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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春暖花开(完)◎
  郭壮按照陈乔一的要求,  在第二天下午两点的时候准时来到食肆。
  他一看到那抹红色身影,激动的心情顿时溢于言表:“陈老板,陈老板,  您找到俺弟了吗?”
  陈乔一颔首:“现在带你去?”
  “好好好。”郭壮一连说了好几个“好”,还没来得及问要怎么去,  他眼前就蓦地一黑。再睁眼时,  他们已经身处另外一个地方了。
  发现自己瞬移了之后,郭壮不由得诧异地瞪大了眼,他左顾右盼:“陈老板,  这这这,俺们刚刚不是还在你店里吗,咋突然就到这地方来了?”
  “是瞬移,  ”怕郭壮不能理解,  陈乔一特地补充上一句,  “能瞬间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还有这种能力?”郭壮更觉得惊讶,  眼睛亮起来,  “那要是俺有这么方便的能力,  说不定早就找到来弟了哩。”
  陈乔一:“...”她敛起眼尾,  对于郭壮什么都能联想到找郭来这件事的行为不予置评。
  不等她说话,郭壮便抬起手,  指向他们的左手边:“陈老板,  俺感觉来弟好像就在这边,离俺们还挺近的。”
  陈乔一眉骨微抬,  满意道:“很好。”终于遇到一只自觉鬼,  不用她说,  就能主动开始找路。
  在接连拐了两个弯之后,  陈乔一和陈丞驻足在民政局不远处,  看着一对男女从里面走出。男人神色颓唐,唇周满是胡茬,憔悴得不像是刚领结婚证的人,那答案便只剩下一个——他才和身边的女人离完婚。
  他侧过头,似乎是想和女人说些什么,女人却高高扬起手,用力甩了他一个巴掌,然后拎着某知名品牌最新款的包,趾高气扬地进了停在民政局外的一辆豪车里。
  豪车里的人按了按喇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不等男人回过神来,豪车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车尾气。
  见男人被打,郭壮顿时急了,跺跺脚想要追上去,又不想放下男人。他在心里纠结挣扎一番,最终选择留下来,飘过去围着男人打转,嘴里惊喜地喃喃道:“来弟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郭来看不见他,他只是怔愣地望着豪车离去的方向,眼眶通红,而后重重跌坐在民政局前的台阶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模样痛苦。
  见状,郭壮忙扭头喊陈乔一:“陈老板,来弟这是咋的了?还有刚刚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打他呀?”
  陈乔一不语,她抬脚走到郭来面前站定脚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等到郭来意识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抬头望向她后,她才直截了当地说:“你爸妈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乔一特地屏蔽了郭壮的听力,只让声音入了郭来一个人的耳朵。
  任谁听到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对自己说这种话都免不了火冒三丈,更何况郭来才刚刚经历了人生低谷。他“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想要去拽陈乔一的头发:“你咒谁爸妈呢,啊?有病吧你。”
  然而郭来的手连陈乔一的发丝都没来得及碰到,伸到中途便被另外一只手半道擒住了。只听“咔嚓”一声,很像是骨头移位才能发出的声音。
  郭来顿时吃痛叫出声来,他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腕。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抓着他的腕部,指节修长,手背上隐隐有血管和青筋突起。
  就连郭来也很难不承认,这是一只极其性/感的手——如果这只手没有让他的手腕脱臼的话。
  他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出来,擒着他手腕的手却是纹丝不动,甚至有力道逐渐加深的趋势。
  郭来不由得抬头,愤恨望向手的主人。然而在对上男人的眼睛后,郭来的身体没来由地一颤,匆匆移挪开目光,连和男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男人的眼睛是漂亮的蓝绿色,鸦羽般的眼睫微垂,阴鸷黯沉的眼神中隐约显露出几分轻蔑和厌恹。他丝毫没有掩饰他不虞的情绪,此时的状态同珍宝受到了外人侵犯而动怒的凶兽没什么区别。
  郭来的身高在男性中已经算高的了,足足有一米八一,但在和男人对峙的时候,他还得微微仰头,更让他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失利。
  他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因为男人的眼神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只能在心里无声低骂了句“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连郭壮都没立即回过神来。还是陈乔一懒洋洋的声音先从身后传过来:“大狗狗。”
  听见魔女的声音,陈丞脸色稍缓,下意识地开口解释:“我收敛力道了。”不然郭来的手此时指定已经被废掉了。
  谁知陈乔一笑了下,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凉薄:“谁要你收敛了?”
