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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结婚


  喜服是常规的棉衣棉裤款式,最大的特色是颜色够红艳,用料够厚实,做工够精美。
  再套上大红色的刺绣外褂,校嘉华顿时变成了,加红、加大的年画娃娃。
  据说这套喜服,是村里针线活最好的媳妇儿们,白天下了工,晚上主动加班加点缝制的,一针一线都是工夫。
  喜服表层用了白二婶送的上等丝绸,绣工细致活泼,花样大气又清雅。校嘉华还没细看,就被她娘崔丽芬梳了头发,盖上了一顶红彤彤的大盖头。
  “除非新郎官来揭,你自己可不许乱动!”崔丽芬嘱咐完,就急急出了屋子。外面有人高声喊,“新郎官已经到了!”
  校嘉华听见了,想掀开盖头冲出去,立即被邻居程春霞按住手,“笑笑,你可别乱来,当心不吉利!”
  不得不说,反封建迷信工作,任重而道远啊。校嘉华只好打岔:“春霞姐,你在我这里,村供销社不开门吗?”
  程春霞好笑道:“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再忙也得来看着你。放心吧,供销社有蔡小菊在呢。”
  拗不过大家,校嘉华只好老老实实盖着盖头,基本靠猜地度过全程。
  百鸟朝凤吹到最热闹的时候,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一队人踏着整齐的步伐,喊着“一二一二”走了进来。
  是白恪言带着战友来接亲了。
  校嘉华没有小鹿乱撞,反而熊熊燃起了一颗八卦之心。农村嘛,多多少少要闹腾一下新郎官,她很好奇,老乡们给解放军同志设置了什么障碍。
  然而,媒婆对着新郎和新娘,说了一堆吉祥话,又是撒花生,又是撒莲子,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为难接亲团的意思。
  毕竟,几个一米八的解放军同志,齐刷刷往院子里一站,男人沉默了,女人害羞了,谁敢去闹他们啊?
  末了,媒婆还特狗腿地说:“新郎官,您可以给新娘子穿新鞋,接新娘子回家了!”
  “啊,就这?”校嘉华下意识说出口。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一致认为,新娘子很勇敢啊!
  韩栋忍不住提醒她,“笑笑同志,我兄弟现在可是个残废!”
  郝连长拿胳膊肘撞他,“韩栋,不会说话就闭嘴。”
  校嘉华隔着红盖头,故意道:“既然这位韩同志这么积极,不做俯卧撑很难收场啊!”
  哼,谁叫他说我们白恪言是残废来着。
  韩栋很委屈,“弟妹,怪我嘴贱,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几个泼辣的媳妇也不依不饶:“对,听笑笑的,先来一百个俯卧撑,不然不准接新娘子!”
  郝连长暗骂了韩栋一句,活该!他大声命令:“韩栋出列,俯卧撑准备!”
  小韩同志快哭了:“连长,我要做多少个呀?”
  “做到做不动为止!”郝连长故意道。
  军令如山,韩栋只好弯腰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做起了俯卧撑。
  旁边有人喝彩,有人鼓掌,有人数数,婚礼的氛围,彻底活跃起来了。
  数到几十个的时候,白恪言走到校嘉华的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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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郎官要求亲了?白恪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累成狗的韩栋,总算逃过一劫。
  透过盖头的缝隙,校嘉华看见白恪言,把手杖放到一边,慢慢单膝跪在地上。
  这是偏西式的求婚动作,普通人做起来并不复杂,但是对受伤的白恪言来说,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吃力。
  “恪言,你快起来。”校嘉华担心他的腿。
  “放心。”白恪言轻声安抚,声音仅两个人能听到。
  他不急不缓,取来精致的婚鞋,细细给她穿上。
  围观的人开始欢呼,韩栋和几个战友也忍不住,高兴地吹口哨。
  穿好鞋子,校嘉华正欲下床,又被白恪言拦住。
