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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现实主义者③


  看他打开了话闸,梅老师就笑笑不说话。
  后来镜片一亮,抽屉拉开,把两封信塞进他的手里,“我知道你和汪哲要去美国结婚了,这是我之前收的情书,写给你的。”
  “……哲吗?”赵二指尖又在颤抖,心口止不住地激动。
  汪哲已经八周没有回家了,这五十六天里,他作了一系列思想斗争决定顺从汪哲的意思,去美国找他,和他结婚。
  他没注意梅老师嘴角咧出那抹带着苦涩的笑意,那惋惜的语气里带着忏悔:“你看看就知道了。”
  “嗯。”
  等到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赵二靠在窗户边上。
  外边是阳光明媚的操场,学校的设施都变了,只有这个他走过无数遍的操场还一成不变。
  就像他和汪哲的感情,他深吸一口气,动作极轻地撕开那个包裹严实的信封。
  人总是念旧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终于在这一刻生出了希望。
  他想,汪哲在外面有人了。他就把这厚厚的信封拿给汪哲看。
  他们还是当初的少年,感情会出现裂痕的。修复好了,他们就会更加相爱。
  信封里的信每一句都很深情,那个他还知道他家境不好,爸妈只喜欢他哥哥。
  会在每个阴雨天在他的桌洞里放上一把伞,还会在小太女排挤他,不给他买奶茶时,在他的桌上放满彩虹纸包裹的糖。高考时,跟在他身后护送他到考场……
  高考?不对他高考那一天,还没将爱意说出去,汪哲当时还有个眼睛大大的女朋友。
  而且,他和汪哲是在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上再见面,汪哲才向他吐露真心的。
  书写人:张一鸣。
  这一行字在斑斑灼灼的日光下比光芒更加刺眼,赵二靠着窗,甚至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是谁的。
  “张一鸣是谁?”他把那署名了的那张薄薄的纸放在胸口,这些事都是别人做的,不是汪哲。
  喜欢一个人是自卑的开始,他脸上的表情麻木起来。
  门口领导领着两个唯唯诺诺的男生来找他对质,那个清秀的赵二有点印象,又冷着脸坐回去。
  他摆摆手,郑重其事地问:“你俩在搞什么,给我往前站,”又一脸严肃地转过头。
  主任看他这么严厉,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好把人交给他:“赵老师,你看你们班这两个男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好。”
  听着主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那个留着寸头的男生把清秀的男孩往后护,开门见山地说:“老师都是他强迫我的,他不喜欢我……”
  “老师他没有强迫我,我们是互相喜欢的。”清秀那个男生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有点窝囊的样子。
  在班上很不讨喜,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和他玩。我们暂时叫他小A,另一个可是赫赫有名的公子哥,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窗门的鸟叽叽喳喳的,两人像亡命鸳鸯一样抱在一起,就等着赵二这个棒子敲下来了。
  “你……怎么在一起的。”赵二拿起那个纸条。
  上面装着少年干净的情感,寥寥草草地写着几个字:放学了,记得等我一起回去。
  那个清瘦的男生在赵二的印象中是不爱说话的。每天就枕着胳膊,露出一双雪亮的眼睛,大半脸沐浴在阳光下。
  听班上的小棉袄说,他戴的助听器是很劣质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就像是大喇叭对着耳朵。
  稍稍大一点的声音都会把他吓得心惊胆颤,所以他一向很怯懦。
  这次,却是他推开暴躁的男生站出来,拉住那个少年的手。
  小A语速很慢,但他的眼睛里却很澄澈,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就是互相喜欢,互相吸引,就慢慢地走到一起了。”
  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赵二没有歧视他们的性取向。
  用劝别的早恋同学的话术,来劝诫他们:“你们要知道在学校和在社会上遇到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每天看书本子帮忙写写作业,是经不起以后的柴米油盐的。”
  “老师,你爱过人吗?”小A挠挠耳朵,憋到脸红,黑熘熘的眼珠子里满是赤诚。
  他见过这种目光,太像之前的自己了。
  看和他们说不通,赵二放下手中的杯子,腾地站起身,给他们下最后通牒:“周一运动会,你们叫你们的家长来来见我。”
  这节是化学老师的课,化学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对他来说只要不捣乱,在底下说小话也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对这一行为美名其曰:上了年纪心脏不好,管不了那群兔崽子。
  赵二路过后窗时,听到里面嗡嗡的声音还是有点烦的,矗立在窗户上弯下腰顺着窗帘,往里面看。
  靠着窗户的两个男生,正在悠闲地打游戏,还明目张胆地带着蓝牙耳机开麦克风。
  前面的书摞得很高,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世外桃源。
  玻璃上有个缝隙,赵二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我靠我靠,赢哥怎么被赵老师叫进去了。”
  “肯定是没写作业呗,赢哥进办公室的次数还少吗?你干嘛那么惊讶啊?”