  陈丞闻言,先是偏头看了陈乔一一眼,而后若有所思地加重了手上力道。
  郭来的哀嚎声变得更加惨烈,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的额头已经渗出点点细汗,嘴唇苍白,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他挣不开,又跑不掉,只能用嘴叭叭输出:“你们两人脑子有病是不是,敢当街打人,信不信我立马报警,让你们俩都去坐牢!”
  陈乔一啧声:“真吵啊。”
  于是陈丞直接给了郭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双指顺势嵌住郭来的下巴,强制让郭来的嘴无法张合,自然也断了他想继续说话的念想。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陈乔一舒了口气,满意地走到郭来面前蹲下,笑眯眯地问:“不好意思,我耳朵不太灵,你刚刚是说要报警,对吗?”
  郭来被这一摔弄得浑身上下都痛了起来,望向面前两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奈何他此时又说不了话,只能拼命摇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发出气声:“没...没有,救...命...”
  听见弟弟喊救命,郭壮总算反应过来,也不管先前陈丞光凭蛮力就让他的脖子变了形,只一心想着去拉开陈丞的手,好解救弟弟。
  陈丞当然不会搭理郭壮,他侧眸,视线落在陈乔一身上,等着她的下一步指令。
  陈乔一拍拍他的手腕,大发慈悲道:“好了乖狗狗,松开他吧。”
  等到陈丞收回手后,郭来想也不想便从地上摸爬起来想逃跑,但当他转身看清眼前的情景后,蓦地愣在原地。
  不知从何时起,周围的环境变了样,民政局、路人、马路、天空...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片黑色。黑色纯粹,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突然出现的几抹红色成了这片空间里的唯一点缀——那是几朵怒放的彼岸花。
  现在的情况完全打破了郭来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认知,如果刚才他还存着想要逃跑的念头的话,此时脑海里恐怕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
  他连迈动脚步的力气都使不上来,转头怔怔地看向陈乔一和陈丞,重重地吞咽了下口水,声音里夹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音:“你...你们到底是谁?”
  陈乔一弯唇笑起来,答非所问道。
  “郭来,男,三十二岁,巩游村人,二十三岁时以建筑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台安大学,在拿到母亲打来的最后一笔生活费后,便销掉电话卡,主动斩断同家里人所有联系,后和同学一起创业,组建米云工作室。”
  “在工作室生意逐渐红火之后,用一些不入流小把戏将同学踢了出去,独自霸占工作室,二十九岁时与女友结婚,‘事业爱情双丰收’,在三十一岁时被同工作室员工卷走工作室所有钱款,并留下高达八百万的债务独自偿还,在三十二岁时查出不具备生育能力,三个月前发现妻子出轨某企业家,于半个小时前离婚,这也宣告了一点——你一无所有了。”
  迎着郭来从恐惧逐渐演变成不可置信的目光,陈乔一很轻地偏了下头,眼尾漾开笑意,声音却冷冰冰的,带着点不怒自威的味道:“到这里,我说清楚了吗?”
