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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4页


吴惟忠思考了一会儿。
“这次回去,打算向陛下请辞军职,到军校里面去带学生。”
“嗯?”
麻威有点惊讶地看着吴惟忠:“老将军,五年之后,举倾国之力北伐,必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绝世之战,那一战若不参与,我等为将者岂不可惜?老将军戎马一生,难道不想参与这绝世之战?”
“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这一战吴某绝对不会错过,可是吴某已经六十有七,五年之后若还活着,就已经七十二了,无论是年岁,还是精力,都怕是赶不上了,陛下若怜惜老将,就把老将放在军校里,带几个后生出来,带着老将的愿望北伐去,至于老将自己,有心无力了。”
麻威皱了皱眉头,想起了年纪轻轻就脱离军队系统进入军校负责带学生的王辉,那也是萧如薰的起家嫡系,资历深厚,不输给现在的军中元老赵虎,还有同样是萧如薰起家元老的陈燮,现在也在管理警察。
军队即将发生的大的变动,但并不是不好的变动,此时此刻离开军队,实在是有点太可惜了。
“老将军心意已决?”
“心意已决。”
吴惟忠点了点头:“戎马一生,都和倭寇脱不开关系,戚少保最大的念想,就是海波平,现在海波已平,吴某的念想也没了,继续留在军中占着位置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退下来,把军职让给年轻人。
军校是个好去处,吴某曾去过,那里全是生机勃勃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是顶尖儿棒的小后生,那一身肉啊跟铁打的似的,陛下对军校里的学生那是下了大力气的,等他们结束学业,进入军队,必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麻威对军校不了解,也不认为一群小后生能干出什么了不得事情,再怎么优秀,也要从底层干起,然后一年一年慢慢熬不是?
吴惟忠说着,又看向了麻威。
“麻帅年纪轻,精力好,此战之后,又想去什么地方?”
麻威喝干了一杯酒,缓缓开口。
“再过不久,陛下一定会下达班师令,咱们的征战也算结束了,之后几年就是休养生息,练兵备战,陛下应该会在大西北进行战备,新的西北兵团将会成为北伐的主力。
我想去西北兵团,哪怕不能当主帅也好,总要混个将军做做,这样就能在五年后的北伐出征大草原,从古至今,咱们汉家最高军功的象征便是封狼居胥和勒石燕然,若能达到这两点,甚至超越这两点,就一定可以青史留名。
我要青史留名,我要在这历史当中留下自己的名字,让后人记住我,敬仰我,提起我的名字,就要说一声好将军!老将军你知道吗?陛下北直隶重设了冠军县,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冠军县?”
“对,冠军县,这意味着,陛下决定给北伐之战里最优秀的一名将军封冠军侯!冠军侯啊!霍去病和窦宪的爵位,一个封狼居胥,一个勒石燕然,老将军,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名扬千古啊!给个公爵都不换,绝对不换!”
麻威的眼中满是激动和向往。
萧如薰重设冠军县的消息每个将军都知道,每个怀着远大梦想的将军都知道。
对此,萧如薰一个字没提,一个字没说,任何朝廷公报都没有提到冠军侯的事情,但是冠军侯这三个字,已经出现在了每个武将的脑海之中。
这个爵位的意义,没人不知道。
勇冠三军,冠绝全军,冠军,无上荣耀。
“为将一世,若能得到这个爵位,足矣。”
麻威抬头望天,深深叹了口气。


