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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四章(上)赵尤part6.


  泰莉莉住在四楼403,赵尤跟着高长青进了住院部大楼,大楼里人来人往。有提着果篮的,有抱着孩子的,电话铃声交叠响着。三架电梯的门都迟迟不开。
  “我到了啊,三楼是吧?”
  “不是啊,你跟着那个护工,你要盯着他,你看他喂饭的时候,你就看着他啊!”
  “别弄了!和你说了别弄了!”
  父母啪啪拍打孩子的手,一些人在atm前提钱,一些人席地而坐,三个监控摄像头从三个角度照着一楼大厅。
  高长青拉着赵尤走安全通道。楼道里倒很清净,来往的仅是一些行色匆匆的医生和护士。赵尤垂头丧气地和高长青道了声歉,道:“路上耽搁了些,迟到了,您等挺久了吧?”
  高长青摆了摆手,看着赵尤,眼里含笑:“没事。”她的目光并未移开,盯着赵尤,颇为关心:“小赵,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司机故意绕路了?”
  赵尤冥思片刻,发出一记短促的吐气声,说:“是绕了些路……”
  “啊?你打车过来的是吧,路上拦的还是手机叫的啊,记得车牌号吗?不记得的话,我们调一下路面监控,一定得把这个不守规矩的司机给找出来啊,这载了外地客就绕路,这怎么能行呢?!”高长青便拿出了手机要打电话,赵尤忙劝住了她,上下一看,楼道上这会儿就只有他们两人。他道:“高队,其实不能怪那个司机,会绕路是因为……”
  原因似乎难以启齿,赵尤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高长青紧张地看着他:“小赵,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啊?你这愁眉苦脸的,你不说,高姐只能跟着你干着急啊……”
  赵尤摇摇头,脚下千斤重似的,极勉强、吃力地爬着楼梯,声音也是低沉,道:“我怀疑我以前那个未婚妻来雁城了。”
  “啊?”
  “我刚才好像在马路上看到她和别的男的走在一起,特别亲热,那男的好像……我也认识,”赵尤咬了下嘴唇,又开始摇头,口齿含糊地嘟哝,“我没太看清。”
  高长青走在他边上问:“那女的来雁城旅游?她知道你也在这里吗?”
  “她好像是什么连锁酒店的vip,每年夏天都会找一个那个酒店旗下的海边酒店度假,没想到好巧不巧今年她来了雁城。”
  高长青道:“你确定你看到的人是她?”
  “就一晃眼,我说这人也太眼熟了,我就让司机调头开回去让我看看。”
  “看清了吗?”
  赵尤说:“挺像的,”他抬眼瞅着高长青,“不然……”压低了声音,压着眉毛,“不然您帮我查查她来没来雁城?她的名字是……”
  高长青忙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一瞥楼层数字,拉着赵尤推开四楼的安全通道门出去了,她道:“小赵,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我知道,那个女孩子的条件不错,人长得也很漂亮……”
  赵尤看着她:“您知道?”
  高长青就说:“瞧她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我看你也是一表人才,那她肯定是个大美女吧?再说了,酒店vip,每年夏天都有闲情逸致去海边度假,家里条件肯定不错吧?”
  赵尤往走廊上一看,这走廊一侧摆着不少病床,好些孕妇或躺或坐,身边或有家属陪伴,或有孩子叽叽喳喳。
  “妈妈,妈妈,你看这个,你看这个!”
  “43床!43床的家属呢??”一个年轻女护士从护士站跑了出来,挥舞着一些化验单。
  “医生!医生!我老婆说她要生了!!”一个男人慌张地冲出了401病房,“她肚子痛!”
  “神经病,这里谁肚子不痛啊……”一个扶着墙慢慢地在走廊上走着的女人翻了个白眼。
  赵尤说:“就不说她了吧……”
  “你就是吃太多橘子了。”
  “还有这种说法?吃多了酱油孩子生出来就会黑?”
  高长青道:“你说你出门老是打车也挺不方便的,不然你开我的车吧,我和局里再申请个车。”
  “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高长青大方地把车钥匙塞给了赵尤,“对了,你说的那几个人我查了查,这只知道音,不知道确切的字,户籍那里挺难查的,目前能确定的是一个叫康桥的,搞it开公司的,比较符合他们的招生标准,也联系了他的家人,说是他确实6月来了雁城,说是来拉投资,要去别人的私人海岛上小住,手机可能没信号,其他两个我们还在努力排查,”高长青看着赵尤,“你在岛上还问出些什么了吗?”