  “如果我说清楚了,那我再重复一遍,你爸妈死了。”
  “听明白了吗?蠢货。”
  -
  等到黑色褪去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在陈乔一展开结界的时候,并没有将郭壮拉进去,以至于他一直急得在外面打转,直到看见郭来毫发无伤地从结界里出来后,才长舒出一口气来:“可算是出来了,陈老板,您快要吓死俺了。”
  “有什么好吓的,”鉴于都已经在郭来面前展开了结界,陈乔一也懒得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直接同郭壮对起话来,“我对他没有兴趣。”
  不等郭壮回答,她又道:“他答应回巩游村了。”
  “他”指代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真的?!”一听这话,郭壮惊喜地飘到郭来身边,围着他转来转去,“太好了,俺终于能带来弟回村了,娘肯定很想他。”
  闻言,陈乔一往郭壮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而一旁的郭来疑惑地顺着陈乔一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一片湛蓝的天空。
  刚刚她的那些话显然不是冲自己说的,再联想到先前那片怪异的黑色空间、莫名绽放的彼岸花和对自己生平信息了如指掌的陈乔一,直觉告诉他,他肯定是接触到了某个非科学能够解释的领域。
  只是,巩游村这个名字好像有那么一点熟悉。
  郭来正思忖着,眼前蓦地又是一黑,再睁眼时,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车水马龙、繁荣豪华的大都市,而是三面环山、随处可见的贫瘠土房,落差之大。
  这个画面总算是勾起了郭来的回忆——他人生最开始十八年想要拼命逃脱的地方。
  可现在,他又回来了。
  “你还记得你家住在哪儿吗?”陈乔一侧眸瞥郭来一眼,见他脸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给不出一句回答,不由得轻哼出一声,“算了,也没指望你能记得。”
  毕竟是连自己亲生的父母兄弟都说扔就扔、掉头忘掉的“人”,能记得家住哪里才是奇了怪了。
  郭壮没听出陈乔一话里的嘲讽,见到熟悉的家乡,他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激动起来:“陈老板,俺记得俺记得,往这边走。”
  然而等抵达了目的地后,郭壮却愣住了。
  他们家的房子是一楼平房,房子周围还围了一圈篱笆,用来日常种菜。而眼前却是一栋二层的“小别墅”,小小篱笆变成了高墙小院,种菜的土地被填上了水泥。
  郭壮:“俺不可能记错呀,俺家就在这里。”
  郭壮不知道,不代表看过缘册的陈乔一不清楚其中缘由。郭爸郭妈都出现在了郭来的缘页上,说明他们已经去世了,这也是陈乔一在见到郭来的第一面时,会说出那样的话的原因。
  既然人已经不在人世上,那在巩游村的房子大概率也卖出去了,之后要怎么处理全凭买家心意。
  只是陈乔一一直在想,究竟该怎么同郭壮开口,才能让他更好地接受这个事实。
  此时正好有一名妇人从院子里走出来,她抬头看见陈乔一和陈丞两人,疑惑地“诶”出一声:“你们是?”村里不可能有气质穿着样貌都这么出众的人。
  但当看见两人身后站着的郭来时,她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手指着郭来,一脸诧异地问:“你是不是老郭家的那个小儿子,叫郭、郭来,对不对?”
  大概是没料到还会有人认得自己,郭来一愣,迟疑地点点头:“是我。”
  “哎哟,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眼熟,”妇人笑起来,又指指自己,“你不记得我啦?我以前就住在你家旁边,你喊我龙婶哩。”
  闻言,郭来面露尴尬之色,下意识看了一眼陈乔一,希望她能帮自己解围。
  脱离巩游村这么多年,他连郭爸郭妈叫什么名字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还记得什么龙婶凤婶。然而当他目光落在陈乔一脸上时,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的眼神立马凌厉扫过来,像是在无声警告。
  郭来吓得立马别开目光,下意识远离了陈乔一一些距离,同时顶着妇人的热切目光,迟疑道:“龙婶好。”
  “嗐,你这小子,怎么过了这么多年才回来,”龙婶欲言又止,看着郭来憔悴颓丧的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你还不知道吧,郭大哥和郭大姐都走了,你哥出村去找你,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你也知道,你哥他脑子不...唉,现在是生是死都不一定,”她说着,侧身指着身后的高院,道,“还认得出来吧,这是你以前的家,郭大哥在去世前,将这块地卖给了我,说是两儿子都不在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到这里,龙婶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我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就将你们原先的房子给拆了,重新建了这栋房。”
  郭来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道:“没关系,我在外地有房子住,您既然把房子买下来了,那就该任凭您处置。”
  闻言,龙婶的表情才缓和了些,暗自舒出一口气。
  “走了?”郭壮没管两人之间的对话,他皱起眉,小声问,“陈老板,我爹娘走哪儿去了呀?”
  陈乔一反问他:【你难道感应不到么?】
  郭壮微怔,经陈乔一这么一说他才察觉,自从回到巩游村后,的确一直有一股力量在指引着他往某个方向走。他用心感受了一会儿,抬手指向左前方:“好像是在那儿。”说完,他便开始往那个方向飘。
  那是在房屋的背后,有一座小山坡,陈乔一闻到从那个方向飘来的阴气,比周围都要浓厚。
  陈乔一向龙婶点头致意:“抱歉,郭来想先去他父母的墓前看看,可以吗?”
