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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出征


  南朝皇帝赵燕绥病危,  太子赵维桢在内安抚朝政,已是自顾不暇,西南且蠢蠢欲动,就连北面突厥的皇城大军也在边境上来回游走,  美其名曰守卫边境贸易,  其司马昭之心不言而喻。
  金明寝殿内,  明亮的烛光四溢。
  李正则正坐在梅花圈椅上,  桌上层层叠叠比人高的奏折堆在面前,  批注国事,  废寝忘食。
  不多时床上幽幽的闷哼声,  李正则打眼一看,匆匆走过去。
  “父皇,  你醒了。”
  他立刻倒了杯清茶,扶着泰成帝虚弱身子起来,  喂着水道:“慢点,不着急。”
  清冽的茶水淌过喉咙,  泰成帝浑浊的瞳水多了几分清亮,讷讷地看着眼前之人,  颤声道:“正则?你!你怎么......”
  李正则狭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让他挨着床栏,  随即缓缓起身,沉声道:
  “父皇,让你失望了,我违抗你的圣旨,  如今监国的并非江陵长公主,  而是我。”
  即使再无能,  也能思索出前因后果,  更何况他这太子不像他,自小天资聪慧,少年成事,当年和成宁军连手歼灭突厥敌军,已有传言流出让他禅位当太上皇颐养天年。
  直至李正则兵败患痴儿之症,他这三年日夜噩梦惊扰,可惜年华。
  思及此,枯如树皮的面容耷拉下来,瞳水光影萦绕。
  “儿啊!对不起,父皇实在是......”
  “对不起?”李正则拳头攥紧,紧咬着牙,“因为你的懦弱,想要和突厥妥协,当年连下十二道圣旨让淮宁他们撤军,不仅错失了收回秦川六城的时机,还放走了突厥最后一支皇城精锐部队,到最后,耶律米汗用这支部队和李烟芷的人里应外合,才有了三年前成宁军的伏击血案。”
  泰成帝欲言又止,发白的嘴唇阖动。
  屋内丹炉的火簌簌烧着,迸溅着爆蕊声,待其燃灭,丹药咕噜咕噜地从木摇洞中蹦出来,滚落到地上。
  泰成帝面色一沉,“你母妃生前一直都反对朕炼丹,可玉门道长......”
  “还提母妃,父皇难不成还相信那妖道吗?”李正则冷声打断。
  泰成帝怔忡一下,回头看去,迎上的李正则的目光,凛冽畏寒,一改这三年的痴儿模样。
  “小时候要不是父皇信了那老妖道的话,说母妃冲撞您的命数,将她打入冷宫,她也不会郁郁而终,如今您还不知,他是长公主的人。”
  “怎么可能!”泰成帝突然喊道,身体前倾,“这么多年来,玉门都在朕身边,还给朕练长生不老的丹药......”
  欲说长生不老,却不知自己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过是个白发堪堪的老者。
  李正则捻着丹药丢到被褥上,看着他这最后一根稻草被拔去,敛过神色,朝殿外走去。
  忽地,身后瓷器笔墨作响,泰成帝摔到床下,尽显狼狈不堪,喊道:“不!不会的,玉门不会背叛朕的,现在叫玉门过来,朕要问他!”
  李正则停下脚步,偏过头去,幽幽说道:
  “可惜,父皇再也看不见他了,儿臣已将他处斩,头颅就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四字咬重,无不在警告。
  丢下这句话,他提步而去,让人收拾奏章出来,只余常福瑞在身边守着泰成帝。
  李正则走出金明寝殿,及至汉白玉阶前,远远望下,三百六十八层的皎洁玉阶横亘而下,天边的夕阳垂落,烟霞似锦,笼罩着整座皇宫和上京城,试图窥探着北朝的大好江山。
  他缓了口气,萦绕在心下多年的阴霾逐渐散去,只见偏殿出来身着武官朝服之人,两人对视而望。
  沈淮宁见他这模样,也猜到是解开父子心结,疲倦的眉目渐渐舒朗,刚提步走去。
  不远处却传来震耳欲聋的鼓声号角声。
  两人神色一变,寻声望去。
  依着音律,是有十万加急的军报,只见侍卫骑马赶来,手里捧着血淋淋的血书。
  “报!突厥皇城大军前夜突袭我朝边境,北川十二郡一夜沦陷!十二刺史都尉皆战死于阵前,请朝廷派兵支援。”
  ***
  夜里,熟睡的许明奚听到细碎声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却见沈淮宁站在窗棂前,身着单衣,肆无忌惮冷月为他的眉梢染上新色,多了几分落寞。
  府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人声马车声交织一块,百姓收拾包袱出京城,来往匆匆,这几日军报抵达上京,京城内大多人心惶惶,生怕再现当年平康之变,流离失所的悲剧,连夜拖家带口地逃离京城,许多商铺歇业关门,纷纷回老家避灾。
  终是不能同日而语。
  沈淮宁低下眸子,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忽地,肩膀一沉,暖意涌上,许明奚给他披了件大氅。
  沈淮宁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问道:“我吵醒你了吗?”
  她笑着摇头,却又不免忧虑,问道:“将军,这可是要去打仗了?”
