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余裹的严严实实的, 浑身上下只露俩大眼睛在空气里,对上他的视线愣了半天才眨眨眼睛。
“欧臣哥哥,”谢余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你感冒了呀?”
“啊。”欧臣看着他应了一声, 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谢浪身上。
他看见谢浪像抹脏东西一样抬手抹了一下脸。
很好, 又让人家恶心了。
欧臣清了清嗓子, 尽量用听上去不是病的很严重的声调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谢浪擦完脸, 平静地看着他。
欧臣不吱声了,转身拉着欧子瑜往校门口走。
谢多余赶紧拽着哥哥跟上,“欧臣哥哥!我要过生日了,我邀请你来给我过生日好不好嘛?”
谢浪听了这话没忍住抬了抬嘴角。
说谢多余的小脑瓜不太灵光吧,但他撒娇的时候又可多小心眼儿了, 就比如现在。
知道欧臣和他的关系不好了, 也怕他找理由拒绝, 所以这小孩儿也不问人家有没有空,直接就摆出一副求求你的架势,让人想拒绝都不忍心。
果然, 谢浪下一秒就听见欧臣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以一种非常无奈的语气说,“好呀, 那你生日是哪天呀?”
“十....”谢余转了转眼珠子, “十六号!十六号就是我六岁的生日啦!”
“好, 哥哥记住了, 哥哥到时候会带上小礼物去的。”欧臣也是个手欠儿的, 见谢余帽子上有个小毛球, 他就伸手去弹了弹。
“嘻嘻...”谢余一听说还有小礼物,当时就高兴坏了,勾着欧臣的手,甜唧唧地说,“谢谢欧臣哥哥呀!”
欧臣笑了笑,他手边儿的欧子瑜立马就凑上来,“那我呢?你都不邀请我么?”
“请呀!你和欧臣哥哥一起来!”
送完俩小孩儿,就剩两个仿佛锯了嘴的哥哥。
俩人一块儿往回走,彼此都是看天看地看空气,没一个准备开口说话的。
路面上卷起的冷风都比不上两人之间冷到极致的气氛。
欧臣忽然想起老爹说过的那句话——对喜欢的人,不用太要脸。
可转念一想,谢浪对他的态度又不是不要脸就可以解决的。
人阿什么米德都说需要一个点才能翘起整个地球,所以他也得知道让谢浪恶心的点到底在哪里才可以继续不要脸吧?
如果他连这个点到底是胖的还是瘦的都不知道,那他不要脸的劲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使。
所以由此可以得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凭借不要脸追到喜欢的人的。
“阿嚏——!!”欧臣很破坏气氛地打了个惊天大喷嚏,这个喷嚏打的属实有点儿尴尬,他觉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赶紧从兜儿里拿出纸巾擦了擦,垂死挽救一下他那丁点儿都不剩的自尊。
谢浪侧头看着他,抿了抿嘴角,到底还是开了口,只是有些生硬,“感冒了?”
你才看出来?
“啊。”欧臣随口应了一声,把擦完鼻涕的废纸往兜里一揣,再昂首挺胸往前走的时候又是一条...
“阿嚏!!”好汉又打了个喷嚏,感觉都快把脑浆子给打出来了。
“吃药了么?”谢浪又问,不过这句话的语气听上去就没那么生硬了,仔细听还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关心。
“嗯。”欧臣又低头抽了张纸,继续擦鼻涕,擦完也不拿下来,就捂在鼻子上,好像这样就能避免再打喷嚏似的。
不过好像确实有点儿用,直到俩人走到欧臣家的轿车边儿,他都没再打喷嚏了。
不过他也没拉开车门上车,就跟个标杆似的杵在那儿。
谢浪觉得他有话要说,也不走,揣着个兜儿站在风口。
老北风呼呼地刮过来跟扇大嘴巴子似的,扇的脸上疼的很,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去学校么?”欧臣过了好半天才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十三中到了冬天就不用穿校服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谢浪今天去不去学校,如果去的话,那他就顺道儿捎他一趟,不去就算了。
谢浪不去,张口说的却是,“去。”
欧臣点点头,半天才续上下半句话,“一起?”
“那就麻烦了。”谢浪点点头,做出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
欧臣没再说话,拉开车门上了车,省的让谢浪再绕一趟,他一进去就坐在了最左边的位置,把靠近门口的位置给他留了出来。
谢浪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只是他面上不显,操着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情坐了进去。
刘叔给他家开好几年的车了,已经是个老司机了,车开的非常稳,不会出现那种拐个弯儿都能把人拐到另一个人怀里去的情况。
而且就算他想那么拐,这辆轿车也做不到,毕竟俩人中间还有个中央扶手呢。
所以俩人又是一路无言。
刘叔觉得车里的气氛太闷了,就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后排那俩人,就看见那俩人跟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各自扭着个脸看着窗外,谁也不搭理谁。
刘叔不好多事儿,就没说话,自己点开了音乐。
这辆车连的是刘叔手机上的蓝牙,播放的自然是他的歌单。
中年人嘛,听的歌儿普遍都更具有时尚气息,所以当刘叔一点开音乐,一股浓稠而诡异的气氛瞬间就席卷了整个车厢。
“心要让你听见,爱要让你看见,问你是否愿意分享每一天,把我的遗憾变成感谢.......”
