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璐此刻明显已经崩溃, 周律用眼神询问是否应该安慰她一下。
陈果摇头，做口型：“让她哭一下, 释放出来。”
流泪大哭是很好的解压方式，此刻梁璐能哭出来，总比一直憋着好。
电话响了几分钟后终于停下了，梁璐也总算渐渐止住了哭声，只是还一直趴着抽噎，时不时还打个嗝。
这时陈果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了句有点莫名其面的问题：“梁璐, 你回家的票买了吗？”
“什、什么……”梁璐抬起头, 眼里还带着泪水。
顺手扯一张纸巾递过去, 陈果继续道：“没买就好说，如果买了票那就退了。”
梁璐接过纸巾, 怔怔地看着他。
“你不想回去吧, 那就别回了，重新找个城市工作，或者留在这也行。”陈果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出了这句话。
梁璐露出一个苦笑, 鼻音还很浓重：“对不起，让你们看到这么丑陋的事——我确实不想回去，我妈，你们也看到了, 她是个脾气差，掌控欲强，又很市侩的人,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得听她的, 稍有什么不顺她心的事她就尖酸刻薄地谩骂, 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离开老家, 再也不回去了。”
擦了擦眼泪，她继续道：“可是我确实不争气，工作几年也没什么成绩，业务能力还比不上小我好几岁的员工，人人都能使唤我打杂加班。留在大城市没有足够的能力，回家，却又要面对我妈……”
她看向陈果：“谢谢你，陈果。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一直在这里生活。可是我这些年并没有存下多少积蓄，撑死了也就够我待半年而已，过了这半年，我还是得身无分文的回家，到时候我妈说得话肯定会更难听。”
陈果顿了顿，想了一会儿后，他道：“我给你提个建议吧，不勉强，完全基于你自己的选择。”
梁璐眼中露出疑惑。
陈果道：“从你刚才和你母亲的对话来看，你写过小说，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呢？现在网上的很多小说都是全职作者写的，地点和时间都很自由，你完全可以尝试一下。”
梁璐脸上浮起红云，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咳，那都是以前看小说看多了，自己瞎写一点，闹着玩的。全职写小说，我哪有那能力……”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陈果道，“民宿的价格是贵一些，我可以在村里给你找个月租的房子，一个月几百块。在农村地界吃喝上的消费也不多，算下来三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你何不妨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试一下？”
梁璐一愣，脸上有些意动。
看出了她的心动，陈果又添了一把火：“你现在还在看小说吗，还喜欢吗？对于时下流行的题材了解吗？”
这倒是被陈果说中了，梁璐看小说已有十多年，上学时候买实体书，在租书屋租借。工作后又成了江江小说网的读者，即便现在也还每天追更新。
小说是虚拟的，但却也是颓废沮丧时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如果你特别不能接受三个月没收入的话，也可以在民宿帮帮忙。”陈果想了想，又道，“虽然工资不高，但你也看到了，民宿一共也就十二间，不会很忙，工资足够你日常生活，也可以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写小说。”
梁璐已经非常心动，可犹豫半晌后她还是皱着眉摇头：“我大学学的专业和文学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基础，这行也不是谁都能赚到钱的，还是算了吧……”
陈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叫池鱼梦浅了，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尝试不愿突破。眼前明明有一片大海，虽然有惊涛骇浪，却也广阔无比，但你却连游进去试一下都不肯，非要回到小小的池塘继续做浅梦。”
梁璐面露尴尬。
“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没什么。”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人家不听陈果便也不强求，“后天几点走，叫我一声，我开车送你。”
梁璐低低说了声谢谢后陷入了沉默，陈果也不再说话。
饭后，梁璐告辞离开，留下陈果和周律收拾。
收拾好后，各自洗漱睡觉。
陈果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关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周律才轻声问道：“你在生气吗？”
陈果一愣，很快回答：“没有啊，为什么要生气？”他说的是实话，毕竟梁璐和他并没有太多交集，顶多算个普通朋友，他对她抱有同情，所以提出建议，但是人家也并没有必须采纳的义务，他也没必要因为人家不采纳他的建议而生气。
说白了，萍水相逢而已。
只是他的各种经历造就了不喜欢妥协，不愿意服软的性格，看到梁璐最终选择回家而有点怒其不争罢了。
“还好只是比较陌生的梁璐。”他道，“如果是你，周律，如果你选择妥协退缩的话，我才真的要生气。”
周律心头一跳，刚才在饭桌上被梁璐的电话打断的思绪回笼，虽然知道陈果说的不可能是这件事，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快速鼓动起来。
他喉咙发干，哑着声音问道：“我现在确实有一件纠结的事不知道该不该做。”
陈果本已闭上的眼睛睁开，疑惑问道：“什么事？”
周律含糊道：“具体的不好说，但确实是一件很纠结的事，如果做了的话成功的可能性不高，而且失败了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
会对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应该跟学习有关吧？陈果沉思片刻后回答他：“周律你和梁璐不一样，你比她有主见，也很成熟。我不清楚具体情况，所以不会建议你一定要去做，你可以自己思考一下做了这件事最好的结果和最差的结果，如果你觉得不能承受最差的结果，那就不要做。”
周律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差的结果？那当然是陈果不接受，甚至觉得恶心，两人的关系彻底崩溃。
果然还是让这份情绪永远地成为秘密，烂在肚子里……
“但是这个不要做并不是永远别做，它可以是暂时的。”黑暗中，陈果却又开口道，“现在无法承受的结果也许将来可以。我们每个人都在成长，一步一步地减少最坏结果对我们影响，提升最好结果给我们的收获，总有一天就可以去做这件事。”
觉得自己说得有些绕，陈果又言简意赅递总结了一句：“总之就是，努力进步，进步到可以坦然地地面对结果，然后去做这件事！”
周律心头巨震，鼻子都有点发酸。
陈果，陈果。
这个人，这样的人，叫他怎么可能放手？
“谢谢……”他低声道谢，压抑着声音里的强烈情绪，“我会做的，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清楚明白地告诉你。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