  龙婶很快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对对对,瞧我都忘记了,是该先去坟前拜拜,他们的墓在...”不等龙婶说完,陈乔一已经转身往墓的方向走去。
  郭来在两人中间来回看了一番,没多纠结就抬脚跟上了陈乔一。
  毕竟他再听龙婶聊下去,只会觉得尴尬,而且陈乔一话都这样说了,要是他不跟过去的话,待会儿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龙婶想要指路的手抬起一半又犹犹豫豫地放下,她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疑惑地呢喃道:“真是奇了怪了,她怎么知道郭大哥郭大姐的墓在那边?”
  -
  陈乔一还没走到山头,便听见一声极其悲切的哀嚎声响起——来自郭壮。她顿下脚步,没再选择继续前进,而是偏过头,环顾起这一圈山周。
  这里应当是巩游村埋葬逝者的地方,墓碑随处可见,燃至末端的红烛和青烟被吹倒在地上,挂青的白纸迎风飘舞着,阴测测的鬼气浓郁,有鬼魂飘于其中,感觉到陈乔一的气息,都远远地躲了起来,不多时,又好奇地探出头悄悄打量着她。
  察觉到鬼魂们投来的视线,陈乔一弯起眼睛,俏皮地冲他们笑了一下。
  郭来跟上来时,正好看见陈乔一此时的侧颜。
  魔女的长相本就生得极其漂亮,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往上扬起些许弧度,眼角的泪痣更为其增添几分妩媚,阳光倾洒在她的发丝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美到不可方物。
  饶是不久前才被陈乔一恐吓了一番的郭来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看愣住了。
  直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侧过眼眸,面无表情地靠近他,冷声警告:“别看她。不要被我发现第三次。”事不过三的最后通牒。
  郭来顿时回神,将头低下去,没想到一块墓碑正好映入眼帘,哪怕现在是大白天,也不由得让他吓了一跳。他暗自吞咽了下口水,抖着声音问:“怎么不继续走了?”
  陈乔一睨他一眼,觉得好笑:“怎么,亏心事做太多,大白天也怕鬼敲门?”
  郭来刚想反驳,转念想起陈乔一在黑色空间里对他说的那一番话,显然她是将自己这些年来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的,就算他想辩解,在陈乔一面前也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干脆识相地闭上嘴。
  然而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哪怕郭来已经尽量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墓碑了,但万里晴空的天气,他却莫名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发凉,像是有东西爬在他的脊背上似的。
  他不自禁抖了抖身体,暗自骂了句脏话。
  陈乔一注意到郭来的小动作,撩起眼皮看了眼大着胆子扒拉在他身上的鬼魂们。
  鬼魂和阳间不相通这一点是事实,但人身上诸如怨气之类的情绪却会成为鬼魂们增长力量的好东西,在被鬼吸食情绪时,人同样会察觉到异样感,只是无法用肉眼看见。吸食的鬼魂越多,异样感会更加强烈。
  按理说,这样做是不符合规定的,既然阴阳相隔,那就不应该让阳间之人察觉到任何一点来自阴间的东西。一旦被路过的阴差或者魔女发现的话,都会适当出手,制止这种行为。
  但这个阳间之人如今变成了郭来,性格本就随性的陈乔一更是懒得管。
  她看都懒得看郭来一眼,只慵懒地将身子靠在陈丞身上,无聊到对准陈丞的耳垂呼了口热气,撅着嘴小声嘟囔:“大狗狗,他哭得好慢啊。”
  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像是在告状。
  陈丞被陈乔一这样冷不丁一吹惹得身体一僵,垂在腿侧的尾指轻颤了下,像是有一道电流从身体内窜过。他绷直脊背,浓密的眼睫垂下遮住眼帘,掩去眼底翻涌而起的百般情绪,没有回话。
  好在陈乔一没折磨他太久,很快便直起身,慢悠悠地抻了个懒腰:“算了,不等了,还得早点回去开店呢。”
  她抬脚继续往山坡上走,不多时就看见了郭壮的身影,以及并排在一起的两块墓碑。
  郭壮的表情落寞,似乎还沉浸在父母去世的伤感之中。和郭来比起来,他的确算不上聪明,但小时候也从郭妈妈口中听到过,人死后就会被竖起墓碑埋进地里,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他半悬在郭父郭母的墓碑前,试探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触摸冰冷的墓碑,眼泪早已决堤:“爹,娘,俺把来弟带回来了,你们怎么不等俺,就先离开了啊?”
