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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页


自汉以来,文官和武将最大的争论和分歧,其实就在儒家一统思想界之后出现的到底是“仁”好还是杀光以绝后患比较好,文人当然选择仁,要以圣人教化教导蛮夷,使之归顺华夏,而武将则认为别那么麻烦,还费时费力,直接一刀杀了干干净净,绝了后患,多好。
总而言之,武将领兵作战,和文官的施政原则在根本上是不相容的,大多数文官以中庸之道为处世原则,而武将则注重取得实效而不避极端,长年的戎马生涯已使这些文将养成与文官截然不同的气质,因此文将集团与文官集团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文将集团身上也有文人特有的清高孤傲的气质,看不起文化素养普遍不高的武将,因此在武将集团抱团以求生存的时候也得不到武将集团的帮助,从而成为了里外不是人的典范。
再加上文将往往功高,使得很多人嫉妒,也不注意处理关系,所以就造成了往往孤立无援的境地,急流勇退已经是好结局之一了。
综上所述,这是一个萧如薰自己都很清楚的问题——杨兆的人际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在京城文官集团里的关系并不好,所以把女儿嫁给同为延安老乡的延安萧氏做个土财主土皇帝的媳妇儿反而更好。
总体来说,杨兆并不是多看重萧如薰的才华,期待萧如薰光耀门楣之类的,武将在这个时代无法光耀门楣是社会的共识,杨兆自然也明白。
然而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下,唯有靠拢武将集团,把女儿嫁给武将,得到武将集团的友谊,从而得以安然在南京养老致仕,还抽空助学,养养名望,期待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帮助自己的女婿和女儿。
事实上他也是那么做的,原本的历史里,杨兆真的帮到了萧如薰。
然而就目前看来,萧如薰的处境不好,虽然老爹萧文奎在京营为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按照京营的那个程度,老爹估计也就是和仅存的武将勋贵集团一起同流合污罢了,否则老爹也干不了多久。
现如今,京营的腐败程度大概已经不下于宋代的禁军了,但是他们的势力还在,以成国公为首的武将勋贵集团的最后力量就盘踞在这里,在文官的威慑之下苟延残喘,但是文官也奈何不了他们就是。
打个比方,武将勋贵集团就是京师的极品地头蛇,文官们则是强龙。
所以萧如薰不是孤立无援,而是有着这一些人的帮助,取得爵位的萧如薰,已经是武将勋贵集团里的一员了——而且比老爹更正统!
更何况武将勋贵集团也需要新鲜血液的补充来稳定自己的地位和实力,不至于连这一亩三分地都要丢掉,只要萧如薰表现出善意,他们一定会接纳,并且结成利益共同体,一起当极品地头蛇。
所以此次入京,不在于如何和文官集团处关系,而在于和京营的这帮子吃空饷的家伙们打好关系,虽然的确有些没节操,但是一个有节操的人想在官场混是不可能的,大家比的就是节操的下限和智商的上限,有节操的人注定要去地方避难或者干脆致仕,眼不见心不烦。
末世风雨十三年,萧如薰和很多灭绝人性的家伙打过交道,也和很多心狠手黑的人打过交道,乃至于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对于这种手段,萧如薰不陌生,但是对于政治斗争,萧如薰尚且还嫩了一点儿。
是以,他当然决定避开和文官正面交锋,避开和文官们玩政治,而要和武将勋贵集团靠拢,文人虽然看不起武将,但是也不会轻易地撩拨武将,尤其是京师的这群世袭罔替的家伙,真要动手,怕是只能步张居正的后尘,惹得一身腥。
再强的龙也压不住这群世袭罔替的极品地头蛇,首辅张居正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你都把人家逼到了这个地步,还好意思继续欺负人家吗?
而且很快朝鲜之役就要展开了,如果自己的上书请战不被接受,那么等到祖承训第一次兵败平壤,明廷了解了日军铁炮的威力之后,也必然会想起自己这个十分擅长使用火器和训练火器部队的名将。
总而言之,这一次,萧如薰参加朝鲜之役的决定绝对不会更改,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去!
而朝臣们并不清楚,出于对文将的恶感以及对武将的蔑视,虽然皇帝强力要求,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办法,平虏伯,这个正德朝著名奸臣的爵位就被赐给了萧如薰,整不到你,也要恶心你一下,叫你别忘了大明朝到底是谁当家作主,年轻人容易气盛,所以我们帮你泄泄火。
这就是这个时候文官们的基本心理——一个小武将,就算能打能封伯,但是还远远没到可以和他们分庭抗礼的地步,远远得不到重视。
更别说他已经是武将勋贵集团的一员,还和京城里的那群极品地头蛇有联系,不能过度打压以免引起地头蛇们的不满,到时候闹腾起来,大家容易丢掉一部分利益,而且面子上不好看。
“那,究竟拟定一个什么样的爵位比较好呢?”
礼部的官员们开始伤脑筋了,把目光一齐投向了礼部尚书罗万化,其实对罗万化来说,他并不想参合这种事情,可是坐到他的这个位置上,只差一步就能登堂入阁拜相,无论如何,开罪现在的阁老们,都不是好事。
顿了顿,罗万化下定了决心,提笔写下三个字——平虏伯。


