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浪的车在一家老旧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欧臣准备付钱的时候瞄了眼医院门口的牌子, 第五人民医院。
即使欧臣平时接触不到第五人民医院,但也知道这是家精神病院。
他当时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忽然想起谢浪在医院里喊过的那句话,曾佳是个神经病。
然后就觉得心里好像被人蒙着布拧了一下似的, 闷着疼。
看见谢浪急吼吼地下了车, 欧臣也赶紧回神急忙忙地跟司机说了声谢就追过去了。
司机没着急走, 还在车里抻着脖子望,结果望了半天也没望见小伙儿口中的“媳妇儿”。
啧,现在的年轻人。
反应过来自己被涮了, 司机摇摇头走了。
“谢浪!”欧臣追上谢浪,拽着他的胳膊。
谢浪知道欧臣一定会追出来,也知道他一直追在后面,却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包括现在。
欧臣就在他身后一伸手就能抱到的距离, 可谢浪却觉得自己已经离他十万八千里那么遥远了。
特别是在他们现在所站在的位置上, 这让谢浪心里藏的很好的距离感都跟雨后青草一样疯冒出头。
曾佳是个神经病, 这一点曾让他受到过很多的议论,也像谢多余那样被人偷偷地喊过小神经病,可他却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他在意的, 是有人在背后议论谢多余,无法忍受的,是有人指着谢多余的鼻子骂他是个小神经病。
不过这些问题都有很多可以解决的办法, 所以就不是那么苦恼而烦闷。
最最让谢浪觉得无力的, 是现在。
欧臣本来是存在于阳光下的大男孩儿, 现在却生生被他拽到一个交织着众多绝望的世界。
这里的空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窒息而压抑, 兜转在谢浪周身的那一片沉重的空气简直能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才导致谢浪很久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也始终没能抬起头回看欧臣一眼。
还是欧臣压着火走到谢浪面前捧起他的脸, 让他看着自己。
“你跑什么?”他挺严肃地说,“你不放心小可爱我就放心你了?啊?还是你就那么愿意看着我在后面儿火急火燎地追着你跑?”
没有。谢浪无声回答。这里...不好。
“说话!”欧臣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见谢浪耷着眼皮不说话,简直火烧头发,“哑巴了是吧!”
谢浪被他这两嗓子吼得直皱眉头,却还是压着火没跟他顶回去,咬了好大会儿后槽牙才咬出一句,“曾佳是.....我妈,她是神经病,我怕吓到你。”
“你妈......”欧臣刚喊出两个字儿就意识到这么说好像不太礼貌,于是改口,“阿姨是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跟她谈恋爱!怕吓着我?我他妈在你心里是瓷娃娃是吧,一吓就嘎嘣一下碎的稀碎!”
谢浪不吭声了,沉默了得有半拉分钟,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反手握住欧臣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
“跟在我后面。”
五院分两片儿住院楼,一片儿楼里住着抑郁症患者,另一片儿楼住着精神病患者。
抑郁症那边儿谢浪不了解,反正精神病这边儿的探视时间倒是挺宽松的。
上服务台签了探视申请,就有护士带他们去神经楼等着了。
这还是欧臣第一次来精神病院,他有些好奇地左看看右瞅瞅,发现精神病院的绿化环境还挺好的,大冬天的都能看见几处冒着小花儿的盆栽。
大厅门口走进来两个人,一个裹着军绿色棉衣,一个穿着护士服。
俩人从欧臣他们身边儿路过的时候,那个裹着军绿色棉衣的人很是好奇而懵懂地多看了欧臣他们几眼。
欧臣不明所以,刚要皱起眉头把人瞪回去,谢浪就捏了捏他的手心,小声说,“他只是好奇,没有恶意。”
“神经病.....?”欧臣低声问他。
谢浪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曾佳得了神经病的原因,所以他总是对这里的神经病患者都格外地理解和宽容,并且始终坚信这些神经病在面对外界来人的时候都是没有恶意的,他们只是一个躲在大人躯壳里的小孩子而已。
可曾佳却一次次地伤害谢多余,从不远几十公里也要丢掉他,到今天把人弄的浑身是血。
他不相信曾佳是躲在大人躯壳里的小孩子,更不相信她心里是纯善懵懂的,
因为曾佳心里住满了谢志诚,而只要有谢志诚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背叛,欺瞒,谎言,抛弃......
