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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奚儿


  话落,  不远处的灌丛忽然抖了下,虚影渐过,只见一人从树后出来。
  皎洁如水的月华撒入,映照着此人良好的面容,  可依旧掩盖不了眼底的凉薄和愤恨。
  “哟!黎成谨,  你这朝议郎在这作甚?”
  黎闻天如今着一身青竹澜衫常服,  竹青布带做发髻,  腰背松弛,  溜肩上带着点细碎的杂草,  俨然铺面而来的书生文人气。
  他眉头紧锁,  俯身作揖,沉声道:“下官奉御史大人之命,  来此处调查民情,刚与镇上的县令大人聊完,  便在此处路过。”
  “路过?”沈淮宁笑出了声,轻叹道:“看来我上次警告你的还不够啊?”
  黎闻天双肩一颤,  可很快冷静下来,科举一事做得滴水不露怎么可能会有端倪,  更何况这背后的靠山还是江陵长公主,  就算沈淮宁怀疑什么也绝对查不出证据。
  额间的冷汗留到眼角,  他静下心神,答道:“下官惶恐,上将军说到的‘行赏忠厚之至论’实乃下官对朝中赏恩分明之愿景,但着实才疏学浅,  不过是浅谈未见实践,  让上将军笑话了。”
  沈淮宁眼皮微挑,  实在是腐儒文官在这这打太极又说些狗屁不通的场面话,  不由得想起朝中不懂军事又非要插手的老顽童,不由得神色恹恹。
  他以手心撑着下颔,鬓角间微乱青丝随风而飘,眸光沉沉地看着他,慵懒微现。
  “你以为我不知你一直在这偷看吗?”
  声音低沉,冷得刮在耳畔。
  黎闻天稍愣,掩在衣袖里攥紧得咯咯响,目光落在他坐在轮椅上,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却被沈淮宁屡屡压制,他心里甚至愤愤不平地想着,不就是因为会投胎出身好,又靠着父亲的军功才走到今天,凭什么他这般寒门子弟要寒窗苦读十年才能做个七品朝议郎,这天生就低人一等。
  “你看到了什么?”冷声复又想起,打断他的思路。
  他抬眸与沈淮宁对视,极力抚平呼吸,沉声道:“下官的确看到了,看到......”
  说着,目光逡巡间,落在沈淮宁的怀中的小人,露出白皙的小手,攥着他衣襟的衣料,及时被厚重的斗篷包裹,依稀瞧见青丝如瀑下,匀称纤细的腰肢,定是个娇弱的美人。
  黎闻天垂下眸子,暗暗想着,心中泛起酸涩,以前怎么就没觉着许明奚这么好看,只是在山村里泯与众人的小村医,犹如山间的一朵山茶花,被路过的人随便瞧上一眼看着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去折娇贵艳丽的玫瑰海棠,可后来才知道,只是他没认真看,茶花皎洁清丽,时不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问你什么没听见吗?一个大男人在这扭扭捏捏什么!”沈淮宁以大手抚着兜帽,让她的脸转过他心口这边。
  黎闻天一咬牙,“上将军,正所谓宁毁一座庙,不坏一桩亲,即使是京中权贵也不该夺人.妻吧!若非你强娶,本应是我八抬大轿地迎娶她,和她琴瑟和鸣,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你?”沈淮宁轻笑一声,打量着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虽坐在轮椅上视线比他低,可竟让黎闻天生出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感,随即砸出几字,充满着戏谑。
  “呵!你配吗?”
  “我!我与奚儿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她的母亲怀南娘子也一直看好我们,就差没交换庚帖来定亲,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怀南娘子在天有灵,看到奚儿竟这般困在高门府邸里,在天上又会如何做想......”
  文人的喋喋不休总是如此烦人,每声亲昵的“奚儿”落在沈淮宁的耳畔,眉间的乌云几乎山雨欲来。
  “是强迫又怎样?”
  沈淮宁冷不丁打断,转着轮椅到他的身前,“我就是要她留在身边,一辈子也别想逃脱,你们尚未定亲,她也从未钟情于你,不属于你的永远也别痴心妄想,再见到她,你也只能尊称她为上将军夫人,再多看一眼,就挖你眼珠子,再多说一句,就割你舌头。”
  “你!”黎闻天先前就听说过这位上将军的恶行,却不知这人竟是如此无赖和恬不知耻,“要是让奚儿知道你这么......”
  “嗯哼......”