  他弯腰转过身,侧头道:“笑笑,我背你。”
  所有人愣住了,校嘉华下意识拒绝。
  清河村的风俗里,新娘出阁时,确实不能下地。可是校嘉华并不相信这些,吉祥凶险,从来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况且,白恪言腿脚不便,再来背她,无疑是雪上加霜。
  连校老栓和崔丽芬都不忍,在背后劝他,“恪言,不要勉强。”
  “爹,娘,我了解自己的状况。”
  白恪言按住校嘉华的小腿,诚恳地请求:“笑笑,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校嘉华看不到白恪言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穿着绿军装的笔挺后背。
  固执得让人心疼。
  校嘉华知道,他想让她和别的新娘一样,风风光光出嫁,不留遗憾。哪怕很难,但他一定要去做。
  “笑笑,相信我。”白恪言又鼓励她。
  校嘉华鼻子酸涩,怕别人听出哭腔,只轻轻“嗯”了一声,慢慢趴上他的后背。
  白恪言紧紧环住校嘉华的腿,他的新娘和预估的一样清瘦。他没有使用手杖,只缓慢起身,倾斜身体,让两个人重心合一,保持平衡。
  他一步比一步稳重,坚定地迈出了步子。
  校嘉华伏在他背上,只觉得自己从此以后,找到了全世界最坚实的靠山。
  战友们在左右保驾护航,校老栓和崔丽芬则背过身,偷偷擦眼泪。
  在场的父老乡亲无不动容,感动的同时,也为白恪言捏了把汗。
  好在,从厢房到大门口,二十米的距离不算远。等白恪言颤抖着把校嘉华送进婚车时,所有人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婚车是郝连长专门从县里开过来的,国产第一品牌红旗轿车,真正的拉风气派,羡煞旁人。
  几里的村路,处处都有人围着赞叹,新娘子却无心欣赏。
  大哥家的三个侄子侄女,还有邻居家的小孙女丫丫,都跟上车,挤在校嘉华和白恪言之间,美其名曰“压轿小孩”。据说是不能让婚车空了,怕对新郎新娘不吉利。
  以至于,校嘉华全程不能跟白恪言好好说话,不能问他腿伤到底怎么样了。
  到了校家,新娘子终于可以下地了。白恪言前一天晚上,不知从哪里找来二十米红绸,铺在地上当地毯,一直铺进婚房。
  家里明显重新装饰过,此刻,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亲朋好友。唢呐红鼓吹吹打打,震得校嘉华耳膜生疼。
  她全程盯着盖头下的三寸地,被白恪言牵着手,晕晕乎乎地鞠了三个躬。
  最后,她像个工具人,被人簇拥着,送进了洞房。
  好在,白恪言没有让她等太久。下一刻,他就跟进来,在媒人的引导下,揭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额黄粉面,唇艳腮红,好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这是时下最流行的妆容审美,放在一向不施粉黛的校嘉华身上,别有一番风情。
  白恪言看得有些痴了,“笑笑,你真好看……”
  他的眼神太专注,校嘉华的脸更红了。
  白恪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一件崭新的军装,胸前还别了一朵大红花。他一丝不苟地站在那里,仅气质就无敌了。
  不过,校嘉华刚刚在盖头底下,小动作不断,这会儿没了盖头,她被吃瓜群众围观着,偶像包袱又立了起来,不能盯着帅哥看太久。
  她挺直腰板,半含微笑地坐着,立即得到了亲友、长辈们“端庄”、“闺秀”的称赞。
  校嘉华这时才发现,今天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可真不少。
  本村的父老乡亲自不必说。镇供销社的于雪莲、左学军等几个社员来了,镇肥皂厂的厂长夫妻石方柱、黄新萍也来了。就连钱玉珠都托刘镇长,给她上了一份丰厚的礼金。
  县城那边,国棉厂的仝其芳,洗化厂的海厂长、徐民强,供销社总公司的经理们,丁勤勤、苗晓麦……甚至几个偏远的供销社社长,大家都来了!
  能在腊月二十九这样忙碌又重要的一天,抽空来参加她的婚礼,可见大家对校嘉华的看重。
  然而……
  “笑笑,你饿不饿?”
  白恪言一句话,就令她破功了。
  “饿!我都快前胸贴后背了!”从五更天到大中午,她可是一口饭都没吃。
  桂琴奶奶、王姑婆、李二媳妇等人都大笑起来。媒婆一边笑,一边大声道:“快,快给新媳妇儿端饺子,饿坏了还怎么洞房?!”