  “现在的孩子啊?”在楼道里的家长忍不住感慨。
  赵二脸上燥得慌,提着公文包火速往地铁站赶。那些情书被他装进口袋里,失魂落魄地出了电梯。
  门口站着他日思夜想的男人,手里还捧着包装精美的向日葵,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宝贝,六周年快乐。”
  “嗯?你怎么从美国回来。”赵二听着男人的声音,红着耳尖,把手摁在门锁上。
  叮地一声,门开了。
  汪哲上下打量了一下房子,又把花放下,“宝贝,我去一下厕所。”
  “好。”赵二说。
  他没回答,赵二也没追问。
  饭后两人去看了烟花,汪哲的脸上是不曾有过的温柔,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中央,紧紧地抱着他。
  霸道的力气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赵二被他勒得难受,推了两下,“今天是怎么了?”
  “宝贝。”汪哲说着,如同丧家犬一样跪在地上。
  “是要求婚吗?”
  “我的天啊,好端端地怎么就跪下了。”
  “……”
  “……干什么啊?”赵二的耳边都充斥着“求婚”那个词。
  跪在地上的浑身抽搐,没有掏出戒指。就是一直跪着,身后好像压着看不见的十字架。
  “这么大个人,赶紧起来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赵二费力地把他扶起来。
  他看到汪哲哭了。
  不是激动、高兴。
  大学毕业后,他就跟了汪哲,两人同居了四年。任劳任怨地跟头老牛一样。
  周围的朋友经常开玩笑说,他要是个女人,早就给汪哲生一窝孩子了。
  不想结婚是假的。
  汪哲对这个问题一直不咸不淡,回避。他倒无所谓,只要两人一直都在一起,什么身份不重要。
  “你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赵二拉开啤酒,递给他一瓶。
  汪哲哭得泣不成声,高大的身影在烟火照耀一下,一闪一灭。他看不清赵二的脸。
  赵二勐灌两口啤酒,嗓子眼都是火辣辣的。没注意角落里,拿着摄像头的男人。
  咔嚓一声,由于啤酒的刺激,那张小脸拧巴着,定格在胶片上。
  汪哲整理好心情,声音铎铎地沙哑:“我在美国惹到人了。”
  “……那你回来找我干什么。
  赵二想了想,决定不问出这个会让自己伤心的问题,语气淡淡,“那你在国外的小情人怎么办?”
  “你都知道了?”汪哲的脸上平静,没有忏悔。
  “我知道,我就想问问那你回来找我是啥意思?我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教师,我没有能帮到你的地方了。”
  “可以,可以的。”汪哲又给他跪下,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明晃晃。
  赵二不说话。
  他的名字是父母随意给的,他第一次被人全心全意地爱过,所以他就沉沦了,所以他有罪。
  那天,他是怎么走回家的?
  拳头带着小旋风砸在他爱了八年的男人脸上,男人被他的拳头,打得脸偏向一边。
  哭声快盖过漫天的烟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渣了汪哲这个狗东西呢。
  汪哲在美国得罪了人。
  他说他在美国的公司开始都顺顺利利的,攀上了一家龙头,人家财大气粗。在本地的实力就像大树,汪哲运气好,挨到了叶子。
  在他们公司要上市时,那个幕后大佬突然不投资了。
  业内没有一家公司敢给他投一分钱,他的公司就这样胎死腹中了,钱一分不剩,还欠了一屁股债。
  赵二回绝:“我没钱,我的所有工资除了基本要生活的,剩下的都转给你了。”
  “没有,他不要钱。那个人是张一鸣啊,他说让我把偷走的东西还给他,我想来想去只有你了。”
  ……
  只有我了。
  赵二自嘲地笑了笑,钥匙在门孔里查了好几下都没弄开。
  他一口气跑下楼,买了两瓶白酒结账时却发现余额不足,又垂头丧气地用仅剩地余额买了几瓶江小白。
  “大哥哥,注意身体。”
  “眼里要有小星星,生活才能亮晶晶哦。”
  收银的小姑娘对他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