然后就是这些负面情绪附生出来的怨恨,痛苦,无休止地期盼和无休止地落空,最后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都怪在谢多余的身上。
因为曾佳怀了谢多余,这才让谢志诚有了去外面偷腥的机会。
所以曾佳发了疯地认为,只要没有了谢余,谢志诚就还是她的谢志诚。
可谢余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错。
错的是老天爷,是谢志诚,是曾佳......
还有他谢浪。
窗外的冷风呼啸着尖锐的声音,溜着缝儿钻进来的冷风让谢浪心里那团将熄不熄的火焰再次燃烧了起来。
火势卷着锋利的刀子从心里蔓延出去,路过骨骼和经脉时带起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志诚!”曾佳带着哭声跑过来。
欧臣还没看清这个所谓的谢浪他妈长什么样子,就以为谢志诚也跟过来了,然后下意识想回头看,结果就看见谢浪那双紧紧注视着曾佳的眼神正泛着一种扭曲的红。
“谢浪?”欧臣有些担心谢浪现在的状态,柔声喊了他一声。
谢浪却没应他,松开他的手就径直走向了曾佳。
曾佳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一路跑一路哭,身后的护士都追不上她。
眼看着曾佳就要抱上谢浪了,谢浪就扣着曾佳的脖子把她摁在了墙上。
护士和欧臣都吓了一跳,两人同时发力往这边儿跑过来,却没一个人能拉得开谢浪。
曾佳的后脑勺磕在了墙上,她也不知道喊疼,只哭哭笑笑地跟谢浪说,“志诚,志诚,我没有生孩子,也没有怀过孕,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说的是上午把谢多余捅到说不出话,谢志诚又匆忙抱着谢多余离开的事儿。
在曾佳的潜意识里,只要那个孩子不会说话了,再也睁不开眼了,那么这个孩子就彻底消失了。
消失就是没有,没有就等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曾佳,”谢浪红着眼眶看着曾佳的眼睛,其实他和曾佳的眉眼很相似,都属于不笑冷清,一笑就很阳光的类型,可谢浪这会儿只觉得这双眼睛格外的丑陋,丑陋到只装得下谢志诚一个妖魔鬼怪,“我早几年就跟你说过,你要发疯你就自己去捅死谢志诚,别他妈动谢余!你为什么不听!你为什么不和谢志诚一起去死!”
“谢浪!”欧臣看着曾佳越翻越严重的眼白,急的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无奈之下,他只能掰着谢浪的大拇指往后翻,等谢浪手上稍稍松了点儿力气,他才猛然发力掰开谢浪的整只手,救出曾佳那段极为脆弱的脖子。
怕谢浪再次冲上来,欧臣又赶紧扑过去堵在了谢浪身前。
“谢浪!”欧臣揪着他的衣领晃他,“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儿!别他妈再抽风了!”
谢浪没功夫跟他嚷嚷,一把掀开他又去抓曾佳,守在曾佳身边儿的护士就很及时地挡在了曾佳身前。
“你别过来啊!”护士指着他,“你再动手我就要报警啦!”
“报去啊!你不说报警我还忘了!”谢浪即使现在被怒火烧着,他也不会跟女人动手,所以他任由护士指着他,“你们今天谁给谢志诚打的电话!谁让他把我弟带过来的!我弟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们医院里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啊!说话!”
护士不是不知道上午发生了什么,所以她被谢浪这么一喊,瞬间就有些慌了,支支吾吾地说,“是….是病人要求要见谢…谢志诚的….”
“她要求见你就打!”谢浪又喊,“你在这儿工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见过除我之外还有别人来看她么!没有!只有我!她要见谢志诚你不会给我打电话么!”