  “那岛上有一些事情我有些想不通。”赵尤和高长青此时路过了403,那病房门口贴着三个人名:朱裕,练心棠,泰莉莉。赵尤驻足,道:“先进去和泰莉莉了解下情况吧。”
  两人就进了403,那朱裕的1号病床空着,人不在,2床的练心棠正在午睡,她床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抱着胳膊,也在打盹。泰莉莉躺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看书,看到高长青进来,忙别过了脸去,用力扯了下身上盖着的床单,稍侧过了身去。她的病床挨着窗,她望向了窗外。
  高长青和赵尤轻着脚步到了她的床边,拉上了帘子。高长青介绍道:“小赵,新来的警官,我们来了解下……”
  不等她说完,泰莉莉一捶床褥,尖声发话了:“我都说了,我和周思畅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情感上的关系!也没有肉体上的关系!”
  外头2号床的方向发出“吱嘎”一声。高长青赶紧轻声劝慰:“小泰,先不要激动,先听我……”
  泰莉莉却更激动了,上半身弹了起来,扯着衣领,声泪俱下:“我也没偷过6号的东西!!我泰莉莉对天发誓我从来没偷过东西!就只有延明明和中介说我偷过东西!还是把我辞了之后,她才去和中介说的!当时我被辞得是不明不白,要不是她死了,你们找到我,说我偷东西,我去质问中介,我才知道她这么诋毁我!我真的是……”
  赵尤抽了几张床头柜上的纸巾递给泰莉莉,道:“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这么诋毁你呢?”
  高长青从后面拍了他一下,泰莉莉眼泪乱流,用纸巾捂住鼻子,哭得更厉害了,浑身都在发抖:“我怎么知道啊?你们有本事去问她去啊!有本事你们去问啊!我他妈想自己生个孩子不行吗?我的孩子就非得要一个爸爸吗?我当保姆的,我孩子的爸爸就一定是我雇主的吗??我大学毕业,我高材生我去当保姆不可以吗?我犯法了吗我??!”
  赵尤默默退到了一旁。高长青上前去轻轻拍抚泰莉莉的肩膀,泰莉莉拱开她,高长青就坐在了她的床上,轻声细语:“小泰,我们知道你的孩子和周思畅没有一点关系,延明明说你偷窃的事情呢,里面的一些弯弯绕绕呢,你的中介也和我们说过,你先别着急,你听我说啊,我们去和他了解情况的时候呢,他当然不能对警察有所隐瞒啊,延明明和他提过这回事,那他自然是要和我们报告一下的,不过他也强调了,你在他那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你的人品他是清楚的,他说,偷窃的事情也是延明明的一面之词。
  “你们的用工合同里写了,雇主辞退的时候,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当时延明明辞退你,他也没好多问什么,后面他们在超市偶遇,她突然和他说当时是因为你偷东西才辞的你,超市那种环境下面,他也不好详细地和她求证什么,你说是不是?而且当时你们的雇佣关系已经结束了,多问也无益了,再说了延明明在雁城也是个人物,他也不好意思得罪她,你多理解,多理解。”
  泰莉莉的情绪趋向稳定,高长青使了个眼色给赵尤,道:“现在案子呢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们呢就是来你这里进行一下收尾的工作的。”
  赵尤就问了:“泰小姐,想问一下啊,您记不记得延明明有一顶红色的草帽,法国牌子的。”
  泰莉莉抬起了脸,五官皱着,道:“你们杭队不是问过了嘛?什么花裙子,坡跟鞋,她那么多衣服,我哪记得住啊,我平时也不会盯着别人的衣服看啊,他们穿法国牌子还是中国牌子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在延家就是打扫房间,衣帽间是会进去打扫,可也就是拖地啊吸尘啊,丢在洗衣篮里的衣服我会放进洗衣机洗,不过那里那些业主的很多衣服都只能干洗,每两天物业都会集中过来收去,送到合作的干洗店干洗,你们说的什么连衣裙你还不如问他们去。”
  高长青听完,问道:“杭队来打听过衣服的事情了?”
  赵尤没说话,也没看她,那高长青却扭头朝他笑了笑,道:“估计是忘记写报告里了,小赵,还有别的要问的吗?说不定你要问的,杭队都问过了。”
  赵尤笑了笑,瞥了眼泰莉莉放在床上的那本毛毡制作教程书,问道:“打算亲自给小孩儿做玩具啊?”
