检查,他身体健康、各项指标都正常,但踏进医院大门就浑身不舒服。翁施知道自己对医院的排斥纯属心理作用,倒也没有严重到ptsd的程度,但也足够引发他的一些应激反应。
  翁施双手一直拽着安全带,平时在车里总是叽叽喳喳的,这次却始终没什么话,显得尤为沉默。
  宋尧一直觉得他只是想睡懒觉,不想早起做检查,直到此刻才发现了翁施的反常。
  “都多大了,”宋尧用轻松的语气调侃,“还害怕去医院呢?”
  “我才不怕,”翁施擤了擤鼻子,“我又没生病,好得很。”
  “是是是,小翁没生病,小翁好得很,”宋尧腾出一只手,在翁施后脑勺揉了揉,“你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做个检查,让我安心,行不行啊,小祖宗?”
  翁施撇撇嘴,他是真的不想去医院做检查,可是宋科长叫他小祖宗耶!
  这可是小祖宗耶!
  翁施舌根泛起一丝丝甜,盖过了心底的排斥与抗拒,他哼哼两声:“那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行,”宋尧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检查完带你吃好的。”
  体检科人不多,翁施先去抽了血,除了血常规外,宋尧额外给他安排了更加深度的血检。
  一下子抽了好几管血,翁施特心疼,捂着手臂上的针眼说:“这要是拿去卖,都能卖不少钱了吧?”
  宋尧汗颜,往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还是人民警察呢,说的什么混账话。”
  翁施吐吐舌头,抽完血总算能喝水了,于是大手一挥,指挥宋尧去给他接温水,水温需要八十度。
  宋科长冷哼一声:“抽点儿血胆子肥了是吧?敢使唤我了?”
  翁施脸一垮:“好吧,那我就拖着我这副刚刚抽完血的柔弱身躯自己去接水喝吧。”
  宋尧乐了,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早给你准备好了。”
  翁施乐呵呵地咧开嘴角:“好好好。”
  有宋尧陪着,翁施觉得来医院也没有那么不自在了,他的血压、心肺功能等等常规项目都很正常,就等一周后拿血检报告了。
  “我就说我很壮硕的,”翁施得意,看见前边有个自动贩卖机,接着使唤宋科长,“宋老师,去给我买个蛋黄派!速去速回!”
  “……”宋尧额角一跳。
  翁施立即垂下眼睫:“你不是说我来体检就是你的乖小翁吗,你都不疼乖小翁吗?”
  “蛋黄派是吧?”宋科长咬牙切齿,“买,现在就去买。”
  接下来,乖小翁又指挥宋科长给他穿外套、系鞋带、整理头发,宋科长一一照做,翁施捂着嘴偷乐,眼睛弯弯,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小耗子。
  “把你开心的,”宋尧也忍俊不禁,“就知道欺负我。”
  两人一起在电梯间等电梯,翁施抬头就看见墙上挂着的院内索引图,急诊大厅在A号楼,外科住院部在C号楼。
  他忽然有些百感交集,牵着宋尧的手:“宋老师,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好喽。”
  “早点是多早。”宋尧转过头问他。
  翁施思索片刻,然后笑着说:“越早越好呗!你天天给我买蛋黄派!”
  ——我希望我在十五岁那年就能遇见你,当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痛得浑身发抖却不敢流泪的时候,困得头脑昏沉却因为还挂着水不敢入睡的时候,如果有你陪伴,那段时光一定不会那么难熬。
  “你想得美,”宋尧哧了一声,“就想着占我便宜是吧?”
  翁施笑得傻里傻气:“大家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占便宜呢?”
  两人边拌嘴边乘电梯到了一楼,恰好在大厅碰见了来复查的尚楚。
  尚楚早些年为了考取警校,用了乱七八糟的信息素生成剂,伪装成Alpha,给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尽管这些年一直在积极治疗,但病根始终是落下了。
  “尚队长!”翁施开心地冲他摆手,“你也来做检查啦?”
  尚楚面对翁施还有些小尴尬,不自然地挠挠脖子。
  毕竟这段日子一直误会人家对他有非分之想,弄得自己吃不下睡不好的,成天发愁自己魅力太大,阿尧要是因此和他反目成仇怎么办?万万不行啊!
  翁施倒不知道偶像心里百转千回的纠结心思,高高兴兴地说:“白sir呢?他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尚楚也被翁施这活泛劲儿逗乐了,心里那点小别扭也烟消云散,笑道:“他拿药去了。”
  “哦哦哦,白sir对你真好,还帮你拿药呢,”翁施不自觉地开始攀比,叹气说,“怪不得说Alpha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宋科长就不帮我拿药的。”
  宋尧用手里提溜着的一袋蛋黄派打了翁施屁股一下:“你他妈来做个体检,压根儿没开药,我给你拿什么药!”
