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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二章(下)赵尤


  赵尤站着,低着头收摆了一桌的扑克牌,道:“不好意思,我看桌上有一副牌,莫警官把我留在这里了就走了,也没人过来,我也不敢乱走动,就……”
  杭丰年走近了,拿起一张扑克牌看了看:“你写的什么呢?”
  那是一张红桃Q,满桌的扑克牌底下垫着几张a4纸,纸上全是赵尤写的,诸如“葛俊华?”“别墅”,“电车?里程?记录?”之类的字眼,那“葛俊华”的名字还和一个套在重重圆圈里的“周”字用很多道黑线连在了一起。
  “哦,我这……”赵尤抬起头看了看杭丰年,摸着后脑勺直笑:“你说我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聊……我就是刚才听了周老师说的那些,我就拿这些卡牌摆了摆,还稍微推了推案情,不过我也没去过6号别墅,具体房间的方位,车库的位置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目前掌握的信息很有限……”他咳了声,似是口水呛到了,跟着又咳嗽了好一会儿,平复呼吸后,把那些纸抽了出来,翻了个面放着:“我这个人想事情的时候,手里得跟着画上几笔,不然思维容易堵塞。”
  杭丰年拉了下赵尤:“你坐,坐下说,坐下说,别紧张,你看你出了这么多汗。”说着,他在赵尤边上坐下了,坐姿放松。赵尤摸出手帕擦了擦额头,道:“有些热。”也跟着坐下了。
  “我看还好吧,办公楼这一片都是中央空调。”杭丰年穿着短袖,笑着搓了下手臂:“我还觉得有些冷呢。”
  赵尤叹气,放下了手里捏着的纸牌,看着杭丰年,道:“杭队,那个海鲜餐馆的服务员给的口供,能给我看一看吗?我听你昨天和我说的,还有今天周老师告诉我的,关于在海鲜餐馆和延明明见面的事情,出入挺大的,他说没见过,可是你说服务员看到他们吵架了是吧?”
  杭丰年抖了下裤腿,按着膝盖,看着赵尤,微微动了动下巴:“是不太一致。”
  赵尤不无遗憾地表示:“刚才我听到这里,很想盘问一下周老师来着,但是一紧张,忘了。”
  杭丰年莞尔,拍了拍赵尤的手背:“小赵,没什么好紧张的,你放松一些,刚才我们局长到了,他之前一直在外面开会,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我们给他梳理案情呢。”
  “局长亲自来看守所,为了这案子?”赵尤瞪大了眼睛,吞了口唾沫,露出一个惨笑:“您这么说……我怎么更紧张了呢,雁城的领导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有嫌疑,很可能是周老师的共犯?”
  “不至于,小赵,别这么说啊,不至于。”杭丰年极尽亲切,靠近了赵尤:“不说案子的事情了吧,等会儿我们大家会一起开个会,你说要是把你当共犯,会让你一起开会吗?”
  赵尤指着自己:“案情分析大会?我也能参加?”
  “能啊,不是周思畅提出要你帮忙找尸体的吗?还有你大一的时候就帮你们学校抓了个锦旗小偷,我看你挺神的啊。”
  赵尤摇着头年,两条腿往前伸长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你这瞎猫够可以的啊,半个月都没找到的耗子,你半天时间就逮住了,管它是死是活,逮住了就是你的本事啊。”
  赵尤弯着眉眼笑:“也是,死耗子不抓出来,臭了也很难搞。”
  杭丰年也是笑盈盈的,两人对视着笑了会儿,杭丰年随意提起:“小赵,你妈妈17号给你在青市安排了相亲是吧,那我们都努力努力,争取17号之前就把案子告破。”
  赵尤道:“找到延明明,这案子就算破了吧?”
  “对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了尸体,以现在的刑侦技术,绝对能找出涉案人员有关的关键线索。”
  “凡做过必留下痕迹。”赵尤握了下拳头,一时态度激昂,过了会儿,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又哀声叹气犯起了愁。
  “你这又怎么了?觉得时间太短,任务太紧?”杭丰年笑着递了个眼神过来,“还是愁对象的事情?”
  赵尤便和杭丰年悄声地,秘密地说话:“杭队,和你说个事吧,那条我妈给我安排相亲的微信你也看了吧,我吧……”赵尤挠挠上衣,“我其实有对象……”话到此处,他竖起一根手指敲着桌子,抖起了腿:“也不能说是有,就是心里有人了,然后吧,家里人也知道……”
  “那还给你安排相亲?你妈看不上那个姑娘?不喜欢,不满意?”
