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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重连VPN(三)


  黑云从天际而来,层层叠叠地堆叠在整片汪洋的上方,把光线逐渐向看不见的地方驱赶。从高处看去,海水产生了明显的变化,泛起一种晦暗幽深的墨色。海鸥逐浪之时尖锐而悠远的鸣叫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殆尽,只剩下呜呜的风声裹着沙沙的浪声,迅速由远及近,仿佛在天地间轰然吹响号角。
  所有属于海岛特有的阳光与悠闲都逐渐远去,无穷无尽的灰暗逐渐降临人世间。白日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猩红,日晕被极致的浓黑逐渐吞没,在海面上投下乱舞的影子。
  就在此刻,海天交接的地方,九颗明亮的繁星从云下透出耀眼的金光来。它们在涌动的云浪中稳稳悬挂于遥远天边,在失色的日月中央辉映苍穹,仿佛化作一道屏障,镇住了天地间一切不安与动荡。
  时辰已到,随着最后一颗星子归位,狂风骤起,遮天蔽日的云层被吹开,也将并肩立于山巅两人的衣袂吹得向上高高扬起。
  岳沉舟与岳寒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便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一动,一道巨大的金色符印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并没有停下动作,指尖在空中灵活滑动,就有源源不断的金光自他的心口涌出,几乎在悬崖的上方形成一个微缩的光球,照得周遭的雪地反射出大片的金色光芒,在这天地混沌的混乱时刻,照成天地间唯一的一寸光明。
  那团光晕的正中间,是一个滴溜溜旋转着的沙漏——朝夕鼎。它越涨越大,形状越来越清晰,散发出的光芒几乎填满了整片冰雪做的峡谷。
  岳沉舟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冷到惊人,也明亮到惊人,嘴角甚至因为用力而抿成了一道直线,这让他看起来比雪山巅峰的万年坚冰更为坚定与决绝。
  岳寒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知道,岳沉舟正在把全部的修为都灌注进朝夕鼎里。
  这个出自灵境的天造之物陪伴了岳沉舟近万年的时光,就要在今日完成它的宿命。
  这是一个极凶险的过程。
  然而就在这一霎那,岳寒的耳边突然捕捉到了一声不属于他和岳沉舟的轻微声响。
  他的眼神狠狠一凝,猛然回头——
  轰——
  角弓霜白几乎在同一秒高高扬起,裹挟着强劲的气道,在岳沉舟的背后死死挡住了突然袭来的魔息!
  “白暨!”岳寒反手翻腕挥出一道包裹冰刃的气劲,将从后方突袭而来的人狠狠推了开去,暴怒道,“你疯了吗?”
  此时的白暨哪里是岳寒的对手,何况惊诧之下的岳寒下了死手,他被狠狠打倒在地,先前筋骨寸断的苦楚再一次卷土重来,大半边身子的皮肉都被撕裂,乌黑的血登时流了一地,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可这一切都不如他的面容叫人恐惧。
  他的整张脸仿佛全部都被溶解又再次堆叠到一起了的肉泥似的,五官已经全然不见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双眼睛。
  如果说原本他只是因为原形的影响而格外丑陋,现在的他已经不似人形。
  朝夕鼎发出的光正好穿透黑暗,映照在这张脸上,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瞳孔是腥红色的。
  而如今,那两只眼珠子齐齐盯着眼前立于巅峰之上的身影,几乎要从眼眶里凸起,冒出火来:“岳沉舟!你才疯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向前爬去,手指不断痉挛着,死死抓进雪地之中去。
  “万年才有一次的九星连珠……我不许……我绝不允许你浪费这一天……我等这一天等了数千年……岳沉舟,你就这么想死吗?啊?!”