一千二百八十  哭泣的陈龙正

陈龙正快马加鞭回到西安,是六天以后的事情。
带着一颗仓惶不安的心,陈龙正回到了西安,回到了治蝗官署,抵达的时候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今天中午主菜应该也是肉,隔着老远陈龙正就闻到了官署里一阵肉香味。
萧秦帝国对自己的臣子至少在福利待遇上比前明要好的太多,无论是俸禄还是日常福利,尤其是中央官员离开京师去外地办公,还有额外补贴和出差奖金等等,而其中最人性化的,在陈龙正看来就是中午的工作餐。
这老话说得好,皇帝不差饿兵,作为皇帝,萧如薰很关注臣子们的吃饭问题,各级官员都有不同的餐食补贴,而其中待遇最好的就是外出办公的中央官员。
陈龙正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饭点,遇到的官员都是赶着去吃饭的,看到陈龙正回来了,都打一声招呼。
陈龙正是治蝗总督徐光启的副手,也是当今陛下还在缅甸的时候就跟随的老人,徐光启被大家视作帝国首辅的接班人,那么陈龙正也被视作徐光启的接班人。
想和陈龙正打好关系的人还真不算少。
不过看到陈龙正的脸色不太好,这些人也都没有直接上前到陈龙正面前晃悠,而是打个招呼就果断避开,同时小声的交流着自己的看法。
陈龙正有点慌乱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关上门,坐了下来,不停的喘息着。
一路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是满满的恐惧和慌乱,他几乎来不及思考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抵达西安之后,闻到那熟悉的肉香味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罪恶感忽然涌上了自己的心头。
我……
背叛了我的老师?
我……
毁掉了自己的诺言?
我……
背弃了我一直以来作为一个人的理念和人格?
我到底做了什么?
陈龙正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只觉得心中极痛,心如刀绞,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再也得不到的东西一般。
他回忆起了还小的时候袁黄对他的谆谆教诲,回忆起了小的时候和袁俨一起偷吃东西的场景,回忆起了曾经的亲密无间和远大志向。
可是他现在却意识到,这一切都已经离他远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背叛了老师和好友,背弃了自己的诺言,这样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熟悉的自己,他感觉现在的自己他自己都不太认识了,是个很陌生的存在。
当时离开京师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果决为什么那么慌乱?
为什么?
陈龙正陷入了深深地痛苦之中。
而忽然间,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惕龙?我听说你回来了,你怎么不来找我呢?”
徐光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陈龙正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站起身子走到了门前,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惕龙,你怎么了?”
徐光启一眼看到了眼圈红红似是刚刚流过泪的陈龙正,大吃一惊。
“我……”
陈龙正没来得及说话,徐光启连忙在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把陈龙正推进了房间:“进去说。”
进去之后,徐光启把门关上,回头看着眼圈发红的陈龙正。
“惕龙,你……莫不是家中出了事情?家里亲友出事了?是病了还是伤了?”
陈龙正看着徐光启关切的眼神,犹豫许久,还是开口将在京城遇到的事情说给了徐光启听,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找个人倾诉的话,会疯掉。
随着陈龙正的诉说,徐光启也渐渐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全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京城的,我感觉我一回过神,就已经到了山西地界了,但是我连回过头看一眼来路的胆量都没有,我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我,一停下来,我就要死。
我不想死,所以我就一个劲儿的快马加鞭,可是快到西安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背叛了老师,我抛弃了我的授业恩师,我抛弃了他,我还抛弃了幼时好友,我把他们都给抛弃了。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总督,陈冲对我说,我会被牵连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要被吓傻了,我坐在酒楼里坐了好久,然后我站起来就往外面跑,我根本不想停下来。
逃跑的时候,我根本没想着老师和若思,等我刚刚坐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竟做了如此可耻之事,总督,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陈龙正就在徐光启面前哭泣了,哭得很小声,似乎就连哭泣都让他感到耻辱一般。
徐光启看着哭泣的陈龙正,忽然间想起了当初被萧如薰一封书信感动之后不顾危险跑到大同去找萧如薰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自己,会想到今天吗?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为何自古以来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他算是明白了。
只要坐上那个位置,不管是什么人,都不会和以前一样了。
萧如薰还是那个萧如薰,但是也不是那个萧如薰,陈龙正太过于理想化,和他相处的时候,徐光启甚至感觉有种读诗经的感觉,洒脱浪漫,飘逸,美好。
可是现如今,这个浪漫的人在自己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