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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一条爱任雀的小鱼


  西梵天,取自日西而近梵天,任雀曾在那里为楚虞建了一座楼。
  现在,无字楼成了任雀名下一处托管营业财产,每年坐收分红,大老板很少回西梵天,全靠二老板蒜头胖子打理,眼看着事业蒸蒸日上,半路杀出一条碍事的少爷。
  那日天阴大风,蒜头胖子抱着楼柱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注视远处飞檐尖角上晃过的身影。
  楚虞抱着刚做好的凤冠坐在沿上,一手搭着吻兽,直视风中屹立的菩提萝。
  参天古树枝干盘虬粗壮,枝叶交错摩挲,在风中飒飒作响。阴云漫铺开来,似有雨落,空气潮湿,风声阵阵。
  蒜头胖子怕楚虞一个尾巴打滑从楼上摔下去,那闻讯赶来的任老板恐怕就要提刀来问罪了。
  “少爷,此处风大,您快下来吧!”
  蒜头胖子的头发四面乱飞,他喝了一肚子风,大喊道。
  楚虞头一歪,他爱不释手地端详着凤冠,回头一笑,鲨鱼牙尖若隐若现。
  “楚虞自有计划。”
  蒜头胖子抹了把汗,袖子一遮,再抬眼时,便见银光闪耀如月,梵禅文字的轮廓飘散在空中。楚虞身上爆发出强劲的梵风,他手中出现一把弓,弦引而弓张,银色箭矢如龙。
  风将楚虞的发绳吹开,身躯化形体格变大,楚虞略一偏头,箭尖散开莲花印记,随着他松开手指,银色闪电在一声梵音炸裂后飞向菩提萝。
  如长虹贯日,疾驰着没入古树粗壮的树干。
  蒜头胖子心一抽,膝盖发软,忙不迭跪倒在地,心里想的全是自己被任老板吊起来做烤蒜的模样。
  他含泪仰视楚虞,只见搭弓的人鱼把弓一收,侧脸一笑,扔给了蒜头胖子一部手机。
  远处,菩提萝的枝叶突然亮起,如坠上百个小小的月牙,枝条抽出,在阴云下摇曳生资。
  “记得帮楚虞回消息。”
  楚虞抱着凤冠,他跳下楼角,乘风而起,肩胛伸出冰状长翼,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对翅膀的造型与梵鸟的双翼如出一辙。
  只一刹,楚虞消失在菩提萝相互掩映的枝叶中。
  蒜头胖子张着嘴,半天没缓过神来,直到手机一震,他赶忙点开界面。
  楚虞发送了一张照片——一张在楼顶准备跳楼的小鱼自拍。
  发送对象是任雀。
  过了一分钟,任雀回了两个字。
  “别去。”
  楚虞抱着凤冠,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耳边商贩叫卖的小曲此起彼伏,梵鸟聚居的树屋排成一列,日头炽烈,炫目阳光从树叶缝隙中照射下来,逼他微微眯起眼。
  视线变得模糊,楚虞用手遮住眼睛,几秒后,有人从背后撞了他一下。
  “呜!”
  楚虞一个趔趄,紧紧抱住凤冠,不满地回头看去。
  豪华轿撵阵仗恢宏,细丝飘帐从撵顶垂下,数十位梵鸟士兵身穿金色铠甲,个个威严凶悍。手持吹奏乐器的歌者纷纷驻足,开阔的街道中央,所有行人如潮水般退避,只有楚虞站在到路中央。
  楚虞仰头,顺着飘帐起落的弧度看去,对上一双冷淡逼人的眼睛。
  “哥哥?”
  楚虞惊喜地叫道,谁知他话音刚落,坐在轿撵上的任雀讥诮地扯起唇,傲慢到不可一世。
  “滚开,你挡路了。”
  任雀放下飘帐,慵懒地躺在靠枕上,轻轻挥手,轿撵抬起,士兵的枪尖对准楚虞。
  “西梵天之主出街,岂容尔放肆。”
  泛着冷冽凶光的枪尖离楚虞的咽喉只有两指宽的距离,他搂紧怀里的凤冠,突然瞳孔立起。
  梵风吹荡,刮得街上店家的灯笼哗啦作响,落叶飞舞,扛着轿撵的士兵只觉肩膀一沉,哐当一声,有人跳到了轿撵上。
  飘帐高高掀起,柳絮般轻盈落下,人鱼绚丽无比的鱼尾搭在金丝软被之上。冰刃微弯,衬得握刀的手额外白皙,刀尖另一端,正架在帐内梵鸟的脖子上。
  任雀毫不避讳地倚在软垫上,有着极端刺杀身法的人鱼正在他面前,手指拉开他的衣襟,垂眸凝视他的胸膛。
  “大人!”
  帐外的士兵这才回过神,纷纷抄起武器作势要攻上来,任雀眉头一挑,并未看清楚虞做了什么,巨大的冰墙从身侧升起,如半球形壁垒,完全包住了轿撵。
  楚虞的刀贴近任雀的下巴,梵鸟清晰的颈线因紧绷而分明,他眸色微闪,直到几秒后,楚虞帮他合上衣襟,顺带扣好最上面的扣子。
  “请问,往生湖怎么走?”楚虞略略收刀,专注地盯着任雀。
  任雀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里没有往生湖。”他道。
  楚虞神色未改,他摩挲着手里的凤冠,还未思考出所以然,就听任雀戏谑道:“你这凤冠是给我的?”