谢浪心里其实还憋了一句更凶的话没有喊出来,但因为他觉得没把谢志诚的电话号码从紧急联系人那里删除也是他的失误,所以他发火都不能发的很痛快。
护士自知没理,也不跟谢浪呛,只像老母鸡似的一步不让地护在曾佳面前。
这要是个正常人,曾佳或许还会享受她的保护,可曾佳不正常,从欧臣喊出谢浪名字的那一刻,曾佳的脸色就开始变的有些难以置信和更加委屈了。
又加上谢浪这一通喊,曾佳几乎疯了一般地尖叫起来,“志诚没来看我!你不是志诚!志诚没来看我!他为什么不来看我!我要见志诚!我要见志诚!!我要见谢志诚!!!”
喊完就一把推开护士往门口跑了过去。
谢浪赶紧扶住护士,接着又赶紧松开她,脚步一转去追上了曾佳。
“找他妈什么谢志诚!”谢浪拉住曾佳,冷漠又无情地冲她说了他这些年从没说过的事实,“谢志诚早就不要你了!他跟别人结了婚!生了孩子!过得比你幸福一百倍!曾佳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就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曾佳拼命地摇头,“我是谢志诚老婆,我是谢志诚老婆!我才是谢志诚的老婆!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啊!啊!啊!”
曾佳尖锐的叫声特别的刺耳,欧臣听了都拧着眉捂住了耳朵。
“你不是!!曾佳!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个笑话!”谢浪却好似不受任何影响,也跟着曾佳扯着嗓子喊,“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笑话!他谢志诚那么伤害你!你为什么只记得他!我做错了什么!谢余又做错了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伤害我们!就因为你疯了么!就因为你是神经病么!啊!?
“这样的话……”谢浪再次伸手扣住曾佳的脖子,通红的眼底有类似于曾佳的神智不清,却又比她更加疯狂,“行啊!那我们一起疯!一起下地狱!啊!啊!啊!”
两种不同声线的尖叫呐喊声交杂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场扭曲而怪异的舞台剧。
疯魔的人不一定就是真的疯魔,扮演疯魔的人也未必就是扮演。
欧臣看着眼前这一出,一动不动。
盘旋在耳边的呐喊声像退潮似的逐渐远去,欧臣的整个眼前或者整个世界好像都只剩下了谢浪这一个人。
所以欧臣能很清楚地看见谢浪眼中的疯狂,而这股疯狂和刚才那股扭曲的红正在进行某种怪诞的不谋而合。
在两者过于畸形的结合之下,就让谢浪这个扮演疯魔的人好似真的是从另一个欧臣所不知道的世界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短暂的一分钟里,欧臣真的有点儿不认识眼前这个谢浪到底是谁了。
闻声而来的医生和护士合力把谢浪和曾佳两个人分开了。
欧臣都没看清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就被几个护士推搡进一间办公室里了,同样被推搡进来的,还有谢浪。
耳腔终于安静了下来,欧臣那片被惊吓到四处乱飞的思绪才一点点儿地回笼了。
等欧臣彻底回过神来,他才转了转有些茫然而无措的眼睛。
办公室不大点儿,一个桌子和一张躺椅。
谢浪这会儿正抱着头蹲在靠近门的墙角里,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好像在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的身影始终都落在欧臣的眼底,所以不管他把自己缩成什么样,欧臣都能看见他,并且只能看见他。
欧臣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被这间没有暖气的办公室给冷到了,以至于他抬脚走向谢浪的步子都显得有些僵硬。
拢共就那么三五步的距离,欧臣却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等终于走到了,欧臣又好像忘了该怎么蹲下去,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浪被搓乱的发旋儿。
“谢.....”欧臣没想到自己这么掉链子,不仅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就连开口说话的嗓音都沙哑的有些难听,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就好了好多,“谢浪。”
谢浪不回应他,还在那儿痛苦而恼火地搓自己的头发。
有几根黑色的短发从谢浪的掌心里滑落下来,很显然是被谢浪自己用力过度给薅断的。
欧臣有些心疼,这次他也不再僵硬了,几乎是瞬间就半蹲了下来,然后迅速抬手握住谢浪的手,不让他这么伤害自己了。
“谢浪,”他有些害怕,“你跟我说说话,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欧臣.....”谢浪痛苦的声音带着些很轻微的哭腔,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我难受....我好难受....”