  娇媚的呢喃响起,怀中的人动了一下,似乎是被热着了,露出一小节藕臂搭在斗篷间,却被沈淮宁及时拉回去盖好。
  “好吵,叔叔......”
  软糯糯的声音严丝合缝地传来,带着几分可人的嗓音,还想伸出个小脸透透气。
  沈淮宁以宽大的衣袖护着她的头,不让旁人看见,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腿,耐心劝说道:“好了,不吵了,快睡吧!”
  黎闻天深吸口气,面对眼前这一幕,脊背竟漫上丝丝凉意,若是年后上朝和文武百官说起估计打死也不相信这杀伐果断的上将军竟还会哄人睡觉。
  沈淮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身后的灌丛,沉声道:“你要是不往左点,估计脑袋马上开花。”
  “什么!”黎闻天一惊,回身一看,却听呼哨一声,一束冷光自枯林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叶而过,他吓得往后一退。
  瞬间,血花溅开,伴随着一声惨叫,利箭刺入黎闻天的手臂,他扑通一声地摔进泥地里,尽显狼狈不堪。
  “流血了,我流血了!”黎闻天惊声大喊。
  不多时,枯林内传来几句打斗声,声声闷哼随之倒地,袁青木和兰青自林子上头以轻功过来,稳稳地落在地上,颔首道:“将军,都死了。”
  沈淮宁应了声,见黎闻天还在这里打滚求救,不耐烦地敛回眸子,注意到破旧村医的衣角,竟沾染上几滴泥点子。
  都是刚刚被他一摔沾染来的,心下烦躁生起。
  这还是小姑娘帮他穿的。
  听着这鬼哭狼嚎的声音,他又抱紧了几分怀中人,转着轮椅扬长而去。
  “死不了的,再坏也是断只胳膊,能活到现在,你得多亏奚儿和你爹。”
  沈淮宁清楚这村里掌事对她们孤寡母女这么多年的照顾,他现在可以考虑留他性命,是在他识相的前提之下。
  “断胳膊!?”黎闻天捂着流出四溅的残血疼痛不止,生理性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只余地上浇灌野草的血花,正贪婪吮着他的鲜血。
  沈淮宁瞧着他这没用样子,使了个眼神给袁青木,便让兰青推着轮椅下了小山坡。
  听着大声喊叫,似乎是袁青木拖着他走带去疗伤,他疼得完全动不了只能大哭,吓得枯林内乌鸦猫头鹰扑朔着翅膀飞走。
  不过这都不关沈淮宁的事,只顾着双手捂着小姑娘的耳朵,不让她听见,瞧着她在斗篷里呼呼大睡,肌肤化作似的粉团,呼吸绵密悠长,嘴角还留着哈喇子。
  沈淮宁无奈地替她擦了下,淡声道:
  “这女人看来还真是急不可耐地让我死。”
  兰青应道:“现在都快过完年了,等明年开春就要春猎和祭祀了,长公主是怕夜长梦多吧。”
  山间小路上,时有耷拉着的残枝横在中间,沈淮宁将其拂过,斑驳树影躲过他眸中的精光,继而道:“先前宫宴那晚,公主府遭到了刺客,他们可有查出是谁?”
  “长公主的人还未查出,根据打探来的消息,这刺客进了府内的祠堂,因此长公主大怒,日夜让人追查刺客,当晚失职的侍卫和侍女也依照惯例被处死了,听说这刺客功夫了得,轻功更是上上乘,身法不像江湖中人,倒像是正统武学世家教出来的,想必,又是和长公主树敌之人。”
  轻功?武学世家?
  沈淮宁思忖着,脑海浮现出离宫当晚颜烟差点被带走时的情景,脚下的花草让他有过瞬间的疑窦。
  可怎么看颜烟都是弱柳扶风的娇弱女子......
  凝眉思索一番,复又道:“派人去保护好这里,尤其是姓杨那户人家,还有,让人跟着颜烟。”
  兰青不懂为何,明明早在两年前就查清这颜烟姑娘的身份,怎么突然......
  但她还是立刻应下。
  沈淮宁缓了口气,但愿是他想多了。
  夜风夹杂着水汽袭来,伴随着灌丛的沙沙声,混着小姑娘的喃喃呓语。
  沈淮宁低头瞧了会儿,以粗粝的指腹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喃喃道:“你说,她到底想不想跟我回侯府?”
  兰青一怔,面色凝滞,这就算以往在军营给她出难题也是在边境作战上的,这问题可真难倒她了,这该怎么答?