  岳沉舟的表情不变,甚至还能分出心神瞥了他一眼:“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老子指手画脚。我已经按灵境的规矩将你打回原形,聪明的就乖乖回你的深海别再出来,这条命兴许还能留下,若是你一意孤行,继续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白暨,你应当知道下场会如何。”
  说话间,他心口的光芒不减反增,看似游刃有余,然而站在一边的岳寒却能看到了他鬓角淌下汗水,顺着下颚一直落到脖颈上。
  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岳寒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霜白弓看向白暨,银白的弓身在暗色中反射出他锋利而肃杀的眉眼。
  白暨却仿佛压根没听到岳沉舟的话,也没看到岳寒冰冷的提防似的,他拼命喘息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强弩之末的力气,咬牙切齿地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来。
  “哈……哈,不属于我的东西……”他的笑声像是硬生生从一块破旧的砂纸中挤出来的,赤红色的瞳孔里都是积累了千年的仇恨与不甘,死死钉在眼前人不可一世的背影上,像是要以目光为剑,狠狠将岳沉舟捅几个窟窿才罢休。
  “你居然……居然妄图自己另筑天梯!你是觉得天道无法拿你怎么样,不会降下万道天雷,使你的魂识永生永世遭受天谴之苦吗?”
  岳寒的手死死攥在弓身,用力到指节都发白的地步,刚想上前,却被岳沉舟一个眼神阻止了。
  他轻飘飘地回答道:“啊,是啊。怎么?”
  “你……”
  白暨恨不能咬碎一口尖齿,还想再说什么,猛然间瞥见天边九颗璀璨星辰愈发明亮,隔着灰暗天穹之下阴阳交界的烟水万里,隐隐泛起血色。
  翻涌的云层遮天蔽日压在东海的上方,如同一片巨大又沉重的遮光布,盖不住耀眼至极的星光。
  山雨欲来风满江。
  九星即将连城一线。
  “住手……你给我住手!”白暨的叫声里终于染上了十足的惊恐,他不管不顾地在卷起的风雪中向前冲去,“时顷,你不能这么做!”
  与此同时,岳寒立刻起身,心头的怒火转成了杀意,在顷刻间释放出来!
  只听“砰砰”两声,两道长箭挟着青色长光,如流星般破开狂风气流,猛烈的气劲刹那间把白暨带得向后飞去,箭身擦过他的脸颊,绽放出如有实质的寒气,紧贴着面颊狠狠钉进了身后的岩石之中。
  白暨的视线还来不及转动,一股暴风般的力量便从正前方传来,把他一掌拍得陷进了岩石之中。
  白暨甚至听到了自己骨骼发出碎裂的咯吱声,他偏过头,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声,像是要把肺都一起咳出来。
  岳寒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吐血不止的白暨,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冷冷道:“当年我便警告过你,以你的修为与道心,根本不足以化形。帝星一时仁慈将你带入灵境,你却寻了法子强行突破,以此造成容颜有缺。白暨,这因果相报的滋味,你应当比所有人都清楚。”
  “……他们瞧不起我,连同为灵兽的你也瞧不起我。”白暨又咳了几声,嘲弄地笑道,“但我不在乎……根本不在乎。什么天道,什么因果,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没有实实在在的力量,我如何将想要的东西牢牢握在手里,这种感觉,寒岳,你会不懂?嗯?我从最一开始……一开始想要的……”
  “我不管你想要什么,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别动。”岳寒打断他,垂下的视线是冷酷无情的。
  这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赤裸裸的厌恶。
  “师兄放过了你一次,两次……”他的视线在黑暗与光明的不断交错中甚至有一种邪性的冰冷,定在白暨的身上,手中的霜白霎时间光华大盛。
  “我与他不一样。白暨,我会杀了你,以正灵兽之道。你尽管可以试试看。”
  这话中的威胁令白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拿怨毒而疯狂的眼神狠狠瞪着他。
  岳沉舟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依然风雨不惊,随着乱飞的风从前方传来:“白暨,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他的语气带着些嘲讽,却因着气力不济而减弱了不少,一双眸子映着朝夕鼎发出的光线,在晦暗中亮的分明。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与我所求一致——修复天梯,拯救这个日渐枯竭的世界吗?我与岳寒现在正在用自己的全部修为造一条新的,你不偷乐就算了,还妄图阻拦。”岳沉舟半真半假的瞥了他一眼,笑容耐人寻味,“这又是什么道理?”