欧臣哪能听谢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当即就心疼地抱住了谢浪,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脑勺,“宝贝儿乖,哪里难受?告诉我。”
“哪里都难受....特别难受.....”谢浪回抱住欧臣,抱的特别紧,像个快要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可以救命的绳索。
这是谢浪第一次这么真诚而毫无保留地跟欧臣展示自己的脆弱。
欧臣却有些接不住,因为这份脆弱来的实在太汹涌了,差点儿把他整个人都击垮。
之所以没有垮下来,是因为谢浪还在他怀里,他得抱着他,得哄着他。
可一遍遍在欧臣脑子里无限循环的,却是谢浪刚才那段疯狂的叫喊声。
这样尖锐而崩溃的叫喊声吵的欧臣实在琢磨不出哄人的话,只能像个迷失在迷宫里的游戏小人一样,一遍遍相信自己,又一遍遍质疑自己。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神经病,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谢浪这么失控。
而在这样的巧合之下,欧臣就会不自觉地把谢浪的失控自动代入到‘神经病’的角色里去。
然后再反过来质疑自己。
不可能!
谢浪怎么会有神经病!
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更何况让谢浪失控的点还是谢多余。
所以欧臣可以理解谢浪。
可谢浪的疯癫明明又很真实。
人一旦沦为情绪的奴隶,可不就是会像个牵线木偶一样随它操控么?
可......去你妈的!
欧臣有些烦了,他不想假设了,只搂紧了谢浪,又偏头吻了吻他的头发,“好了好了,不难受了啊,我在这儿陪着你呢,你难受了就抱紧我。”
“欧臣....”谢浪没有这样失控过,突然这么失控,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从一条平坦的路上一脚踩空了,无限下坠的过程中他既害怕又茫然,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什么地方去,他怕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他把欧臣抱的很紧,求救似的说,“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没关系的宝贝儿,”欧臣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声音却出奇的温柔,“我在呢,我会抓着你,不会让你有事儿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感受着谢浪逐渐在自己怀里放松下来,欧臣的一颗心却始终不敢松懈下来,甚至隐隐跳动着一股强烈的不安。
从五院出来的时候还早,才不到十二点,离下午上学还有很多时间,欧臣就先陪着谢浪回了医院。
谢余还没醒,病房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守着。
谢浪进了病房也不和奶奶说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奶奶,重新拖个椅子在谢余病床的另一侧坐了下来,然后抬手贴了贴的谢多余的脑门儿,还在烧着。
“奶奶,”欧臣过来按了按奶奶的肩膀,“爷爷呢?”
“买饭去了。”奶奶说着话还看了一眼谢浪,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也没问出半个字儿。
欧臣看出奶奶想问什么,也没告诉她,只说,“上哪儿买去了?我去接着点儿他吧。”
“不用不用,”奶奶忙按住他的手,“就旁边儿,等会儿就该回来了。”
“行吧,”欧臣也没勉强,“那奶奶要不你先去小沙发歇会儿,这儿我跟谢浪看着就行了。”
奶奶犹豫着看看谢浪,又看看病床上的谢多余,最后还是叹着气点了点头,“哎,那我去看看老头子回来没。”
等奶奶走了,欧臣又绕到谢浪这边儿,他侧坐在病床上,抬手揉了揉谢浪的头发。
“别跟奶奶生气啊,”他轻声哄着谢浪说,“你看奶奶眼睛都哭肿了。”
“没跟她生气,”谢浪说,“我在气我自己。”
欧臣抿了抿嘴,说,“对不起,这事儿都赖我,要不是我非让你陪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谢浪拧着眉头打断欧臣的话。
他怪谢志诚,怪爷爷奶奶,怪曾佳,怪自己,怪不完的时候,他又怪谢多余去看曾佳之前都不给他打个电话。
但他从来没有怪过欧臣,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场。
他谢浪不仅仅是谢余的哥哥,还是欧臣的男朋友,他可以站在哥哥的立场去怪所有人,其中还包括他自己。
但他不能站在男朋友的身份上去怪欧臣把自己留在了他身边。
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要没陪我去过生.....”欧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浪再次打断了。
“没完了是吧?”谢浪的眼神里又开始冒火了,“我今天跟谢志诚吵,跟曾佳吵,现在还要再跟你吵一遍是吧?”