  她眨巴了下眼睛,诚恳地答出二字:“不知。”
  沈淮宁扯了下嘴角,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只教她身法武艺,点兵作战,就应该再教她点人情世故,也不至于如今连个安慰人的话也不会说。
  不过回想过来,好像在这方面他也不通,还不如袁青木。
  一路兜兜转转回到屋内,杨碧桃正帮杨大娘收拾着院子里的残局,刚刚在这和孩子们用风炉烤红薯弄吃的,害的院子到处一片狼藉。
  只见杨碧桃端着一盆碗到水缸旁洗,麻溜地的搓着草木灰来洗,杨大娘就一见,就夺过木盆,操着口乡音,“行了行了,别弄脏手,我来洗好了,那炸好了油豆腐,快进去尝尝,天天念叨着要吃。”
  杨碧桃面上一喜,将杨大娘抱的满怀,“我最喜欢吃阿娘的油豆腐了,从小到大怎么吃都吃不腻。”
  “就你小嘴叭叭地会说话,要留点给奚儿。”
  “不用您说我当然知道,现在我在侯府赚的可多工钱了,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等我存够了钱,给我们杨家祠堂屋檐修葺一下,让姥姥姥爷和族中那些老东西都瞧瞧,我可比那些带把的强多了,让您出门都横着走。”
  杨碧桃吃着块油豆腐,围在阿娘身边转悠,丝毫不露怯地说着这些“凌云壮志”,惹得杨大娘打着屁.股赶她走。
  “诶呀!你这满手油还蹭我这,吃完还不快点洗脚上.床睡觉,不准再偷看画本子......”
  又是一通日常的打骂,幸而杨碧桃溜得快,三蹦两跳地就跑去湢室。
  沈淮宁远远看着,茅草铺垫的屋檐下掩映着油纸灯的熹微,稀稀落落地溅撒在他身上,回想些什么,目光落到身前的许明奚,缕着她脖颈间的青丝
  “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想留在这了?”
  眸光放柔,听到身旁的哈喇声。
  原是阿旺在吐着舌头,顶着个黑眼珠子盯着他,乖乖趴在身边,舔了下许明奚脚上的泥点子。
  沈淮宁挠了下阿旺的下颔,阿旺看上去很是舒服,趴在地上被案抚,时不时发出呜咽声。
  他沉声道:“小家伙,我们要准备走了,你可要好好看家。”
  留下这句话,他就转着轮椅,吱呀一声,开门进屋。
  沈淮宁起身,将许明奚横抱到床上,拨开边上的稻草莫扎着她,将她身上的斗篷褪下,才知这小姑娘热坏了,额间冒着热汗。
  他俯身凑近,小姑娘鼻息间尽是醉酒的微醺,竟让他有些醉了,眼底掩映着汹涌而来的思绪,抬手轻轻擦拭着嘴角的酒渍。
  似在压抑着什么。
  忽地,轻轻的笑声响起。
  “奚儿?”
  沈淮宁将这两字放在舌尖品着,好像这么唤着还不错。
  许明奚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地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是熟悉的,称呼却是陌生的。
  “嗯?”她懒懒地应了声,瞳仁微动。
  “跟我回家吧!”
  “家?”许明奚拱了下身子,在被窝里蹭蹭。
  “嗯,回侯府。”
  他如实应着,在桌上的枯油灯逐渐燃尽,垂死濒临地燃尽自己最后一点光。
  可过了一刻,仍未有回应,他暗暗垂下眸子,逐渐黯淡下来。
  “好啊......”
  糯糯的声音徘徊在空中,刺破萦绕在侧的等待。
  沈淮宁抬眸一愣,久久未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他没再说什么,脱了外衣和鹿皮靴,到她的身后睡下,环着腰身,亲昵地将下颔抵在肩胛上。
  “嗯......疼。”
  许明奚蜷缩进被窝里。
  这几天都在天宁山村,没法打理,下颔的清渣胡茬早就长了出来,虽看着不明显,磨蹭到还是扎得慌。
  沈淮宁用指腹摩挲着,眉头思索。
  有那么扎吗?