  但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墓碑时,却从墓碑中间穿了出去。
  化鬼之后,阳间之物不可摸,摸不得。然而郭壮仍旧固执地一遍遍用手去试,得到的却是一模一样的结果。
  他还不死心,只是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了墓碑,甚至失去知觉的他还感受到了来自墓碑上的凉意。
  郭壮一愣,偏转过头来,在看到陈乔一那张熟悉的面容后,哭得更厉害了:“陈老板,俺爹俺娘他们...”
  “郭壮,和你一样,人都会死,”陈乔一神色不改,平静地说道,“你们只是换了种方式团聚。”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郭来的表情如被雷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陈乔一的背影,又回味一遍她刚才以及在民政局前说过的话,脑海里断掉的神经似乎被串了起来,瞬间想通了一切。
  他的那个蠢蛋哥哥居然已经死了,还和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有联系,让她将自己带回到村子里,可郭壮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郭来无从得知。
  今天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范畴,但他不敢直接问陈乔一来证实自己的猜想。毕竟显而易见的,陈乔一不是站在他这一边。
  陈乔一压根没将郭来放在眼里,继续同郭壮道:“更何况,你也完成了当初你妈妈交代给你的事,不是吗?”
  郭壮一愣,随即透过陈乔一,呆呆地看了她身后的郭来一眼。
  过了几秒,他才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水,重新低下头,轻轻碰了碰两块墓碑,脸上终于露出了零星笑意:“是。爹,娘,俺把来弟带回了,你们看见了吗?”
  明明是和之前的话一模一样的内容,但其中的含义却完全不一样了。
  见状,陈乔一挑挑眉,朝陈丞挤眉弄眼一番,悄声道:“大狗狗,我这哄人哄鬼的技术是不是有进步?”先前叶岁和路天在她面前哭成泪人样的时候,她可是无动于衷的,现在倒是能主动说些安慰人鬼的话了。
  陈丞却抿着唇不说话。
  陈乔一哪能不知晓自家大狗狗的想法,鼻息里轻轻哼笑出一声  ,声线愉悦:“我倒是忘了,大狗狗除了黏人以外,还是个醋坛子。”
  她用小指去勾了勾陈丞的尾指,直到陈丞脸色稍缓了些,用眼神去示意郭来时,她脸上的笑意才消失殆尽。
  郭来揣摩着陈乔一的意思,走到墓碑面前,看着上面刻着的“郭越之墓”和“刘安花之墓”,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他亲生父母的名字。
  他曲在腿侧的手握了握拳,思考着要不要跪下来磕个头来彰显一下自己的孝心。
  陈乔一好似早就看穿了郭来心里的想法,轻描淡写道:“没必要假惺惺做那些,我不傻,可不认为能干脆利落地抛下父母近十年、面不改色地剽窃和别人一起的劳动成果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幡然醒悟过来。”
  同样的,她没让郭壮听见这话。
  被陈乔一这么直截了当地点明出来,郭来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咬咬牙,没好气道:“那你带我回来干什么?”
  “只是为了实现某只鬼未完成的心愿罢了,”陈乔一说完抬起头,看见出现在半空中的黑祀和鬼门关,若有所思地挑起眉,“你可以滚了。”
  黑祀向她和陈丞点头致意一番,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主动开口解释:“陈老板,阎王爷下令给我,说是这附近有只凶鬼的怨气快要消除,命我将其带回,没想到正好碰到陈老板您。”
  黑祀口中的凶鬼是谁,不言而喻。
  鬼魂未完成的心愿可以理解为他们怨气的来源,郭壮将郭来带回了巩游村,就算是实现了他同郭妈妈刘安花的约定,怨气自然而然地随之散去。
  “郭壮生前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死后虽化成凶鬼,但也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惹出过事端,阎王念其生性纯真善良,命运坎坷,特地给他一次重入轮回的机会。”黑祀继续道。
  陈乔一了然颔首,眸光扫过郭来:“那他呢?”