  赵尤苦着脸抓了一把纸牌,一边洗牌一边说:“我妈大概受我爸工作上的影响太大了,老是喜欢审查,审核,背景调查,指甲长了一点,就觉得人家懒,不爱做家务,我说,家务不都是谁有空谁做吗?头发长了一点,就说人不爱干净……”
  杭丰年闻言大笑:“你妈给你找女兵呢?”
  赵尤也笑。杭丰年道:“说不定我们17号还没破案,那你就有理由推了相亲了。”
  赵尤笑着洗牌,:“一天不破案,我一天不能离开雁城,是吧?”
  杭丰年忽而没声音了,赵尤扭头看他,杭丰年动了动嘴角,还是没出声,眼神深邃,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赵尤混不在意似的,笑嘻嘻地拿出手机,说:“杭队,我们加个微信吧,到时候可能要麻烦您和我妈妈这么说了。”
  杭丰年轻笑了声,也拿出手机,两人加上了好友,他提到:“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等你回去,我看这亲还得相,姑娘还得见。”
  赵尤皱了皱眉,他看着杭丰年手上的婚戒,道:“您和太太是自由恋爱吧?”
  “她是护士,一次我出任务进了急诊,我说,你消一下毒就可以了,我还有案子要查呢,她硬是把我给按了回去,也不知道她怎么有那么大力气,也可能是那时候我其实已经失了不少血,人有些虚弱。”
  “有孩子了吗?”
  “初二了,女孩儿,成天就琢磨要当偶像练习生。”
  赵尤笑了,轮到杭丰年唉声叹气了,两人就此默默无言地,互相看着笑着坐了会儿,杭丰年问赵尤:“周思畅的事,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有什么眉目了吗?”
  赵尤颔首,道:“我觉得他是拿我当幌子呢,您看啊,我刚才自己一个人想了想。我想了几种可能,以我目前掌握到的现在,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设是,他在外面有同伙。”
  “哦?”杭丰年挑起一边眉毛,兴致颇浓。
  赵尤激动地把桌上那些背面朝上的的纸翻了过来,戳着纸上写的“葛俊华”和“周”,头头是道地分析:“之前您不是带我去黄金海岸那里兜风吗?我看那个G酒店夜里都在那里开着大灯装修,估计对周边西美华的经营有很大的影响,”赵尤这时拿起手机,“刚才没手机,我也没法查,我查查啊,”他埋头打字,看着手机屏幕连连顿首:“和我想的一样,这个葛氏集团和西美华确实是竞争对手,还出过抢地的闹剧,”他把手机递给杭丰年看,指着屏幕上一条“惨!这支强势股价格近乎腰斩!”的新闻,说:“您看啊,新闻说延明明一出事,西美华的股价就狂跌,会不会是这样啊,葛俊华和老周串通,搞这么一出,先不说人是谁杀的,人是怎么死的,就看结果,延明明死了,她没立遗嘱吧?”
  “没有。”
  “和老周也没婚前协议,那股份之类的遗产肯定是到配偶,也就是老周名下,而且我们找不到尸体,就没法定老周的罪,再过几个小时,要是我们还是拿不出证据去和检察院申请批捕,老周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看守所,光明正大地继承延明明的遗产,葛俊华到时呢就能以低价收购老周手上的西美华的股份,您想啊,有什么比成为自己竞争对手的股东更好的事?他可能会通过什么空壳公司,什么私募基金,通过别的什么人做收购股份的事,但是最后的资金来源肯定是指向他。而老周呢,如果延明明还活着,不是说他们要离婚吗,没婚前协议,就算资产平分……我想,葛俊华肯定是提前给他出了个价,就算老周和延明明离婚,平分财产,可能老周也不会拿到姓葛的给的那么好的价钱。如果是他们两个串通,串供,一个既不用去坐牢,还有钱拿,一个又成功打入竞争对手内部,何乐而不为?”
  杭丰年点了根烟,赵尤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接着道:“您看啊,这个延明明和老周都是进了家门后就没被监控拍到离开过别墅了,但是,其中有一个节点,只有这么一段时间,这个别墅是有人有进有出的。”赵尤吞了口唾沫,拿起桌上的红桃Q压在了葛俊华的名字上,“葛俊华下午来访6号别墅,他的车停进过车库,车库门关上,小区里的监控再拍不到他的车了,对吧?”