  校大宝和小石头在外面等了半天,一听呼唤,立即端着一盘饺子,捧到校嘉华面前。
  “娘,你吃!”小石头是真怕老母亲饿坏了。
  “大宝,石头,乖!”
  校嘉华尝了一口饺子,又黏又硬,立即皱眉道,“生的!”
  校大宝看了,也很懊恼,“都说了生的,你们还让我端过来!”
  周围又是哄堂大笑,媒婆故意冲白恪言道:“姑爷,你听见了没有?新媳妇儿说了,‘生的’!”
  校嘉华:“……”
  果然,婚礼上最长的路,都比不上媒婆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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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闹之间,外面突然有人高喊,“白恪言、校嘉华同志,有快递!”
  原来是邮电局的小哥,崔丽芬和校老栓急忙出去,把人请进来。
  “从哪里寄来的?”白恪言疑惑。
  小哥憨厚道:“京市寄来的,我们领导还特意指定,让我在今天送达。巧了,原来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呀!”
  来自京市,还能直接和邮电局的领导打招呼。发快递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白恪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不需要了,麻烦您原路退回。”
  校嘉华却劝住他,“恪言,我们先看看东西是什么再说?”
  上次去上海,校嘉华见过林存英。觉得这位“京市的恶婆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反正,她再坏也不至于,给儿子儿媳的婚礼寄刀片吧!
  包裹很快被打开,那是一件校嘉华无法拒绝的礼物——一台经典的老式照相机。
  说是“老式”照相机,但在这个年代,却是个高科技的稀罕物。
  大家看着照相机,又是惊讶,又是赞叹。这是只有报社才有的好东西,没想到寻常老百姓家,也能看到、摸到。
  校嘉华心动了,倒不是它有多稀罕、多贵重。而是,谁不想把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天,最美丽的一面,永久地珍藏在影像里呢。
  “恪言哥哥……”校嘉华想要的意思很明显了,大不了以后,再买个一模一样的还回去嘛。
  白恪言当然懂她的心思,他无奈道:“那,先谢谢邮递员同志吧。”
  接下来,新娘子开启了疯狂拍照模式。她不但和新郎官、两个儿子合影,还让爹娘、同事、乡亲们都拍了照片。这些照片只用来私人收藏,她可以尽情放飞自我。
  于是这场婚礼,成为青河村史上,第一个有照片留存的婚礼。他们开启了先河,但是校嘉华知道,以后会越来越多。
  拍完照片,姑婆媳妇们又把校嘉华塞回了洞房。解放军同志在外面严格把关,不许任何人进来,就怕有些喝了酒、玩心大的人来闹洞房。
  于是整个下午,校嘉华只听得外面吹吹打打、幺五喝六,她一个人独守空闺。热闹都是别人的,这婚,简直结了个寂寞。
  她只能对着桌子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发呆。偶尔有人进来送吃食,也大都离不开“早生贵子”那几样。
  校嘉华越看越无聊,渐渐地,她趴在大红棉被上,脑袋一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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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房间也点上了红蜡烛。
  校嘉华刚掀开身上的棉被,房门就被打开,白恪言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笑,你醒了?”
  校嘉华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大家人呢?还有,校大宝和小石头呢?”
  “九点,老乡和客人们已经回去了。两个孩子,也都被爹娘接走了。”
  白恪言一边回答,一边直直地看着她。小媳妇睡眼惺忪,秋波潋滟,真是“香脸半开娇旖旎”,他只觉得越看越好看。
  校嘉华见他衣服有些皱,肩上还沾染了泥土,伸手帮他拍掉,好奇问:“这一下午工夫,你怎么像是去外面赶了趟苦力?”
  “没有,我和战友一起,给老乡帮了点小忙。”
  “什么忙?”校嘉华更好奇了。
  白恪言没有回答,他情不自禁,摩挲着她的下巴,深深吻了过去。
  校嘉华先是一愣,又很快被他带动,亲昵地回应起来。
  像久旱的人恰逢甘露,白恪言贪恋着她的唇舌。直到空气被抽干,他才依依不舍地放手,又懊恼自己明明没喝酒,为什么大脑完全失了控?