五十三  朝鲜来使

萧如薰就这样被一笔带过了,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古井里,掀起几圈波纹之后就没了声息,现在的文官们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如何打压此次可能威胁到朝政平衡的叶梦熊,这位才是最能威胁到他们切身利益的存在,一定要谨慎妥善应对。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什么太多的精力去图谋对付叶梦熊了。
在叶梦熊和萧如薰抵达京城前两天,六月初五,朝鲜王的国书终于姗姗来迟,抵达了京师,经由通政司传达入兵部,后来又到了内阁的阁老们手上。
代理首辅赵志皋最先看到了这封国书,还有与这封国书一起来的面色惊慌焦急的朝鲜王使者以及早些时候在京城久驻的朝鲜辩诬使者申点,两人一起施展了眼泪攻势。
“什么?倭国发大军攻打你国?你国无法抵抗,节节败退,一个月就连国都都丢了?这怎么可能?”
赵志皋十分惊愕。
“并非是妄言!赵阁老!这绝非妄言!倭国兵马强悍,四月十二日突然登陆我国发起突袭,我军多无准备,措手不及之下,连失要地!连国都汉京都已经失守,王世子被俘,王上避居平壤,还请大明看在我国年年来朝岁岁来贡,遣兵入朝助我国击退倭寇!复我疆土!”
朝鲜王使者郑义跪伏于地,浑身颤抖着向赵志皋求救。
赵志皋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以后,看着一样诧异的大学士张位,苦笑着站起来走上前扶起了郑义,问道:“你国向为东国之强者,为何突然失陷于倭寇?再者说,你国人口众多,兵马少说十万不止,为何一击即溃,落到这样的下场?还连国都都失陷了?”
郑义再次伏于地面哭泣道:“倭寇未及宣战便出兵,我国城池大多没有防备就被倭寇突袭而下,大军都在北境防备女真人,南境根本抽不出太多兵力对付倭寇,这才让倭寇占了大便宜,甚至攻取了我国国都,我国颜面尽失,不求其他,只求大明看在我国为藩属向来恭顺的份上,出兵相助啊!!!”
赵志皋一时间被郑义哭的心慌意乱,看向了一旁唯一的同僚张位,张位连连苦笑摇头,开口道:“郑使节,你先起来,你先别哭,出兵作战不是你一哭就行的,牵扯很大,就算我们立刻发兵,那最快也要两个月以后才能入你国境作战不是吗?你现在哭成这样,连话都说不清楚,却叫老夫如何是好啊?”
郑义觉得也是,所以停止哭泣,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地面上,低头恭顺的请求大明出兵相助,问他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倭寇多少兵马多少路进军怎么打的之类的全都不知道,只求大明出兵相助。
这叫赵志皋和张位十分困惑,于是请来了兵部尚书石星,还找来了内阁的职员们一起听郑义的描述。
石星早就把申点和郑义叫到兵部去问过一回话,觉得疑点颇多,结果现在他们又给闹到了内阁来,这让石星十分不爽,也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一名内阁职员在听完郑义的哭诉之后指出了他的问题。
“你国既然求援,那怎么不曾提及几月几日哪道沦陷?发生什么战役?损失多少兵马?将领有谁战死?臣子有谁死节?你们什么也不说,就是求援,甚至连倭人出兵几何都不得而知,叫我大明如何是好?就算要出兵,至少也要知道倭国出兵几何,才能决定出兵数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