  沈淮宁一怔,颔首点头。
  “先前,李烟芷早就将我和太子安排的北朝边境守军来了次洗牌,他们不熟悉突厥蛮横作战方式,更不熟当地严寒山川的地势,才被打得溃不成军,北朝边境,是我长大的地方,突厥皇城大军,是我最熟悉的敌人,我一定要去,可是!”
  话一止,许明奚以手轻捂着他的唇,眸光微闪,说道:“你去吧!我们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沉寂了片刻,他轻轻应了声,随即将她搂紧几分,两人紧紧依偎在窗前,不舍放手。
  ***
  蒲月呜蜩,北朝大军集结于上京城下。
  日光落下,银甲微微发亮,趁着东风,在头猎旗翻飞吹响,及至将士红缨,皆整装待发,前往边境支援。
  伴随着号角轰隆声响,钟鼓声声,鼓舞士气,围在城墙上的百姓皆欢呼而送,亦有将士亲属喊着担忧话语,却只得湮灭在震震士气呐喊声中。
  中将先行,李正则跟在队伍后面,与平日不同,一声金黄虎头蟒纹金甲,发冠束发,不似宫中贵胄,倒像老练的中郎将,许是许久没有上战场,倒像有大干一番的士气。
  奈何身旁的沈淮宁却是一脸沉肃,既不在宫中,干脆说道:“你不留在宫中盯着李烟芷,跑出来做什么?”
  李正则一边朝百姓挥着手,一边说道:“上将军放心,我早就将城中巡防营和宫外三大营的兵权收回,将她禁足在府中,就算她想造反也无兵可用,而且......”
  他睨了眼沈淮宁,继而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前线的探子来报,突厥老可汗那家伙这次也要出征,说什么要报他儿子死在上京的仇,来势汹汹,你父帅又和他死对头,这恐怕又是一场恶战,我作为北朝太子出兵,自可以鼓舞士气,也别忘了,若我不做太子,你这位子可是不保的。”
  沈淮宁真怀疑是不是这么多年他和穆清远待久的缘故,这说话气死人的功夫也是一脉相承,也确如他所说。
  当年生母早逝,他在尔虞我诈的后宫孤立无援,也从小立誓要守卫边境,就干脆领了道旨,跟着沈敬臣去边境,本来这小皇子无人在意,只是没想到十几年后再回来,已然数立军功,成为朝中不可忽视的存在,恰逢宫中年长皇子都折在李烟芷手里,泰成帝有意寻找对付她的势力,就将李正则封为太子,有意提拔成宁侯府。
  沈淮宁只好作罢,让袁青木贴身跟着。
  走了几刻,却听他突然喊道:“淮宁,这不是你的小夫人吗?”
  沈淮宁转头,就见许明奚三人在一棵矮脖子树下等着,小姑娘正踮脚寻着希望看到的人。
  沈淮宁交待了几句,便拉着缰绳骑马而去,及至树下,一跃而下,问道:“怎么出来了?说过不用送了,还穿得那么少。”
  习以为常地,帮她拢着斗篷,打紧了结带。
  却见许明奚手心捧着红红的什物,塞到银甲紧贴着的亵衣里,抵至心口。
  “给将军的。”许明奚低眉而下,“我听别人说,妻子都要为家里出征的丈夫平安符,紧赶慢赶,给将军做了一个,可那边天寒地冻的,我来不及给你做些冬裳......”
  沈淮宁耐心听着,瞧她眼下青影涌现,想是最近都在赶着做这个,心下各种滋味蔓延,轻轻搂着她过来,隔着银甲,又不能搂紧了怕弄疼她。
  却缕着他鬓间的发丝,笑道:“怎么?怕我死了,就成小寡妇了?”
  “你!”
  许明奚本来准备一肚子的话要说,如今却半点都记不起来,气闷道:“将军要是死了,我就和舅舅去济南算了。”
  躲在树后的杨碧桃不由得白了一眼,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嘀咕道:“兰青你说说,哪有人出征前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兰青神色淡淡,应道:“正常。”
  杨碧桃扯了下嘴角。
  幸而沈淮宁并未听到,仍浮着笑意,捏了下她的鼻子,柔声道:“会活着回来的。”
  说着,他伸手去掏这平安符,被许明奚攥着手制止。
  “等等!将军先答应我,回来才能把平安符打开来看。”
  “嗯?”
  “里面......”许明奚咽了下喉咙,面色发红,“反正回来才能看,有件事要同你说。”
  沈淮宁颇为无奈,可也照做,将平安符放在亵衣最里层的暗扣里,贴着心口。
  不料肩胛稍稍压下,许明奚踮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说话要算数,我等你回来。”
  说着,她又抿了下唇,唤道:“夫君......”
  沈淮宁稍愣,本想说些什么,却见许明奚匆匆逃走,拉着杨碧桃她们上了马车。
  他不由得笑了下,抚着心口的平安符。
  可他不知,远在城下,正有一缕目光始终注视着,眼底血光逐渐涌上。
  身后的老管家走来,朝他颔首,“世子,按您吩咐,已经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说:
  我忘了有没有在作话中说过,不要同情小罗同学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