  泰莉莉随便翻了几页书,说:“瞎看看。”
  “这个好像挺难做的,没点手工底子的人学不来,”赵尤道,“你那编织,刺绣的书都看完了吗?也是打算给小孩儿织毛衣,做衣服的?”
  “什么啊?”
  “就延家佣人房里那些书啊,编织啊,刺绣什么的,不是你的吗?”
  泰莉莉的喘气又有些不匀了,脸一时通红:“我说过多少遍了,我就是去那里打扫,我一般中午就走了,我根本不在那里过夜的!”
  高长青又拍了赵尤两下,说:“不然今天就这样吧,我看小赵你想打听得事情也都打听了吧?”
  赵尤犹豫着点了点头,泰莉莉躺下了,拉起被单就闭上了眼睛。那高长青拉着赵尤出了病房,两人下楼,还是走的楼梯,趁着四下无人,高长青对赵尤道:“你也好奇那身衣服去了哪里是吧?”
  赵尤承认:“对啊,这个问题就一直很困扰我,您看啊,我们这个现场的报告里说在延家那个别墅里没发现延明明10号回家那天,餐馆的人啊,载过她的出租车司机啊……”赵尤看着高长青:“我今天和如何岛的人确认过了,10号那天放假,他们确实接到了一个戴红色草帽,穿花裙子的人去雁城,你说裙子,因为杀人的时候弄到了血迹,不好清理,就和尸体一起处理了,先不说裙子是怎么处理的,这个草帽……红色的草帽,法国牌子,在衣帽间里也没发现吧?那草帽去了哪里呢?对了,还有监控里拍到的名牌包,也没在衣帽间里找到吧?”
  “或许草帽和包也弄到了血迹,小区监控显示,延明明是戴着那顶草帽,拿着那只爱马仕进的家门,或许一进家门就被凶手袭击了,草帽和包上的血迹也不好清理,就一起销毁了。”
  “那到底是怎么处理销毁的呢?一,别墅里没发现焚烧过东西的痕迹,二,现场能找到的刀具,剪刀都检查过了,没有在刃口发现任何衣物纤维,或者疑似草帽编织物的纤维,或者皮革,总之……她那一身装扮就特别神秘地消失了。”
  两人走到一楼了,出了住院部,高长青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给赵尤看,说:“余县验尸房发过来的图片,延明明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穿的是t恤和牛仔裤,都是那种杂牌,鞋子也是普通的布鞋,像是随便买的。”
  赵尤看着那女尸的照片,照片从尸体上方拍成,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衣物有被野兽撕咬开的痕迹,四肢因此也出现了许多啃噬痕迹,人脸很难辨识,从这个角度看不出有任何致命的外伤。
  高长青划到下一张图片,这次是一个后脑勺的特写,那后脑勺半个裂开,散乱的头发被拨开,露出空空如也的内部。
  “脑浆大概是被动物吃光了。”
  “边缘好像也被啃咬过。”赵尤说,“这是致命伤吧?摔的还是被人打的?”
  “还要等尸体过来,我们这边的法医再验,小县城里的法医经验不足,设备也跟不上。”高长青收起了手机,说:“还在她的裤兜里发现了一些零钱。”
  赵尤寻思着:“她是怎么从雁城去的余县啊?”
  “具体路线我们已经在排查了,”高长青细数着,“从雁城去余县的途经挺多的,车,船,水陆都可以。”
  “船?水路?”
  “雁城临海,有港口码头啊,别说正规的码头了,那种不公开的,搞走私的小码头也很多,查也查不完,海岸线实在太长了,距离余县五十公里的地方就是个海湾口,明海市。”
  赵尤道:“具体死亡时间确定了吗?就是两天前死的?”
  高长青看了看他,两人走到她停车的地方了,她努努下巴,赵尤用钥匙开了车门,还是很不好意思:“真的能借我开?”
  高长青伸了个懒腰,坐到副驾驶座上,说:“你是不知道我多烦开车。”
  “好,我今天就给高队当一回司机。”赵尤开了冷气,调整座位。
  高长青道:“具体死亡时间还要结合当地洞穴的情况再做具体分析。”她道,“你是不是在想,你周老师现在的嫌疑轻了一些了啊?”