车里三个人,只有刘叔一个人在那儿特有感情地跟着节奏一起哼哼。
谢浪轻轻叹了口气,想跳车。
欧臣闭了闭眼睛外加长叹一口气,想去世。
因为这一茬儿,谢浪到十三中下了车,欧臣都没回头瞅他一眼就赶紧催着刘叔踩油门儿。
谢浪在校门口看着极速离去的轿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真别扭.....
回头看了眼学校,没什么进去的必要,于是上公交站点儿等了辆公交车晃回家了。
到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他之前吃过那个还挺好使的感冒药找出来,拍了张照片,打开欧臣的微信给他发了过去。
-这个感冒药挺好使的
-你试试
欧臣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一上午都没什么精神,就连周烁喊他吃午饭他都没去,只让周烁顺手给他捎回来一杯热水,他就自己趴在座位上继续眯着了。
挺久没这么病过了,猛地这么一病,欧臣都觉得自己娇弱了不少,干啥都没力气。
想旷课回家睡觉,又怕老爸生气,只能这么干熬着。
但就这么往桌子上一趴又实在不得劲儿,眯了半天都没眯着,他有些烦躁地摸出了手机,这才看见谢浪给他发的微信。
俩人从那次打完架之后就再也没发过微信了,这会儿一看聊天记录,都一个多月了。
就这么互相躺列的关系居然都没互删,也是挺神奇的。
不过更神奇的还是谢浪给他发的这三条微信。
一个药盒子。
两段不痛不痒的话。
欧臣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听着很是悲凉。
有意思么?
说了人家恶心还转头来关心人家?
干嘛呢?
招猫逗狗呢?
开心了招过来挠挠下巴,不开心了就一脚踹开?
欧臣没回。
把手机扣在桌子上,继续眯上了眼睛。
难受.....
说不出到底哪里难受,反正就是哪里都难受。
也不想想谢浪,可谢浪就跟长在他的视网膜上一样,睁眼闭眼都是他。
欧臣都想给自己颁个奖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个情种,只是情的有点儿贱.....
“你就非得贱是吧。”谢浪啧了江南一声,从他手里扯过一条红色的围巾,把裹成糖葫芦的谢多余拯救了出来。
“哈哈.....”谢余靠在哥哥的腿上,仰个小脸儿晕乎乎地说,“哥哥,我好晕呀。”
“怎么是我贱了,”江南一脚撑着自行车,扯着有些僵硬的嘴角乐,“你没看人家玩儿的挺乐呵么。”
“滚蛋!”谢浪把围巾团好让谢多余抱着,“去拿给奶奶,让奶奶给你洗洗。”
“好。”谢多余跟喝多了似的歪歪扭扭地往院儿里跑,刚过院儿门又停下来扶着门框,回头看着江南,“江南哥哥,你回家替我谢谢婶婶,我好喜欢这条围巾呀!”
“那你过来亲亲我,”江南点了点自己的侧脸,“这样我才能替你谢她呀。”
谢多余想了想,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又哒哒哒地跑回来,只是还没跑到江南身边儿就被哥哥一把抱住了。
“拢共就没几两豆腐,还不好好揣着,”谢浪照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赶紧回去,鼻子都吹红了。”
“哎,回啥啊,还没亲着呢。”江南笑的没个正形。
谢余有些迷茫地看看江南哥哥,又看看哥哥,“那我亲不亲呀?”
“回屋,找奶奶,听不懂?”谢浪看着他。
“听懂啦!”谢余一扭身,又跑了。
“你可真没劲,眼瞅着人多余都要来亲上我了,”江南从兜里摸出手套往手上戴,“这下好了吧,等会儿我咋跟我家母老虎交差啊?”
“从这儿滑跪回去吧。”谢浪没什么人性地说。
“操!”江南踩上车蹬子,“真他妈不是人,我走了,我妈不让我给你玩。”
“滚吧。”谢浪丢下这句就转身往院儿里走。
“哎!谢浪!”刚起步的江南猛一捏闸,喊了声谢浪。
“又咋?”谢浪回头看他。
江南脚撑着地让自行车退了回来,刚在谢浪跟前儿停下来,他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谢浪太清楚这货,这货只要这么笑,准没好事儿,一转身就要往院儿走,衣角却被人拽住了。
“浪浪......”江南喊的情真意切。
“抽你啊!”谢浪抬了抬手。
“你哥儿们我的爱情就掌握在你的这只手上了。”江南说着就要去拉谢浪的手。
谢浪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咸猪爪给拍开了,不过拍的也不疼,毕竟江南带着棉手套呢。
“你的爱情太多了,我握不过来。”
“我这次是真爱!”