“没有没有.....”欧臣怕谢浪再次失控,赶紧凑过去搂了搂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谢浪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生气呗。”
谢浪很生气,僵着身子不肯配合这个拥抱,但欧臣一下下拍在后心的力度轻缓而温柔,很轻易地就把他心里刚烧起来的火势给拍灭了。
没了拼命拱火的借力点,谢浪也就僵不下去了,没一会儿就软下了脊背,把脸深埋在欧臣的脖颈轻轻蹭了蹭,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而下意识去依赖人的动作,也是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
“欧臣,”谢浪闷闷地开口,“陪你是我应该做的事儿,你不能把我应该做的事儿总结成你的错误,这样我会觉得我自己很失败.....”
说着又无声哽咽了起来,“我真的好失败,我怎么会这么失败....”
做哥哥,没有保护好弟弟。
做男朋友,又让男朋友这么自责。
谢浪习惯了保护,所以他总把自己站成一个坚不可摧的依靠,在他的身后,他希望谢多余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希望欧臣能拥有一场没有遗憾的恋爱。
可当他一回头就看见满身伤痕的谢多余和不停愧疚的欧臣时,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了。
“瞎说,”欧臣笑着逗他,“我男朋友可是拿竞赛金牌的选手,你才不失败呢,你是我的骄傲。”
他的语气里有掩盖不住的自傲和愉悦,谢浪听完都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偷偷地笑就不够意思了啊,”欧臣说,“我这儿还费劲巴拉地哄你呢。”
“可辛苦死你了。”谢浪在他脖颈蹭了蹭眼睛,然后抬起头来,斜瞅了他一眼。
欧臣没跟他计较他把眼泪糊弄自己一衣领的事儿,只看着谢浪有些发红的眼睛。
“谢浪,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也是最好的哥哥,这一点除了我和小可爱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反驳,你也不可以。”
谢浪回视着他,然后说,“这是两点。”
“..........”欧臣笑了一下,“在这儿跟我上课是吧?”
“不敢。”谢浪抬了抬嘴角,虽然很僵硬,却也很真实。
吃完午饭欧臣就上学去了,本来他是不想去的,但他又怕老爸过来亲自提他,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自己去了。
爷爷奶奶也被谢浪打发回家休息了。
等人都走完了,病房里也就剩谢浪一个人了。
这会儿谢多余已经输完液了,不需要他时时刻刻地看着,所以他就趴在谢多余的床边儿睡着了。
感觉还没睡多久呢,兜儿里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
谢浪拧着眉拿出手机,是晴姐打来的,估计是来问谢多余的。
“嗯。”谢浪接起电话,挺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你在哪个病房呢?”徐浩宇一顿嚷嚷,“我在五楼也没找着你啊?”
“......605。”谢浪都懒得问他怎么找来了,直接就报了个病房号。
“605?这他妈506!走走走,六楼六楼....”徐浩宇那边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说完才跟谢浪说,“行了,我马上就来了,撂了吧.....”
“你带谁来了?”谢浪没撂,他怕徐浩宇带些他的同学过来,赶紧问了一声。
“我看看啊,”徐浩宇一个一个地数,“江南,夏漫,江婶儿,还有我家老头儿。”
“.......”谢浪也懒得说什么了,只交代了句,“你们上来轻点儿。”
“哎,知道了,这还用你说,挂了挂了,我都看你房间号了。”徐浩宇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谢浪叹了口气,揣上手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准备开门去接着点儿这群人,结果都不用他接,江婶儿就哭哭啼啼地推开了门,门板差点儿怼谢浪鼻子上。
“哎,”谢浪闪身躲了一下,“婶儿你来打架的吧。”
江婶儿没理他,直接往病床跑过去了,她的目光中刚出现谢多余的身影,那眼泪水儿唰地一下就奔涌而出了。
“天杀的啊!曾佳怎么下得去手!她怎么下得去手啊!”江婶儿心疼而生气地骂,想去摸摸谢多余的小脸儿,又一副不敢碰到他的样子,“哎哟我的小鱼儿啊,可给我们疼坏了啊。”
“哎呀妈!”江南赶紧过去搂着老妈的肩膀,“你别在这儿哭,你没看谢多余睡觉呢么。”
“没事儿,哭吧,”谢浪从徐叔手里接过水果篮,“发烧呢,还没醒过。”
“还没醒过?”徐叔拧了拧眉,“医生怎么说的?”