  “是。”
  “他的车开出车库是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后。”
  “好,这半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应该说,我们也不知道别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知道的就是葛俊华和老周提供给我们的信息,有没有一种可能,葛俊华和老周一起把尸体搬上了葛俊华的车,然后葛俊华开车去遗弃尸体,或者尸块,老周来公安局自首,是为葛俊华毁尸灭迹拖延时间。”赵尤道,“葛俊华的车和他这几天的动向你们追查了吗?他这几天去洗过车,清理过车子吗?”
  杭丰年一摸脑袋,抽了两口烟,又抓了两下头顶,感慨道:“小赵,有点东西。”他用力拍了下赵尤的肩膀,“有点东西!”
  赵尤笑了笑:“我就是爱胡思乱想。”但立即他的神情又紧迫了,“我们现在就去找葛俊华问问。”
  他要起身,杭丰年按住了他,找到一只烟灰缸抖了抖烟灰,道:“你先坐,”他道,“周思畅找到我们自首之后,我们确实太关注在他身上了,主要是他之前是刑警,又在警察学校教书,我们断定这个人的反侦查意识一定很强,还觉得他有点挑衅我们的意思,你能理解吧?”
  “理解,理解,这样的出身找到警察自首,要么他真的是无辜,没做亏心事,不怕调查,要么就是他故意布局。”
  “对,我们就一门心思全扑在了他的身上,而且因为收集到的信息,餐馆和延明明朋友的说辞,都指向他……你提出的这个方向很值得参考。”杭丰年的话音落下,办公室的门开了,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杭丰年起身,和赵尤一一介绍:“这是我们支队长高队,你见过了,这是我们局长严局,这是我们的书记余书记,还有我们刑侦三队的小袁,别看他年轻,年轻有为,和你一样,记性都很好,二队的副队长小秦,犯罪心理方面的专家,去美国学习过的,专门去学习犯罪心理肖像的,这是法医办公室的邹主任,痕迹办公室的瞿主任,瞿主任光是今年就已经在刑侦专刊发表了三篇文章了,现在流行的足迹系统就是他和东方大学一起负责开发的,你们青市也在用了吧?还有我们一队的指导员洛老师。”
  赵尤一一和来者握手,问好。众人进来后,各自找了椅子坐下,椅子不多,没坐的就站着。赵尤和刑侦队的小袁,小秦站在一块儿,杭丰年关上了门后,也和他站在了一起。
  那严局长看了看余书记,余书记用眼神示意,严局长便说:“那我们就借东看的办公室开个小会啊。”
  众人各自拿出纸笔,赵尤手里捏着刚才写东西的纸,杭丰年递给他一支笔,赵尤也拿着纸笔做聆听记录状了。
  严局长朝高长青递了个眼神。高长青道:“那我们这个雁城八一〇案第十次案情总结大会就在雁城东市看守所行政办公室召开了啊,邹主任,你们法医办有没有什么信息要更新的?”
  邹主任摇头:“法医办没有什么要更新的,目前掌握的还是上次提供的那些信息。”
  高长青转而看瞿主任:“瞿主任,你们那里呢?”
  瞿主任汇报道:“别墅我们已经在进行第三次大搜查了,嫌犯的汽车我们也进行了三次彻查了,没有新发现。”
  “小秦,延明明的家人那里是什么情况?”
  “她的母亲和弟弟目前是住进了6号别墅,刚才我和瞿主任他们过去,家里来了不少亲戚,和过年似的,我看,延明明一死,他们倒挺开心,本来她活着的时候和家人都是断绝关系,不来往的,现在人死了,他们说是打算找个律师,走民事诉讼,告周思畅,想争遗产。”
  赵尤低头写字:家庭关系不和睦?
  杭丰年拱了拱他,轻声讯问:“你说还是我说啊?”
  赵尤退后一步,耸肩讪笑。严局就问了:“小杭,你嘀咕什么呢?有什么发现就和大家分享分享啊。”
  杭丰年道:“刚才小赵给我提供了个思路,他说……”杭丰年环视众人,顿了会儿才说:“小赵提出,我们可以找葛俊华再了解下情况,进过别墅,又出来的只有他,而且他的车在监控上有半个小时的空白期。”
  此话一出,没人接话茬,赵尤也环视众人,大家都看着他,小秦和小袁悄声说了什么,赵尤听不清,他低头用笔尖刮了刮鬓发。
  半晌,余书记问道:“葛俊华?老葛那个小儿子?找他来问话,老严,你咋说?”
  严局长道:“你们的意思是他是同谋?”