  黑祀皱眉,他知道陈乔一想要问的是什么,不由得面露难色:“陈老板,这个恕我无可奉告。”
  陈乔一眯起眼,声音冷下去,一字一顿地重复:“那他呢。”
  黑祀:“......”
  过了片刻,他似乎是听到了别的声音,这次没再犹豫,直接道:“为了补上目前的漏洞,他会欠下新的债务,最后债滚债,只能卖掉现在的住房,无家可归,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会有人陪伴在他身边。”
  陈乔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她看向郭来,目光中却不带任何怜悯。
  郭来的前半生不仅抛弃自己最亲、最爱自己的人,还背叛同窗好友,却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即使在今后的日子里伶仃一人、孤苦死去,也能称得上是一句罪有应得了。
  虽然不知道陈乔一在和谁说话,但郭来直觉她一定是在和那人谈论自己。他的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带着几分急切的心情问:“我怎么了,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现在就告诉我。”
  看看,自私到极点的人哪怕在这种情况下都对自己逝世的父母和兄长不闻不问,而一听到有关于自己的风吹草动便风声鹤唳。
  陈乔一轻嗤一声,眉眼染上一丝厌烦:“无可奉告。”
  如果不是考虑到郭壮还在场的话,陈乔一估计早就将郭来这个碍人眼的东西给扔走了。她垂眸看着墓碑,声音压得很轻,几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才能听见:“为什么不珍惜呢,明明有这么爱你的爸爸妈妈。”
  只可惜郭来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上,压根没有去听陈乔一的喃喃自语,他还想再接着问,然而陈乔一已经转过身去,摆明了不会再搭理他。
  “那么,我就先带他回去了。”黑祀说完,他手里的赶魂鞭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引领郭壮归乡。
  郭壮茫然地看着面孔陌生的黑祀,又看向半空中突然出现的鬼门关,下意识地往陈乔一身后躲了躲:“...陈老板。”
  陈乔一问道:“你已经将郭来带回来了,还不想离开吗?”
  郭壮看着那根赶魂鞭,脸上露出几分怯意:“可是...”
  陈乔一知道郭壮的顾虑:“放心,他只负责带你进入下一次轮回,等到了下辈子,说不定你还有机会能再见到你的爸爸妈妈。”
  闻言,郭壮瞬时激动起来:“您说的是真的吗?”
  陈乔一:“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虽然和陈乔一只相处了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但郭壮心里清楚,陈乔一从来没有骗过他。不仅耐心地听完了他的故事,还带他找到了他的弟弟,实现了自己和郭妈妈的愿望。这样的陈老板,他怎么会不信任呢?
  一想到这里,郭壮的顾虑也随之消散,他舒了口气,飘到郭来面前,伸手摸了摸郭来的脑袋,笑容一贯地憨厚温和,就像,哦不,他本来就是郭来的哥哥,而且,比大多数的哥哥都要负责。
  “来弟,那哥就先走啦,你好生照顾自己,要是俺下辈子还是你哥的话,俺一定努力不成为一个蠢蛋哥哥了。”说罢,不消赶魂鞭缠上他的身体,他便自觉主动地往鬼门关的方向飘。
  在郭壮的脚就快要飘进鬼门关的时候,陈乔一忽然开口叫住他:“郭壮。”
  黑祀和郭壮一齐转过头,郭壮看着陈乔一,好奇地问:“陈老板,您叫俺还有啥事吗?”
  陈乔一看了眼天色,快到食肆开张的时间了,她想了想,道:“你跟我回趟食肆,吃顿饭再走吧。”
  闻言,黑祀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似乎是有话要说:“陈老...”