  赵尤说:“说不定他在外面有同谋什么的呢,他自首就是为同谋处理尸体争取时间。”
  高长青笑出了声音:“小赵,你的心理可真够阴暗的啊。”
  赵尤搔搔太阳穴,调整车内后视镜,照了照自己,说:“不会吧,大家应该也都这么想的吧?不然老周现在已经被释放了啊。”
  他发动汽车,高长青舒坦地坐着,说:“确实还要再做些调查,还得多委屈你周老师几天了,”她问赵尤,“不然我们现在一起去看看他吧?延明明的尸体被发现的事情还没通知他呢,我觉得由你告诉他,比我们去和他说合适。”
  赵尤苦笑:“也是,毕竟他拜托我找延明明,这人现在是找到了,确实由我告诉他比较合适。”
  高长青便打了个电话去看守所,安排好了讯问事宜。赵尤设好车内导航就出发了。跟着导航开了一段,途经时代花园小区,他瞥见那门口停了许多白色面包车,都是江苏牌照,还看到姚必先在那些面包车间穿梭,一脸焦急。赵尤问了句:“怎么这么热闹啊?”
  高长青说:“不知道啊,不会和延家有关吧?”
  赵尤说:“您不介意我停车问问情况吧?”
  高长青说:“问,问问。”她也很好奇,赵尤在路边停了车,放下车窗就招呼姚必先,姚必先看到他,小跑着过来就问:“赵警官,你也是来参加葬礼的?”
  他看到高长青,立马也和她打招呼:“高队好,高队好!您二位一起?车子得停进口超市那边的停车场,我给你们一人一张卡……”说着他摸出两张黑卡片,递进车里,说着,“看到这张卡片他们就知道了,不会收费的,到时候凭这张黑卡刷卡进小区就行了,会有人开车带你们去6号别墅的。”
  外头烈日高照,姚必先仿佛比先前见到的时候黑了些许。赵尤接过那两张张黑磁卡片,递给高长青一张,眯起了眼睛望向车外:“进口超市?那个什么fresh什么的啊?得走二十多分钟吧?”
  “实在没辙。”
  “这葬礼是哪家的葬礼啊?”高长青拿了那张黑卡片翻来覆去看着。
  姚必先一擦汗,略显意外:“啊?你们不知道啊,延明明她妈妈舅舅什么的说是尸体找到了,要按照他们老家的规矩,在别墅里办葬礼,得办七天,还要在院子里摆桌吃酒席,说是把老家的亲戚朋友都请来了。”他指着那些面包车,“好家伙,直接从余县吭哧吭哧就开过来了。”
  他的话音才落,手里抓着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就说:“小方,你到了啊?”他扭头对着马路上直招手。
  赵尤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原来他是看着马路上的一辆黑色皮卡招手呢
  姚必先往马路上走去,说着:“帮手都找到了啊?行,行,门开着,门开着,我和保安说过了,你赶紧过来吧!乱成一锅粥了都!”
  赵尤和高长青互相看了看,就别过了那忙得团团转的姚必先离开了。后视镜里,那黑色皮卡停在了小区门口,皮卡后面下来了几个小工打扮的年轻人,那客车上装了许多花圈和鲜花。
  高长青用手扇风,关上了车窗:“真够热闹的。”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打盹了。赵尤安静地开车,到了看守所,两人办好登记手续,就由人领着去了1号讯问室。周思畅正襟危坐,高长青开了桌上的电脑,对他道:“今天我们来是有件事想通知你。”
  周思畅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看着他们。高长青开始在电脑上打字,没话了。赵尤瞥了眼屏幕,看她打完了讯问口供的开头,他说:“延明明的尸体找到了。”
  高长青输入:赵尤:延明明的尸体找到了。
  她抬起眼皮看着周思畅,赵尤也看着周思畅。周思畅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他问赵尤:“在哪里找到的?”
  赵尤问他:“你觉得会在哪里找到呢?”
  周思畅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赵尤说:“在余县找到的。”
  周思畅往前倾了倾,镣铐碰撞讯问椅,眼神一闪:“她的老家,是吗?”他问了两遍,“是不是她的老家?”