  “……”
  白暨气息一窒:“你身为紫垣的弟子,居然舍弃紫垣的飞升之道。你难道不知道大世界变幻无常,就算你成功又辟出一条天梯又怎样?与原先通向的大世界已是全然不同了!”
  “为什么非得相同?”
  “你——!”
  “得了吧,别在我面前玩那苦情的把戏。若说从前的你或许还有亿万分之一如愿以偿的可能性……那么自你自堕为魔修的那一日起,这可能性也完全清零了。”岳沉舟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盯着天边的九星连珠,浮现点点戏谑的笑意,“你再如何也隐藏不住对帝师的心思……莫说是我,当年的灵境众人何人不知。天下倾慕帝师之人多如牛毛,都是可怜人罢了。”
  岳沉舟叹了口气,心口的光芒逐渐灭了下去,侧脸在黑暗之中如同冰雪一般莹白而冷淡。
  他抬了抬视线,转而看向岳寒的方向:
  “可是我至今还记得,当年我被帝师戴上锁魂链,囚于灵山之巅思过之时,是他,白暨,给腓腓留了路,让重伤的腓腓带着你的魂魄来到我的身边……或许当日他的心思也不单纯,但我岳沉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他,哪怕他一直不停地算计恶心我,哪怕知道他想利用你我成为登上天梯的踏脚石,我也并未对他下手。岳寒,你不能杀他,至少……他不能死在你的手上。”
  岳寒听着岳沉舟的话,面无表情地放下放下手中的霜白,瞳孔因为高浓度的灵力聚集而紧缩一圈,成为漂亮的金色龙瞳。
  他就这么冷冷地俯视着白暨,如同高傲的猛兽俯视濒死的猎物,眼眸中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既然师兄这么说……那么这就是最后一次,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今日我便将你的名字永远革出灵兽之列,并在此断言,你所愿所念都不可能实现,你妄念不悟,终将自食其果。只要我与师兄活着一天,魔修永生永世别想再染指灵脉,荼害无辜生魂。”
  岳沉舟没有在说话,甚至不再分给白暨半点眼神。
  他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随即一展衣袖,只见朝夕鼎登时在三人面前焕发出璀璨金光,这光线如同一个微缩的太阳,在日全食最黯淡的时分,天地之间炸开万千光明,照得雪山与海面一片旺盛生机!
  白暨支撑着身体抬头,全身上下如至冰窟,连骨头渣子都被冷汗浸透了,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撕裂一般的苦楚。
  然而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视线里一片雪亮的白光,就像有什么人用强光手电筒直射他的双眸似的,照成一片濒死的白光梦境。
  岳沉舟的身影就这么逆光而立,在这一瞬间,竟然在白暨的眼前无限放大,倒转,与千年之前某个紫衣的身形重叠在一起。
  一时间,白暨痴痴地看着前方,连呼吸都已经忘了。
  漫无边际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里,突然降下了一轮耀目至极的华美金日。
  这是生活在深渊之中、双目不可视光的他第一见到的光明。
  刺眼到叫他自惭形秽,甚至不敢用“一见钟情”或“情根深种”这样旖旎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想要这轮光晕,想要他!
  想要将他狠狠地抱在怀里,将它藏于永世不见天光的东海。
  哪怕被灼伤、被烧死,哪怕付出生命为代价。
  他就在这一刻明白了,我白暨,生来便是注定要吞日的。
  这是我万年以来唯一一次机会!
  就算只有亿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决不能放弃!