  然而当陈乔一的眼风扫过去时,他想起阎王爷对自己千里传音说的那句“万事以顺着魔女的心意为要”,抿紧唇不说话了。
  郭壮同样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憨笑着摆摆手:“陈老板您忘啦,俺莫得嗅觉和味觉,吃了也是白吃,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不会的,经魔女手做出来的饭不一样。”陈乔一说。
  她定定地看着郭壮:“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吃一次我做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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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乔一今天的主菜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叫做“春暖花开”,倒是很衬现在寒冬过去、万物复苏的季节。
  “春暖花开”的关键食材是鱼和牛奶,做起来并不复杂。
  新鲜罗非鱼刮鳞剖肚,去除掉内脏之后,用少许料酒、盐进行腌制。土豆、胡萝卜、山药、莴笋洗净去皮,雕刻成花的模样。热锅下油,姜片切片炒香,再将腌制好的罗非鱼放进去,煎至双面微微金黄后,往锅里加水至淹没鱼的表面,再依次加入切片食材同芸豆香菇一起炖煮,等水烧开后,再整锅倒进陈乔一特制的砂锅里,小火慢炖。
  等鱼汤飘出香味后再揭开砂锅,确认汤煮至乳白色后,倒入牛奶和少量椰奶,继续炖煮。同时将未用完的土豆打成泥,倒入牛奶、盐和少量黑胡椒粉,火腿肠、培根片切成碎丁,和玉米粒一同加入土豆泥里搅拌均匀,在团成圆球状前塞入一颗鲜虾仁,再裹一层鸡蛋液和面包糠。
  紧接着另起油锅,将土豆球炸至金黄,捞出晾油后,撒上少许欧芹碎和肉松粉,再淋上少许柠檬汁。此时鱼汤也差不多炖煮好了,先撒上一把碎葱花和少量香菜,拿出凝状牛乳均匀挤在鱼汤表面,将黄金土豆球摆在托盘上,一道“春暖花开”就算是这样做好了。
  叶岁将砂锅端到食客面前,用打火机点燃了锅底部的油灯,哪怕凝状牛乳将砂锅里的内容物都遮了个严严实实,但依旧能够听见“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食客眼前一亮:“这是?”
  “乔一姐说了,这道菜请客人先享用上面的土豆球,等牛乳化开后,再吃砂锅里的东西,”叶岁脸上是一贯职业性的礼貌微笑,她向食客点头致意一番,“您请慢用。”而后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食肆后厨里。
  为了不吓到食肆里的其他人类食客,陈乔一专程在后厨内给郭壮腾出一块空地,将砂锅摆了上去。
  郭壮飘到砂锅面前,不抱希望地吸吸鼻子,忽然惊讶地瞪大眼睛:“陈老板,俺好像真的闻到菜香了哩!”
  他试探性地用手去触碰了下碗筷,和先前触碰墓碑一样,他的手指并没有从碗筷中间穿过,而是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筷子一端。
  陈乔一笑,冲郭壮抬抬下巴:“尝尝。”
  郭壮已经很多年没有用筷子吃过饭了,此时握筷的姿势显得有些别扭僵硬,他浑然不知,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放在黄金土豆球上,极其笨拙地夹起一颗,大概是怕它半途掉下去,又急迫地探出头来去接。
  迎面能够感受到土豆球的热气,郭壮定定神,勉强按耐住内心翻涌的激动心情,张嘴咬了一口。
  黄金土豆球被炸得十分酥脆,能清楚听见外皮咬开时的“咔嚓”声响,内里的土豆香浓软糯,触及舌尖时,还能感受到刚刚出锅时恰到好处的烫意。火腿肠、培根和玉米粒丝毫没有影响其口感,最中间的虾仁肉质鲜嫩,大颗饱满,一口下去只觉得无比满足。
  由于有柠檬汁的存在,即使接连吃下好几个土豆球都完全不会觉得油腻,此时牛乳也被高温逐渐融化掉,郭壮的目光也被砂锅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没了牛乳的遮挡,里面的内容物全被煮沸了的牛奶鱼汤交替顶了上来。红色的胡萝卜、白色的山药芸豆、黄色的土豆、棕色的香菇和绿色的莴笋纷纷从汤里冒出来,当真有一种冰面化融、万物破冰而出,春暖花开的感觉。
  郭壮先用汤勺盛出半碗汤吹凉,迎面扑来浓郁的牛奶香气和鱼汤的鲜香味。他小小地喝了一口,很快惊艳地瞪圆眼睛。
  罗非鱼的河鲜味和牛奶的醇香交浓得恰到好处,喝起来丝毫不觉腥气,暖乎乎的热汤顺着食道入腹,让郭壮觉得他近十年没有感觉的胃和心都变得热乎了起来。
  鱼肉极其鲜嫩,入口即化。因为没有刺,不用特意细嚼慢咽,吃起来特别满足。蔬菜的存在衬得鱼的风味更加鲜香,这些随处可见的菜更是唤醒了郭壮还是人的时候,郭妈妈常常给他做的那些家常菜的幸福回忆。  郭壮捧着碗大口大口吃得停不下来,热泪又快从他眼眶里溢出来,他边用袖子抹眼泪,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太好吃了,俺好久没尝到食物的味道了。”
  在寻找郭来的那段时间里,郭壮吃的都是垃圾桶里的腐坏东西,恶臭、难以下咽,并不能用“食物”二字来形容称呼那些东西。而在化成鬼的这些年里,他并不需要进食。
  在食肆里的这一餐对郭壮而言,可以说是恍如隔世,也难怪他会激动得想要落泪。
  “没人和你抢,”陈乔一说完,注意到黑祀滚动的喉结,眉骨微抬,“怎么,你也想吃?”