  高长青一味打字,没有要接话茬的意思。还是赵尤说话:“是的,在他们老家的山里,一个洞穴里。”赵尤不苟言笑地紧跟着又说:“等具体死亡时间确定了,详细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说不定能帮你唤醒一些你的记忆。”
  周思畅抿了下嘴唇,眼神迫切:“他们老家那些洞穴特别潮湿,你们的尸检一定要做得仔细一点,你们……”他的嗓子一沙,顿了会儿才继续说下去,“你们要记得提取洞穴里的微生物,记得要比对尸体身上的霉菌生长的周期,还有蛆虫的生长周期……”
  “蛆虫?”高长青冷不丁发言,“你觉得她死了很久了?都长蛆了?”
  周思畅笑了:“一定的啊,因为人是我杀的啊,人就是我杀的,就是我在自首前杀的啊,那都过去多少天了……”他的眼睛忽然炯炯有神,“我想起来了!你们有没有在发现尸体的洞穴里发现一些草绳,一些油纸??”
  高长青噼里啪啦打字:“你什么意思?”
  赵尤说:“余县离这里十万八千里,10号到你去自首,小区里的监控就没拍到你出去过,你是怎么抛的尸?你的同伙是谁你也想起来了?”
  周思畅的嘴唇蠕动了两下,目光黯淡了,往后靠去:“我现在没什么想和你们说的了,明天你们就会知道一切了!”他仰天长叹:“命啊!这就是命!”
  高长青停下了打字,好言相劝:“老周,你如果知道些什么,最好现在就和我们说,你说你要见赵尤,我们帮你找来了,你说要他找延明明,延明明的尸体也找到了,你现在再搞这些是没有用的你知道吗,你如果是帮别人背黑锅,你如果是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老周,有什么比你自己的清白,你的后半辈子的自由更重要的呢?”
  周思畅却很坚决:“你们走吧,”他斩钉截铁,“人就是我杀的。”
  他瞥了赵尤一眼:“小赵,就当这是周老师给你上的最后一课吧,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一定要想清楚,一个愚蠢的选择可能会害了很多人一辈子,小赵,面临一些选择的时候,你一定要三思,想清楚所有后果……”
  他就此沉默了,靠着椅背,坐在敞亮的节能灯光下,眼睛里,脸孔上没有半点情绪,显出一些僵化的疲态,无论如何都不开口了。高长青只好让人来带走了他。讯问室里只剩下她和赵尤时,赵尤问道:“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您录入了吗?”
  高长青摇了摇头,赵尤轻声说:“谢谢。”
  两人便一起离开了看守所,高长青要回市局,赵尤送了她之后又开回了时代花园。他把车停在了fresh进口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停了八辆江苏牌照的面包车,都很旧了,车身上泥痕斑驳。这时日光已经没有那么毒辣了,赵尤走到时代花园门口和门卫出示了黑磁卡,小区门前又很清净了,只是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门卫刷了门卡,带着他上了辆十二人座的,贴有“雁城动物园”字样的贴纸的电动车,车子往6号别墅开去。那敲锣打鼓的声音愈来愈响,其中还混杂了一些哭声。
  “别的住户没意见吗?”赵尤问开车的门卫。
  门卫说:“有的都还在度假呢,还住着的也没什么意见,嫌吵的最多不回来住,避几天,这里的人可都不止一套房子,人死了就得办丧事啊,难道不是吗?”
  赵尤应了声,或许正是因为小区里住户不多,这一路上都没见到一辆车,一个人。靠近6号别墅了,那门前有一些小工在布置花圈,收拾花坛,在小区的主干道上铺设地毯。门卫停了车,赵尤往房门大敞的别墅里看了一眼,一个小工踩着梯子往别墅门柱上移动从露台的位置垂挂下来的挽联:寻仙不知处,南山采药去。一个穿连体裤的年轻男人仰着头指挥:“左边一点,再左一点。”
  别墅门口放了许多花圈,一条红地毯铺进门里,还有一些人在地毯两遍摆盆花,别墅里好像在唱越剧,边唱边哭,哭声时而高过戏剧声,时而被鼓声淹没。
  赵尤站在门前点了根烟,青烟飘向别墅。那别墅门前的小院里,一个正跪在地上翻土,穿着一条军绿色连体裤的男人抬起头看了赵尤一眼。赵尤看着男人眨了眨眼睛,男人在连体裤上擦了擦手,抓了下脑后盘着的发髻。
  赵尤擦擦自己的右边脸颊,男人跟着也擦了擦右边脸颊,男人满手都是土,浑身绿油油的,更像植物了。他的眼里涌现出湿润的笑意。
  赵尤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