“你上次也这么说的。”
“这次真的是真的!”
“真不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打假的。”
“浪浪......”江南又开始演上了,不过他的脸已经被老北风吹的有些僵硬了,所以他的这个表演看上去就没什么技术含量了,全靠腔调儿,“我亲爱的妈妈给谢多余织围巾织的手都扎俩血盆大口,眼角都熬出三条皱纹,皮肤都......”
“画啥!”谢浪懒得听他哔哔了,再这么哔哔下去江婶儿都得上医院了。
“画夏漫!”江南说着又生怕谢浪反悔,赶紧掏出手机翻出夏漫的照片给谢浪看,“看!这张!阳光,少女,西瓜,啊.....这就是我的仨门儿啊!”
谢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仨门儿”是什么意思,却看清了那张照片。
从画手的角度来说,这个女孩儿的五官挺标致的,也很干净,画的出来的话,是非常好看的。
但谢浪这会儿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张画,而是莫名歪到江南对待‘喜欢’的态度上去了。
“怎么了?”江南看着谢浪很是茫然的脸,“不好画?”
“江南。”谢浪的语气突然认真了起来。
“啊。”江南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真的喜欢过你之前那些女朋友么?”谢浪过了好半天才问了这个问题,但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但具体是什么他又总结不出来。
“喜欢啊,”江南听他问这个就松了一口气,摆起一副侃侃而谈的样子,“我每一任女朋友都很喜欢的,你也知道,我对她们都很好的。”
“那你为什么都跟她们处不长?”这个问题也不是谢浪想问的,只是话赶话问出来了,同时还在心里费力总结出自己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江南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那我喜欢她们的时候我哪知道跟她们都走不长啊,但我也不能因为我不确定到底能和她们走多长就生生错过我喜欢的人吧,所以我得试试啊,万一就走长了呢,是吧。”
谢浪没说话,有点儿消化不了。
“算了,你这种单身屁屁肯定不会明白的,那我这样跟你说吧,”江南说上瘾了,见他不明白,又换了个说法,“假如你看见地上有一张钱,你要是不去把它捡起来,那你怎么知道它是真是假呢?”
年前要交张游乐园的画稿,谢浪到现在才画完人家地图的三分之一。
哄睡了谢多余他就坐在电脑前了,坐了快一个小时了,他连个点儿也没画上,就守着手机在那儿发呆。
也是在这发呆的一个小时里,他才总结出自己想问的那个问题,很简单,怎么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一个人。
他现在就处在这种很迷茫的状态里。
他一面觉得欧臣身上那股很青春的少年气很吸引自己,一面又因为内心的抗拒而不断扼杀掉那份吸引。
可说到底,这些又不是欧臣的错。
地上有一张钱,你要是不去把它捡起来,那你怎么知道它是真是假呢....
耳边不断响起这句话的回音,吵的谢浪有些烦闷地捏了捏鼻梁。
上午给欧臣发的那条微信没能得到回复,他也找不到理由再发一条了。
可是.....
脑子里忽然转出欧臣的声音,我想见你,不想想理由....
欧臣之前来找自己的时候,不是总能找到各种一听就是瞎掰的理由么。
那他....
谢浪忐忑不安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欧臣的对话框,犹豫好久,才敲下一行他最想说的话。
-你...感冒好点了么
“我他妈死了!操!”
欧臣看到微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昨天半夜起了烧,被老爸小题大做地弄到医院输了液,输完回来都是早上了,硬吃了几口早饭,他又睡过去了,再醒来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只是这份舒坦只能勉强维持到他打开手机看到谢浪发来的微信的前一秒。
过了这一秒,他就很是暴躁地把手机摔在了床上。
问就问!
关心就关心!
还他妈带省略号!
带他妈什么省略号!
生怕人家看不出你的犹豫是吧!
操的!
.......
骂了差不多十分钟吧,欧臣还是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爬到床尾把手机捡了回来,再裹着被子趴回被窝,继续看谢浪给他发的微信。
看了好一会儿,欧臣的嘴角又神经病似的往天上飞了起来,感觉要不是有被子限制住了他,他自己也得飘飘然地飞上去了。
他觉得谢浪该耗不下去了。
这个想法猛地在脑海中一浮现出来,欧臣那烂土豆泥似的心情忽然就有种很微妙的愉悦逐渐探出了脑袋。
这种愉悦有些不好形容,非要形容的话,应该就是从龟兔赛跑的环节变成了守株待兔的环节。
以前都是他追着谢浪这个王八蛋跑,现在他只需要往那儿一坐,就能等到这只乖乖送上门的王八兔。
等多久无所谓,他来了就行。
但来了之后嘛.....
欧臣阴恻恻地笑了笑,不干死他都算老天开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红包~
在研究抽奖怎么弄,研究明白了弄个抽奖给你们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