  白暨狠狠咬住下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支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帝师……”他哽咽着呼唤出声,脓包状的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来,“帝师……”
  地面上满是他方才流出的大股鲜红,他头晕目眩,口腔里灌满了腥甜的血液,视网膜上开始呈现出大片大片的黑斑。
  他一瘸一拐,用力向前伸出手去,仿佛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够到那轮费尽一生也没能触摸到的太阳似的。
  随后借着散乱的狂风,猛然冲向悬崖边,纵身一跃!
  “艹……他特么到底想做什么啊?”
  岳沉舟忍不住向着万丈悬崖追了两步,抬头看了眼天边明亮的九颗星星,当机立断道:“不管了,岳寒!”
  话音未落,岳寒的眼神攸然凝结,瞳底凝成一片如有实质的纯金色。他领口、手腕露出的大片皮肤之上出现了大片银蓝色纹理,一路从衣领里延伸至半边侧脸,映在偏冷的白皙皮肤之上,闪现出格外诡异而妖冶的光泽。
  他抬起一只手,虚空中的狂风怒号不止,银白色雾气裹着无数锋利到极致的冰晶雪花汇于他的手中,逐渐形成一支冰蓝色的长箭。
  岳寒走到岳沉舟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弓拉弦,身上的幻化出的龙鳞一寸一寸碎裂成冰渣,尽数汇集到龙角弓霜白之上。
  一时间,仿佛天下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山海相接之处滚起浓浓的黑气,狂风席卷,海平面的上方顷刻出现千万道密布的紫色天雷。
  海面开裂翻滚,掀起滔天巨浪,如同天道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岳沉舟偏过头看着身边人的侧脸,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岳寒,你……”
  “师兄,不管如何,我们都在一起。”
  岳寒的脸色无与伦比的平静,眼睛眯起,手指在绷成满月的弓弦上一敲,回头冲着岳沉舟一笑:“我说过,你要永生永世呆在我的身边,再也别想抛下我。”
  话音刚落,随即松手——
  只听“锵”的一声巨响,银蓝色长箭破空而出,瞬间划开所有灰暗的雾气,在雪山顶端掀起一片碎雪,转眼间向着四面八方吹去。
  长箭几乎瞬间就击穿浮在空中的朝夕鼎,在一团炸裂的强光中,与它一起碎成漫天散落的流星雨!
  砰——
  随着朝夕鼎与长箭相触,岳寒手中的霜白几乎在同一瞬间裂成了千万碎片,化作光点一同汇集,在整片海面之上爆发出壮观的光芒。
  与此同时,被黑暗吞噬的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发出光辉,日月在海平面上争辉,极明与极暗不停流转交错。乌云并未散去,紫色闪电惊天动地从天而降,狠狠劈向这个茫茫大海中飘摇不定的小岛。
  就在他们脚底,雪山绵延的最深处,一道直通云端的台阶赫然出现,势如破竹贯穿天地!
  “成功了……”岳沉舟轻声喃喃道,在天崩地裂的巨响中依然传到了岳寒的耳朵里,“居然真的被我赌对了。”
  密如蛛网的雷劫转瞬降临眼前,与之前经历的每一次雷劫都不一样,这是岳沉舟万年一次的劫数,在他“违逆”天道,亲手筑下一道天梯之后,那天雷的数量几乎立刻翻了几倍,简直如同一道九天之上泼下的瀑布!