  楚虞一脸疑惑。
  “这里,刻着我的名字。”任雀抬手要去抚凤冠上那道阴刻的梵文名字,还没触到,就被楚虞避开了。
  “是给哥哥的,不是给你的。”楚虞把凤冠藏到身后,心里疑惑——他定做的凤冠是没有名字的,菩提萝难道知晓楚虞心仪的人吗?
  楚虞正想着,突然见任雀笑起来:“你别跟他,我做你的哥哥,怎么样?”
  楚虞沉默了,他用洁白如纸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任雀,最后开口。
  “你想得美。”
  任雀愣了一下,额头青筋暴跳,一脚把某条鱼踹出了轿撵。
  任雀住在西梵天之丘,最高树木的宫殿里。
  楚虞经过一天走访,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进入了菩提萝内的另一个世界,地理分布酷似西梵天,名为梵鸟之城,城由城主掌管。
  现实中的监管者,在这里摇身一变,成了统帅众梵鸟的大妖怪。
  不愧是楚虞最喜欢的哥哥,到哪都是人群焦点——楚虞啃着苹果,星星眼地想着自己的心上人。
  如这里的任雀所说,梵鸟之城里没有往生湖,最高树木之下,只有一片凹陷的半球状空地。
  楚虞坐在树枝上,他望着山下灯火通明的城镇出神,视线下移,一个银色影子出现在通向丘顶的石阶路上。
  身影越来越近,是身穿披风的任雀。
  大妖怪毫无睡意,很快便走到树下,他仰头寻找,而后望着黑漆漆的枝桠间,冷声道:“既然是来杀我的,没必要偷偷摸摸。”
  楚虞疑惑地歪头,他以为任雀是在对他说话,在想如何解释,谁知远处一丛枝叶一动,夹着飞旋刀光的黑影从树上窜下来。
  任雀拔出一柄长剑,和那团黑影打了起来。
  刀光剑影,闪烁飞旋。
  楚虞目瞪口呆,许是并非此岸的生物,彼此间的感知弱得很。刺客在他十米开外藏了许久,他却一点都没有防备。
  任雀始终占据上风,刺客在妖力层级与任雀不在一个层面,然而任雀落地后,一阵诡异音律在夜风荡开。
  他动作一顿,落脚之处突然下陷,巨大的黑色风洞向地心倒吸,山土崩塌,转眼成了一处巨大的漩涡。
  任雀落了陷阱,他瞬间张开双翼,用力向上拍打,奈何吸力过大,挣扎了几秒后,骤然向下坠去。
  黑暗比夜空更清晰,缠绕的风旋带起砂石,楚虞不假思索地跳下树,尾巴缠住黑洞旁树木凸起的根,一把抓住落下的任雀。
  “呜!”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巨大吸力超乎想象,凤冠上的翠羽被风拉扯,玉石撞击金丝,发出刺耳声响。楚虞屈肘抵着凤冠,奈何风一扬,凤冠飞了起来。
  楚虞瞳孔骤缩,猛地张嘴,叼住了刻有任雀名字的边缘。
  飞沙走石,枝叶震颤,手臂传来的重力越来越强。任雀双脚悬空,残破披风胡乱狂舞,他的神色极为平静,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
  “放手吧,你明知道我不会死的。”
  任雀仰起头,楚虞的眼睛极亮,浓黑夜色中宛若水之月影,他的卷发毫无章法地垂下,华贵而奢靡的凤冠闪着炫光。
  楚虞嗓子里发出些许痛苦又坚定的单音,手臂青筋暴起,如树木根茎扎入土地,他的眼睛因紧绷的面部肌肉而更显狭长,鲨鱼牙咬合太紧,深深嵌入凤冠的侧壁中。
  吸力越来越强,树木的粗壮枝干不断发出崩裂的声响,噼里啪啦从空中坠落,时而砸在楚虞身上。
  他还在强撑,可撕扯力已经撕裂了他手掌的虎口,蹼瞬间皮开肉绽,绯色血液顺着指尖滴到任雀脸上。
  啪——
  血色晕开一朵妖冶的花,在任雀眼下绽放。
  “放手吧,楚虞。”
  任雀的唇轻微开合,飓风中,他看到楚虞的眼睛霎时睁大。
  在无力支撑的凤冠如坠千斤,鲨鱼牙咬合到底,一枚镂空的纤细断片咔哒一声,楚虞含着断片,凤冠被咬断,吵着风洞里落去。
  楚虞手上一用力,尾巴松开树根,借着吸力在空中缩成球,以更强冲进落到任雀身后,手掌轻轻抵上他的背心。
  一股温和而强力的水柱直冲天际,违背吸力的强大妖力爆发梵风,任雀借着上升力飞入天空,神色复杂地看着下方逐渐闭合的风洞。
  楚虞完全自由落体,他扑向凤冠,凤冠入怀的一刹,落入水中的重压和窒息感席卷他的感官。
  按理说,人鱼是不会在水中感受到窒息的,但剧烈水压带来的滞涩与冲击,胸膛被封锁的窒息感让楚虞忍不住张开备用的腮,他恍惚地睁开眼,在即将溺死时,突然被一只手捞出了水。
  “咳咳咳——”
  楚虞掐着自己的嗓子,伏在地上,用力地咳了起来。浑身湿透的人鱼狼狈地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修长而宽大的尾巴濒死般弹动。
  他低头摸索着凤冠,手指触到一处温热,紧接着被反手十指相扣地摁住。
  有人跪在他面前,吻了上来。
  那个吻热切急迫,情难自抑地寻求楚虞的呼吸,忘记收敛的鲨鱼牙在触碰中割伤了那人的唇角。
  楚虞被梵鸟的呼吸侵占,等他有意识到面前是何人时,一只手插进他湿润的发丝中,托着他的后脑,安抚似地抚摸。
  “不是让你别进来吗?”