“说没啥大事儿,”谢浪避重就轻地回答,“就是身上还有麻药,然后就是发着烧人也没啥精神,多睡会儿是正常的。”
完全没提失血过多这回事儿。
“身上伤呢?”江婶儿着急地问,“严重不。”
“不严重,”谢浪说,“就缝了几针,过几天拆完线就好了。”
其实是缝了十二针,还是心口的位置,最快的拆线速度也要十四天左右。
但谢浪实在不想说这些,疼。
可尽管谢浪已经往轻了说了,江婶儿还是心疼的不行,趴在谢余旁边儿哭个不停。
“小鱼儿那么怕疼,小时候手破个皮儿都得哭个好半天都哄不好,这一下子缝了好几针,可给我们疼完了啊......”
谢浪没再说话,他当然知道谢多余有多怕疼了,可就是太知道了,他才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江婶儿。
毕竟在场所有人的心疼都加在一起,也抵不过谢浪一人份的心疼。
徐浩宇黑着一张脸撞了撞谢浪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弄谢志诚不?”
“你别掺和了,”谢浪扫他一眼,“我上午已经.....”
谢浪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楼道里有道挺凶悍的声音在喊,“谢浪!谢浪你给我出来!”
这个声音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了,不过谢浪却一点儿也不陌生。
程静雯,谢志诚的现任老婆。
外面楼道里已经乱起来了,显然是程静雯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人,有家属骂程静雯神经病,程静雯就拿人家祖宗怼回去。
粗俗又无礼。
谢浪要出去看看这女人发什么疯,江婶儿就一抹眼泪起身拦住谢浪。
“你别出去了,”江婶儿撸了撸袖子,“妈的,我们还没上她家找事儿呢,她个不要脸的小三儿倒找到我们跟前儿来撒野了,看我怎么抽她的!”
谢浪拧着眉,刚要说话,江南就先他一步给江婶儿捏肩打气,“老妈你行么?你可从来都没打过小三儿啊。”
“怀疑我?”江婶儿侧头横他一眼,“你妈我打架的时候你爹都没开始发育你呢。”
“......妈你还能不能有点儿样子了,这未来儿媳妇儿还在这儿呢。”江南给老妈使了个眼色。
江婶儿偏头冲夏漫扬了扬下巴,“媳妇儿在不正好么,跟我学着点儿,以后江南要是敢找什么小三小四,你就往死里抽他。”
“我学不着啊阿姨,”夏漫温柔一笑,“您儿子您还不清楚么,他不是那样的人。”
江婶儿满意一笑,扒拉开江南的手往门口走了。
其他人都不放心,也跟着出去了。
江南没让夏漫出去,把她留下看着谢多余了。
谢浪跟着江婶儿出去的时候,程静雯正跟603的家属吵架,一看见谢浪,她立马抛下那边儿的战火,飞速往这边儿冲过来了。
“可找着你个黑心的王八羔子了!”程静雯一路走一路甩手里的单子,“你看你给你爸打的!腰都断了!我告诉你,你今儿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
“就怎么着啊就!”江婶儿瞪着眉打断她,“你个黑心的小三儿把人原配的儿子捅到医院这事儿又是怎么说啊?”
江婶儿这两句话喊的非常有气势,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放屁!”程静雯看到楼道里已经开始有人指指点点了,就更加泼妇了,“那小崽子是他那个神经病的妈自己捅伤的,管我什么事儿!”
“那谢志诚还他妈是自己把他那狗腰摔断了呢!又管我们什么事儿!”江婶儿咬着牙骂她,“你个黑心小三儿!”