  赵尤抬起头,对着严局长眨了眨眼睛,畏首畏尾地站着,一副不敢妄言的模样。
  杭丰年往前一步,半挡住他的身子,道:“之前我们想再找他协助调查的时候,他的助理说他又回去培训班上课了,那个培训班是封闭式的,助理也联系不到他,也就没下文了。”
  赵尤看了看杭丰年的背影。余书记道:“那培训班的地址总有吧,叫什么来着,工商局登记的信息呢,调一下不就知道了?就去他们班上了解了解情况啊。”
  高长青低着头,摸着笔记本,说:“余书记,主要是这个培训班,它的地址对外是保密的。”
  余书记看着严局长:“啥意思?小高的意思是我们不知道这个培训班在哪里上?工商局登记不得有个办公地址?那地址是假的?这不得算是非法经营啊?”
  严局长道:“余书记,这事情吧是这个培训班的负责人他对外不公开营业……”
  余书记的眉毛一挑,一拍桌:“胡闹!在我们雁城办的培训班,我们公安都查不到他的地址?这到底什么公司?法人是谁?马上带回来问话!!马上让小陶他们跟进!”
  “这也有可能不是在雁城啊。”高长青道,“他们的网站我们第一时间找技术人员分析过了,挂靠的是国外的服务器,联系电话,联系邮箱呢注册也是在海外,雁城这个地方您也知道,出海半个小时,电话信号就都变成跨省了,再过去就成国际漫游了,我听说这个培训班是在海岛上的。”
  “这它是跨国的我们就查不了了?它里面的这个学员不是中国人?现在是出了人命案!它的网站是不是中文的?它招的是不是都是中国人?啊,我们公安不能查,谁能查?一问三不知,这像话嘛!”
  赵尤又往后退了一小步,人靠在了墙上,一屋子人就只有余书记在说话:“我们雁城没能为国家的GDP作出多少贡献,但是这丢人吗?不丢人!我们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我们的犯罪率是全国最低的!我们警察的破案率是全国最高的!我们拥有全亚洲最美的海岸线!我们还有全国最优秀的公安技术团队!我们人民警察会因为这样一些小困难,就说,啊不行,查不了,查不到……就放弃?还是因为这个人他姓葛?是,葛氏集团对我们城市建设是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但是难道就因为这样,我们就放过这么重要的线索吗?旁观者清,看看……”余书记举起手摇晃起了手指,指着赵尤,看着坐着的众人:“青市来的小赵,赵警官,他就是能跳出这些个条条框框,就是能第一时间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你们觉得没问题的人身上!我觉得这是很好的一件事,小赵,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八一〇案的刑侦顾问了,你对一切卷宗,口供笔录,还有涉案人员的讯问,都有权限!小杭,你带着他,你们一起查!”
  余书记还是看着坐着的众人说话,赵尤兀自点了点头,拿着笔,低头画画。
  余书记又道:“这会我看也差不多了,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了,”他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晚上我就要看到关于那个培训班的所有资料!”
  说完,余书记扬长而去。
  严局长主持会议,道:“大家都听到了书记的指示了吧?”
  高长青道:“我会找技侦那边继续深挖他们的网站注册咨询,二队去联系葛氏集团,继续去问培训班的事情,怎么报的名,具体是怎么上课的,去问清楚,杭队,你们一队打听打听其他什么人上过那个培训班。”她起身:“那就这样吧,书记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散会吧。”
  她没立即离开,转身找到了赵尤,和他握了握手,笑着道:“小赵,不错,很期待你在我们雁城的表现。”
  赵尤握住她的双手:“高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高长青大度地一摆手便走出了办公室,其余人也都陆续离开,赵尤等到了最后,就剩下他和杭丰年了,赵尤才要和杭丰年说什么,杭丰年瞅了瞅他手上的纸,问道:“你这画什么呢?”
  “我想事情的时候就爱涂涂画画。”
  “哦。”杭丰年拿起纸仔细看了看,“这画的是……树?”
  赵尤问他:“您说,刚才您汇报的那些,我不会因为和您说的那些话,得罪了……”
  杭丰年拍了下他:“一切都是为了破案嘛,别担心,别慌啊小赵。”他揽过赵尤的肩膀,一看手表:“到饭点了,小赵,看守所这里的员工食堂吃个便饭?”
  赵尤还是很担忧:“不然您送我去那个什么普罗旺斯海鲜餐馆吧,我想找那天当班的服务员再了解下情况,然后,过会儿可以的话,我们再去6号别墅,延明明最后被目击到的地方看看。”
  “行啊,我让小莫他们去打听培训班的事,我们跑一趟餐馆,那,饭还吃吗?”
  赵尤凝眉,似是食欲不振。杭丰年就来劝他了:“吃饱了才好用脑子啊小赵,别想太多了,周思畅找你到底是什么意图,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