  任雀这样说着,他披着一件残破的梵袍,深棕色质地,似是赶工做出来的,针脚粗制滥造,被什么东西灼烧过,破破烂烂,看不出本来的花纹。
  他跪在楚虞面前,神色无奈却纵容,疲惫的眼神藏着几分笑意。任雀抹掉自己唇角的血,身形一晃,露出身后景象。
  楚虞这才发现,他和任雀跪在一棵巨大的树前。
  天地被墨色侵染,地平面只有一条微茫白线,分不清时间,看不到日月,终其一生都置身混沌。
  任雀身后有一棵巨大的古树,遮天枝叶如伞盖,散发无数银色光点,如群星覆满天际,透明脉络在粗大树干中流窜,只要稍微用心,就能看清那些光点在树中的循环。
  像一副安宁而富有生机的画,在无人处恣意生长。
  树下,是一片只能没过脚踝的浅水,水无色,唯有楚虞扫动尾巴才能有所感觉。
  楚虞专注而贪婪地盯着任雀,他眼里覆上一层水膜,颤抖地抓着任雀的衣角,而后想起什么,突然焦急地松开手,遍地寻找。
  “凤冠,凤冠……”
  楚虞根本找不到凤冠,在这混沌一片的领土里。
  他找遍了身边每一寸角落,甚至跌跌撞撞要去树下,任雀拉着他的袖子,他呢喃着回神,珍珠从眼睛里蹦出来。
  啪嗒,啪嗒。
  一枚,两枚。
  “哥哥的凤冠不见了,楚虞给哥哥的凤冠……”
  楚虞的眼眶红着,鼻尖翕动,猛地扑下来,明明体格比任雀还要结实,却把头抵在任雀肩膀上,浑身颤抖地抱住任雀。
  他控制不住眼泪,鱼尾无力地贴着地面,哭泣时嗓音发软,每念一声都让任雀心疼一下。
  最后,任雀只好吻他。
  “楚虞,你的凤冠还在,他带你来到了往生湖,看到那棵树了吗,那是你的凤冠。”
  任雀托起楚虞的脸,小鱼的眼睛肿了,蓄满泪花,他把鱼搂到怀里,指着远处的树。
  “本来想陪你一起来的,如果没有梵鸟的指引,没人能越过梦魇之地到达往生湖,你绝无仅有。”
  楚虞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参天的古树,而后满满的,把润着水光的视线挪到任雀脸上。他的脸红了一些,大概是被夸奖了,稍微咬唇,露出羞赧之色。
  来到往生湖不仅是其他物种是困难,对任雀这等实力强劲的梵鸟来说也不是易事,从前能供他穿越往生湖的梵袍已经被烧毁,身上这件是紧急做的。
  他在一个月前收到白泽的消息时便猜到了楚虞的想法,紧赶慢赶,好歹是赶上了。
  “去拿你的战利品吧。”
  任雀拍了拍楚虞,小鱼被推出去一些,古树仿佛有所感应,银色光点缓慢飞卷而来,在楚虞面前凝成一枚珠子,珠子变幻,一顶花纹反复的银色凤冠浮在楚虞面前。
  海蓝色宝珠宛如封印着寂静怒涛,浓缩所有暴戾与温柔,闪耀在银色朴素的冠冕之上。
  所求者之心所幻化的三生宝珠,是楚虞对任雀浓烈的占有与爱恋之证。
  凤冠轻轻地,落到任雀头上。
  梵鸟的眸子渡了一层光辉,沉静而柔和地注视着面前狼狈而耀眼的恋人,错综无序的黑暗里,古树散发的光点甚至比不过楚虞鱼尾上的珠光鳞片。
  他的凤冠有着无人可比的光辉,精致璀璨,永不黯淡。
  “哥哥,楚虞爱你。”
  楚虞抚过任雀被咬破的唇角,慢慢收手,注视着任雀。
  任雀一偏头,眸子里多了分狎昵的笑意。
  “我知道。”
  他仰起头,凤冠极稳,宝珠的光芒映着楚虞的瞳孔。
  “正好,我也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本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