  不祥的光线霎时间填满整个山谷,从山巅向下看去,只能看见一个黑点在雪原中前行,他的身后落成一条殷红痕迹,色泽如血,有一种如同献祭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白暨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
  他将白骨森森的腿从雪地中拔了出来,爬着向近在咫尺的天梯再前进了一步。
  我不能失去这次机会。为了今天,我等了几千年,我等不起下一个万年了……
  帝师……帝师……
  白暨的脸上满是血水凝成的冰渣,他的眼前早已经一片漆黑,即便是天道降下的万顷巨雷也不能叫他产生任何退缩。他伸手看向近在咫尺的天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不管不顾地就要向上爬去。
  然而就在手心与台阶相触的那一瞬间,宛若半边身子被掷入高温的岩浆,突如其来的高温炙烤着他的皮肤、骨骼,每一寸经络与皮肉,发出滋啦啦的响声,空气里立刻传来刺鼻的焦臭。
  ——这是天梯对魔修的拒绝与惩罚。
  “为什么……为什么啊帝师!”白暨声嘶力竭地哭嚎出声,“我是白暨啊!您说过的,未央初晓,晨曦微露……我是你在东海岸边救下的白暨啊!你既救下我,为何要抛下我!帝师!求求你了,帝师……您看我一眼,就一眼……让我追随您而去吧!……我这数千年的时光,都是为了这一刻而活下来的啊!”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由远而近响起的滚雷声,黑云翻涌不息,一道粗如树干的天雷无情劈下,劈向他的头顶。
  白暨猛然咬住牙,然而下一秒,一个黑色的人影笼在了他的上方。
  鹤归乌黑的长发散在风中,用身体为盾牌,生生替他挡下这一道雷劫!
  “主人……”
  如同一叶扁舟撞上风暴汪洋,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哪里经受地住这样的力量,几乎在电光降下的瞬间就折断成碎渣,散进狂风之中。
  从未体验过的剧痛席卷而来,视线朦胧晃动,鹤归挣扎着,在铺天盖地的折磨中用力向着白暨的背影看去。
  他看到白暨没有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如同挥去不洁之物一般向后挥走鹤归的一片衣角。
  他借着鹤归用生命为他创出的时间差,义无反顾地向天梯上方爬去。
  主人……
  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
  鹤归的嘴里吐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眼前的画面流转交错,最后,居然停在了一双流着泪的美目之上。
  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你会为我哭泣吗?
  下辈子……我一定……
  ……
  “师兄!”
  山巅之上,岳寒扑上去一把抓住岳沉舟,锋锐的目光死死看向天际,那泼天而至,几乎让整片大海都为之震动,避无可避的雷劫——这几乎已经到了天罚的地步。哪怕是修炼了上万年的他们,也会在这样的天罚中灰飞烟灭。
  整座岛屿发出可怖的声响,山石迸裂,峰峦崩塌,连绵不绝的雪崩瞬间翻涌到了他们身边。
  岳沉舟回过头,视网膜里映着岳寒在天崩地陷中也英俊到惊心动魄的脸,只来得及缓缓闭上眼睛,扯出了一个淡淡的,无可奈何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当口,一片混乱额天空中突然腾空跃起一道极为明亮的线,它来自离他们不远的S市方向,短短数秒之间就落到了岳沉舟与岳寒的头顶,骤然绽放出一道伞状的结界。
  那结界发出澎湃却温柔无比的力量,就像是瞬间陷入了温热的海水中,岳沉舟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里似是看到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
  “师姐……?”
  降娄的虚影落下泪来,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时顷、寒岳……”
  风中传来无声无息的叹息。
  岳沉舟一个恍惚,下一秒,只听数道清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在一片动荡中响彻天地,紧接着,又有七道明光骤然从天朝大地的不同角落一跃而起!