江婶儿一口一个‘小三儿’,这让程静雯气势汹汹找谢浪算账的气势瞬间就败了一半儿,不过她还有另一半儿打不死的气势,虽然有点儿弱,却也能支撑她不要脸地继续撒泼了。
江婶儿的战斗力也是相当牛逼的,不管程静雯是要钱还是要报警,江婶儿都能把谢多余拽出来,一会儿要告谢志诚生而不养和故意杀人,一会儿又让他赔三百万。
程静雯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骂也骂不过,她就仗着自己比江婶儿高那么一点儿,直接上手要来拽江婶儿的头发。
守在江婶儿身后的谢浪根本就不给她上手的机会,把江婶儿往自己身后一拽,又抬手指了指程静雯。
“动个手试试,”他特冷酷地说,“我能废了谢志诚,照样能废了你。”
程静雯张嘴就要嚷嚷,谢浪却没那么好的耐心听她嚷嚷,直接威胁了一句,“你闺女在四实小上学前班是吧?”
程静雯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个色,满眼戒备地看着谢浪,“你要干什么!”
“要钱一分没有,觉得有理就去告我,”谢浪指着她的手轻飘飘地往电梯口一转,“现在赶紧滚,再嚷嚷一句,你闺女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程静雯不甘心就这样走,但说实话,她也不敢真惹恼了谢浪,毕竟这人连亲爹都不放过,她个后妈又算个鸟儿啊,更何况她还有个闺女。
今天来这儿乱闹一通本来是想从老头老太太那儿弄点儿钱的。
但看眼下这个状况,老头和老太太应该不在这儿,那她再闹下去就得不偿失了。
走之前,程静雯咬着牙丢下一句,“谢浪,你要敢动我闺女,我就跟你拼命。”
谢浪没搭理她,他连她闺女长几个鼻子几个眼睛都不知道,才懒得在她娘儿俩身上浪费时间呢。
一转身,就推着江婶儿和徐叔进病房里了。
刚一进去,就看见夏漫正拿着个棉签儿沾着水往谢多余的嘴上抹。
谢多余也很乖地抿抿嘴,只是眼眶有些红,看见哥哥一进来,就直接哭着喊了声,“哥哥.....”
谢浪心里一阵拧巴着疼,却也没敢直接冲过去,而是慢慢地走过去。
终于走到了床边儿,他才牵了牵小孩儿的手,“嗯,哪儿疼么?”
“不疼.....”谢多余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哥哥抱....”
小孩儿眨巴的大眼睛里全是眼泪,水汪汪地倒映着哥哥的样子,给谢浪看得眼眶直发紧,他偏着头眨眨眼,强行按下那股挣扎着要往外冒的热意。
“多余乖,现在不抱,”谢浪稍稍侧身指了指江婶儿他们,“叔叔婶婶和晴哥哥他们都来看你了,你跟他们说说话,好不好?”
谢多余刚才就看见婶婶了他们了,可他现在谁都不想要,只想要哥哥,但哥哥都这么说了,他还是乖巧地喊了声叔叔婶婶。
奶呼呼的小声音里满是惹人心疼的哭腔。
江婶儿刚出去骂一架而平复下来的眼泪又被谢余这一嗓子给勾出来了,她哎了一声,赶紧凑过来摸了摸小孩儿的脸。
“婶婶在呢乖宝,哪里疼跟婶婶说。”
“不疼,婶婶别哭,哭了不漂亮了。”谢余把手从哥哥的掌心里收回,用小小的手去给婶婶擦眼泪。
谢多余精神不怎么好,徐浩宇和江南他们没待多大会儿就走了。
江婶儿怕程静雯再找回来,说要多留一会儿的,谢浪说没事儿,她找来了他也能对付,江婶儿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走之前说那她明天再过来。
谢浪好好好地送江婶儿出去了,还没等他再往病房门口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谢多余挺害怕地喊了声哥哥。
谢浪知道小孩儿这会儿胆小又黏人,于是也没再继续往外送江婶儿,跟江婶儿说了声再见就急忙回谢余身边儿来了。
“现在知道找哥哥了?”这会儿人都走完了,谢浪也开始板着个脸训弟弟了。
“哥哥抱抱.....”谢多余却没再向往常那样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