  小姑娘瘪着嘴,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寻像只小猫儿似的寻着暖和的地方钻去,横腿一扫,搭在沈淮宁的腿上,抱着珍惜的爱物似的。
  “你嗯......”沈淮宁竟没想到被个小姑娘禁锢得动弹不了,将腰身往后挪了点,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怎料这小姑娘又往里头钻着。
  “你这小姑娘别玩火。”沈淮宁咬牙,只觉酒香沁入心脾,入眼是怀中糯糯的小团子,心中似是沉沉的古井,冒出了几个小水泡。
  忽地,最后一丝油灯尽数湮灭在黑暗中。
  月华如水,悉数溅洒在窗牅,破旧的纸窗映着两个相拥的剪影。
  沈淮宁俯下身子,吻了下她的唇角,柔软的舌尖轻轻擦拭着最后一点酒渍,浅尝辄止,默默盯了很久,小姑娘不时的呓语让眼前人稍愣,终是无奈,替她捻好被角。
  静谧的屋内忽然传来一句幽幽轻叹。
  “奚儿,真是拿你没办法。”
  ***
  一早起来,许明奚头疼得晕乎乎,醒来发现屋内一人都没有,自己身上的外裳鞋子脱掉在一旁,只剩一身里衣。
  她小手攥着被褥,依稀闻到残存的冷梅香。
  脑海里瞬间闪过昨晚碎片的场景,又是一阵眩晕。
  “昨晚喝了口酒就醉了,后面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好像还听到了黎大人的声音,然后就回来了,然后还......”
  许明奚盘坐在床上,缭乱的青丝搭在肩颈,直抵纤细的腰身,破碎的金光自纸窗撒入,她以手抚着额头,尝试回想昨晚。
  忽地,一声“奚儿”钻入她的脑海中。
  称呼是熟悉的,嗓音却是陌生的。
  “这是将军唤的!?”
  许明奚连忙摇头,像个拨浪鼓似的,“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幻觉,我明明记得是......”
  在她模糊的记忆中,迷糊地睁着眼睛,依稀瞧见沈淮宁的凌厉的面容越来越近,眼底却不像平日那般威严犀利,反而多了几分温柔缱绻,轻轻在她唇角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亲昵地舔舐了一下。
  “将军亲了!”
  一时间,记忆炸成烟花,稀稀落落地坠落到回忆的长河中。
  “不可能!这肯定是个梦,可是......”许明奚一骨碌起身。
  可要是个梦,那岂不就证明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对将军心思不纯!
  倏地,吱呀一声,沈淮宁开门而入,吓得许明奚瘫坐在床上。
  沈淮宁瞧着她这般见鬼的模样,指背蹭了下鼻尖,眸光微闪,问道:“怎么了?昨晚喝得稀里糊涂地,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明奚起身穿好绣花鞋,将床上被褥整理好,支支吾吾道:“麻烦将军昨晚照料了,我喝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希望没做什么逾矩的事。”
  “嗯。”沈淮宁沉沉应了声,将手中换好的村衣放入箱柜中,眉间的忧虑和期待转化成阵阵阴霾。
  怎么能不记得了?敢情就他一人自作多情,她撩拨他就可以睡一觉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敢不记得!
  心狠的小姑娘。
  说到底是他逾矩了?不对!明明他们是正经夫妻。
  许明奚不知他心下已然是一番思想斗争,发现他好整以暇的,已然换回来时的玄裳。
  “将军,今日可要回去?”
  “嗯,京城中有事要处理。”沈淮宁回过神来,瞄了眼许明奚,“怎么,在这住久了,不想回去。”
  “我!”许明奚揉搓着衣角。
  她来这,也可以说是躲避,当时沈淮宁说出那么过分的话,自然心里头气不过,回到这山村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能感觉到,他心里压着事,总是不说,她也不好问,有时心情好了,就莫名其妙地与她亲近,有时心情不好了,还会赶她走,实在是捉摸不透这位上将军的心情。
  可现在他到这里来,好像也有几分要带她回去的因素......
  “跟我回家。”
  那晚在枯林的话仍萦绕在耳畔。
  沈淮宁见她迟迟不回应,漆墨的眸光点点碎裂。
  “嗯,回去吧!”轻柔的声音响起,浇灭了他心头逐渐燃起的火气,顿时只余袅袅残烟,湮灭其中。
  “可是,我想回我家看看。”
  这几日,许明奚一直不敢再回以前的家中看看,害怕且不愿面对,仍有些恍惚,这个新年,竟然是没有阿娘的新年。
  末了,温润的嗓音而至,应道:“好。”
  随即又拉起许明奚的手腕,说道:“早该去见见岳母大人了。”
  说罢,就拉着她从后门出去,好像已经很熟悉这里的路似的。
  许明奚愣是没反应过来刚刚那声“岳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