  亲吻过后,白恪言的脸上也沾染了腮红,像个纨绔的粉面公子哥。校嘉华又沉迷,又觉得可爱。
  但是等等,这说明她自己的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校嘉华立即跳下床,去照镜子。
  “妈呀!”眉毛乱了,眼影也花了,镜子里这个丑出天际的姑娘,一定不是她!
  很明显,是她刚刚睡觉时,不小心蹭到哪里。关键是,她都这样了,白恪言竟然还能啃得下去?
  校嘉华欲哭无泪,幽怨地扎进浴室,洗刷刷去了。
  白恪言怕她着凉,急忙拨开连通烟囱的炉火,让它烧得更热一些。
  一个小时后,校嘉华再出来时,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清丽小美人。
  白恪言正趴在演草纸上,写写画画。校嘉华过去,紧挨着他坐下。
  她本想看看白恪言在读什么书,就算是外语也不怕,没准他们还能共同探讨一下科学。可资料上,又是一堆没见过的天文符号,校嘉华立即觉得自己鲁莽了。
  他应该是在复习,为考上海研究所做准备,真是个勤学刻苦的好同志。
  案台上,有一叠厚厚的红包,吸引了校嘉华的注意,“这是什么?”
  白恪言答:“爹娘走之前送过来的,里面都是老乡、宾客们送的礼金。”他也是劝了半天,拗不过二老才留下的。
  “那我岂不是,有自己的小金库啦?”校嘉华觉得新鲜,翻翻礼单,少说也有一千块。
  欣喜过后,作为村里最富庶的“大户人家”,校嘉华又觉得,这笔钱她不能要。
  可是,挨家挨户退回去也不现实,她有点苦恼,“要是能用这笔钱,为乡亲们做些贡献就好了!”
  真是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了。白恪言拿起画了半天的图纸,给校嘉华看。
  校嘉华不解:“这是什么?”
  “民用电的线路图。”
  “什么,你要给家家户户架电线?”校嘉华一猜就懂。
  “嗯,我看村里有变电站,现在只有大队农场和供销社架了电线,太可惜了。不如给老乡们也都架上,让大家先用上电灯,夜里就不用再摸黑了。”
  校嘉华:“可是,你哪来这么多电线?可是买都买不到的东西。”  白恪言:“郝连长有几个转业老战友,目前在供电局工作,他们可以帮忙。”
  这是利民的大好事。下午拜堂后,白恪言就和战友、赵村长去了发电站,进行实地勘测。回来后,他就忙着规划线路图了。
  “太好了!买电线的钱,不能让战友破费,就从咱们的礼金礼出!”校嘉华大方道。
  白恪言却道:“你的小金库,还是自己留着,这笔钱我来想办法。”
  校嘉华不满:“小白同志,我要提醒你,结婚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所以,这笔钱怎么花,我说了算!”
  也是,不管他是去借钱、还是挣奖金,都应该让自己的妻子知道。白恪言第一次觉得,被人管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校嘉华想的却是,如此良辰美景,洞房花烛,他们总不能暴殄天物,画一晚的线路图吧!
  她下午睡了一觉,此刻精神抖擞,只想彻彻底底把某人吃掉。
  心动不如行动,行动不如主动。校嘉华拽住白恪言的衣领,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
  白恪言对这件事早就心领神会,几乎立即化被动为主动。夫妻俩缠绵悱恻,倒到床上时,便只剩下单薄的衬衣了。
  然而,这个时候,白恪言却矛盾地,局促地推开了她,“笑笑,我们……现在还不行。”
  “……??”那啥都脱了,居然说这种话!明明某人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嘛!
  校嘉华可能不会懂,她越是热情得像外国名著里的吉普赛女郎,白恪言就越想要追求完美,给她最好的爱之初体验。
  可他的腿伤……所以,现在还不行。
  真是可爱的男人的自尊心啊。
  校嘉华像是猜到,突然邪恶了一下,蛊惑道:“恪言哥哥,如果你的腿不方便,需要我……帮一手吗?”
  帮一手,手……白恪言满脑子,都是她的纤纤玉指。
  男人的呼吸,更局促,更激动了。
  “笑笑,谢谢你……”
  然后,他拒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