  火焰山,郁攸星君自焚之时的无边业火重新燃起,烧得天地一片金红如血,山口喷出的巨大火焰把天地间的空气烤得劈啪作响,几乎一瞬间就将那些伺机而动的魔气吞没殆尽,接着又顺着日食的方向一路烧上了天穹。
  嘉峪关的风沙卷成滚滚硝烟,绵延的长城脚下地动山摇,荧惑星君用最后一口气筑起的万里结界再次发出波波光辉,沿着长城从天朝的西部一直向首都A市盛放。整片祁连山脉岩石翻滚跌落,山泉倒灌,山体轰然裂开,狂风裹挟尘土抽干一切污秽气息,最后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直冲天际。
  九星连珠之下,日月失辉,天朝灵脉与江河湖海同时颤动。
  壶口瀑布逆流,露出的淤泥里,玄鸮星君的三叉戟重现天光;
  珠穆朗玛峰顶万年积雪滚滚而落,曦木星君镇于山脊的双刀发出森然寒光;
  长白山、苍山洱海、日月潭……
  消寂千年的魂魄从长眠之地再次苏醒,穿过鲜血弥漫、满目疮痍的战场,曾经撕心裂肺的痛苦尽数消弭,此刻皆重聚于东海的一方孤岛上空,在岳沉舟和岳寒的头顶释放足以抵挡天罚的力量。
  岳沉舟抬起头,泪水一滴一滴地从眼底滚滚涌出。
  一张张熟悉到已经刻进骨血深处的容颜完好无损,围绕在他的身侧,时间飞速倒退万年,那些本以为早就忘却的过去卷土重来,焕若新生。
  “你们……”
  “时顷……”
  “时顷……”
  岳沉舟睁大眼睛,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用力挤出来:
  “郁攸……荧惑……你们……我……”
  “时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郁攸虚幻透明的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旁边的荧惑星君嘻嘻哈哈地将胳膊搭在他的身上,笑容雀跃而真心,“哟,时顷,多少年不见,怎么还哭鼻子了?”
  “小时顷,好久不见……”
  “时顷,你做得很好。”
  “要活下去啊……”
  “替我们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岳沉舟怔怔地望着他们年轻鲜活的脸,想要起身,却发现卷着风雪的气流从地平线而来,在他与昔日好友之间切开泾渭分明的空荡空间。
  他脚底踩着切实的大地,与一双双饱含希望的眼睛隔着虚空遥遥对望。
  岳寒紧紧握着他的手,年轻而强壮的身躯支撑着自己不堪重负的肩头,触手可及,散发着温柔而执拗的热度。
  岳沉舟从身体里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放下手来,露出了一个虚弱而疲惫,却充满了感激的笑容。
  “时顷,寒岳……要幸福啊……”
  “……再见了。”
  轰——!
  漫天电光倾泻,化为前所未有的壮观瀑布,带着毁天灭地的势头轰然降下,而八道星芒也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海潮般澎湃的灵力,在两人的头顶发出足以与之争辉的光芒,为他们挡去了足以叫人灰飞烟灭的天罚!
  岳沉舟定定地看着头顶的方向,哪怕狂风咆哮着吹向面门也没有舍得眨一下眼睛。
  涣散的视线逐渐平静,他看着因果循环,天道轮回,曾经的一切伤痕与过往都烟消云散,故人灵魂化成虚无的片片碎光,尽数散于天地之间,只在他的眼里落下羽毛一般很轻很轻的痕迹。
  一切阴霾转瞬退去,乌云化为无形,狂风与黑暗被苍蓝与浓烈的阳光取代,在地平线上一寸一寸升起。
  烟雾散去,海鸥高飞盘旋,阳光下的海水泛出钻石般的光泽。
  天边的九颗星星隐去,再也不见踪迹。
  一道蜿蜒望不到头的阶梯从雪山深处拔起,通向遥远看不到尽头的云层。
  “师兄……”岳寒的手穿过岳沉舟的腰侧,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我们重新筑起了天梯,你做到了,这几千年以来一直想做的事情。”
  岳沉舟把头埋在岳寒的胸膛,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才哽咽着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我们能成功的。只是没有想到……”
  岳寒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落下了一个吻:“我都知道。”
  他们久久相拥,温热的海风从耳边吹过。
  何其幸运。
  纵使天道诡谲,过往硝烟弥漫,离别漫长,我们还能寻回彼此,依靠着走过余下的寥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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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怎么分章,近8k字就合成一章发啦。
  这章算是压轴章了,理论上还蛮重要的,但是怎么也写不好,最后改来改去只能这样了(叹气)
  有时候能力跟不上脑洞真的痛苦
  在世界观的设定里,帝师飞升之后其实进入了快穿世界,以后如果写快穿的话,就以此为背景(没写的话就当我没说)
  后面还有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