  翁施嘿嘿笑了两声,十分殷勤地问尚楚:“尚队长,你口渴吗?我给你接温水喝吧!我最会接水了!你想吃蛋黄派吗?我知道十二楼的贩卖机有卖老爹牛肉棒的,你想吃吗?你做的检查累不累啊?让宋科长背你吧?”
  他像一只小麻雀,围着尚楚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全然不管一边的宋科长脸比锅底还黑。
  “走了。”宋尧揪翁施耳朵。
  “哎呀你自己先走吧,”翁施拍掉宋科长的手,“我再陪尚队长一会儿,他一个人多无聊啊。”
  宋科长:“……”
  “尚队长,你吃早饭了吗?我也还没吃,宋科长说要请客,我们一起吃吧……”翁施还在叽叽喳喳。
  宋尧掏出手机刷了会儿社交软件,恰好看见一条“过度追星不可取,危害青少年心智发展”的倡导,宋科长狠狠点了个赞。
  翁施热情邀请尚楚去家里吃饭,尝尝他的手艺,于是四个人吃完了中饭,打了一下午麻将,翁施是个新手,输的底裤都没了,晚餐在家里叫了火锅外卖。
  到了晚上白艾泽和尚楚要走了,翁施特别不舍得,扒着玄关送别:“尚队长,你好好休息,我会想念你的。”
  尚楚在门外点头:“我也会。”
  “你还是别想我了,”翁施吸了吸鼻子,“你身体不好,思念过度伤身体。”
  宋科长冷着脸,“啪”一下关上门。
  翁施还保持着那个翘首以盼的姿势:“宋老师你干嘛呀!我要目送尚队长!”
  “没记错的话,你俩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而是后天在局里又能见面了吧?”宋科长挑眉。
  翁施悻悻:“你这人精神土壤很贫瘠,你没有偶像,你不懂。”
  “先把输给我的三千八还了。”宋科长说。
  翁施一愣,立即小跑到宋科长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宋老师,我们之间还要谈钱吗?你是最懂我的呀!”
  宋尧乐了:“好赖话全给你说了。”
  周天两人没出门,在家里腻歪着看了部刑侦电影,挑出了八十多个专业错误。
  晚上翁施主动进书房看专业书,感慨最近局里太闲了,他觉得再这么清闲着,都要荒废了。
  他们做物鉴的也有手生这一说,一天不练自己就能觉察出生疏来,翁施已经是很不懈怠的了,就算没有活儿,他每天至少也要在鉴证室里待上一两个小时,拿过往的标本案例练手。
  宋尧在处理文件,闻言笑着说:“这么盼着来活儿啊?”
  翁施挠挠头:“也不是,毕竟有活干就证明出事了,我还是希望大家都安安稳稳的。”
  宋尧笑而不语。
  翁施是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周三那天,市里出了件入室杀人案,一家三口惨遭杀害,现场惨不忍睹。
  宋尧和翁施随刑侦队出警到现场,这是翁施第一次真的见到如此惨烈的凶案现场,鲁米诺反应下四面墙都发着荧光,女主人死后受到性侵,男主人惨遭肢解。
  翁施一直冷静地进行取证工作,回到市局后又马不停蹄地展开鉴证工作,直到深夜,他脱下防护服从鉴证室出来,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掉眼泪,不受控制地全身颤抖,蹲在墙边开始干呕。
  宋尧没有时间安慰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半小时,下一批物证就送到。”
  翁施抹了抹眼泪,撑着墙站起来,取了毛巾去厕所洗脸。
  经过两个夜晚不眠不休的排查,尚楚发现一条重要线索——嫌疑人现在用的身份证是假的,他原本和户主同是城东一个农村的。
  齐奇带队取证,竟然在嫌疑人家的地窖里又发现了不明血迹和毛发,需要物证人员取证鉴定。
  宋尧这边实在走不开,分局的去了他又不放心,他分身乏术,连着两天几乎是彻夜未眠。
  于是翁施主动请缨下乡调查,宋尧还是有顾虑:“不用,明天我抽时间——”
  “我可以的,”翁施站在他面前,“我的专业能力一点都不差,宋老师,你知道的。”
  宋尧当然知道翁施能力了如何,但嫌疑人仍在逃窜,万一翁施遇到危险怎么办?
  宋尧眉头紧锁:“我不是担心你的专业能力,我是……”
  “那不就行了,”翁施拿起他早就准备好的工具箱,眼神坚定,“专业过关就没问题,车已经到了,宋科长,任何情况我随时向你汇报。”
  宋尧还想说什么,翁施走到门边又回头:“宋老师,我不是逞强,但我不能什么时候都躲在你后面。”
  宋尧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去吧,安全第一,把证据带回来,替死者说话。”
  “保证完成任务!”翁施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