  黑祀:“......”
  作为阴差,黑祀一直以“认真工作,万事以公务为先”作为他的行事基本准则。听见魔女这样问他,他下意识想要应声“好”,但他还没送郭壮进鬼门关,怎么能在工作的时间里做这些和工作无关的事。
  可是郭壮的吃相实在是太香了。
  黑祀又吞咽了下口水,然后板着脸,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一个“嗯”字。
  他只是受魔女的邀请才决定要吃的,并不是他想要玩忽职守,对,就是这样。
  陈乔一打了个响指,取餐台上摆得整整齐齐的“春暖花开”中的一盘随即长出了一朵彼岸花,她微曲了曲手指,指挥着那盘“春暖花开”飘到黑祀面前,脸上随即露出一个模版笑容来:“客人用餐,记得给钱就好。”
  黑祀:“?”
  陈乔一看穿他的想法,揶揄道:“该不会地府的阴差满脑子就想着白嫖吧?”
  黑祀:“...当然不会。”他将手指按在彼岸花的花蕊上,待彼岸花吸食完能量后,才将菜端到一边,姿态儒雅地吃了起来。
  这边郭壮已经将他那一份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留下。他擦了擦嘴,看着陈乔一染着笑意的眼思考片刻,从破破烂烂的棉袄里拿出一块东西递给她。
  “陈老板,俺听说请您帮忙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俺没什么能够给您的,这些年身上唯一留着的东西就是这块石头。您瞅瞅,能看得上眼不?要是看得上的话,俺就将它送给您。”
  那是一块毫不起眼的普通鹅卵石,还没郭壮的一半掌心大,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杂乱排布在上面的几缕红色花纹,倒有点像是彼岸花的细长花瓣。
  虽然郭壮没有明说,但陈乔一仍旧能够猜出来,这块石头是当年郭壮精心准备了大半个月、却没能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她又掀起眼皮,轻描淡写地瞄了郭壮一眼。
  只见郭壮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石头,他说话的口吻虽然听起来随意,但紧抿的嘴唇和四处乱瞟的眼神依旧暴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他在怕。
  他怕陈乔一也看不上他的礼物。
  毕竟他也知道,魔女陈乔一无所不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再稀奇的珍宝在她手中都没什么区别,更遑论是这样一块他从小河边捡来的石头。
  然而出乎意料的,陈乔一笑了下,迎着郭壮略微惊讶的目光,她从郭壮手里拿过石头,握在手心里把玩了几下:“谢谢,它很漂亮,我很喜欢。”
  “真的吗?”郭壮顿时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一双眼睛亮亮的,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您能喜欢真是太好了,那俺就放心了!”
  他抬头望向黑祀重新开启的阴阳门,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找到了来弟,也用他的方式报答了陈乔一的恩情,而现在,他马上就要去找他的爸爸妈妈了。
  哪怕希望渺茫。
  夕阳的辉光透过半开的透明窗户映照在郭壮的脸上,同时也照亮了他那张略显木讷、又憨厚盈着热泪的脸庞:“爹,娘,俺完成你们交代给俺的事,终于可以来见你们了。”
  春暖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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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好的  我看到啦  到时候开啦要告诉我们呦~】
  【呜呜好暖心】
  【暖心小故事~(郭来不算!)】
  【呜  看完了  春暖花开  撒花撒花?】
  【大大大大  我是想问你的微博是什么  我想关注你  我之前去搜了你晋江这个名字  没找到  呜】
  【唉,这很圆满吧】
  【呜呜呜,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