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选秀还是康熙十年, 至今足有八年载。除去一些到了上限实在等不及，被特许批人成亲的以外，光是闻风上折子, 等着娶媳妇的宗室大龄青年就有一大群。
毕竟按照清宫规定，凡是符合选秀要求的八旗女子, 必须经历过八旗选秀被摞牌子以后才有婚配的权利。若是未经选秀擅自婚配者，全家为奴也是有例可循。
当然若是私下彼此看好, 托人进宫于太皇太后、皇太后或者皇后娘娘说一句，除非皇上一眼相中也不会特意留下，碰到得脸面的人家指不定还能得到宫中赐婚。
当然今年这一类却是不多。
毕竟皇帝尚且是最为年富力强的岁数，而后宫之中妃位尚有空缺, 加上连带太子在内, 一共也就五位皇子罢了, 满汉蒙旗里志向高的秀女可不在少数。
这也大大增加了后宫宫妃们的警惕，打从听闻选秀即将开始以后, 整个后宫都颇有些风声鹤鸣，浮躁不安。
就连佟贵妃也禁不住有些惴惴不安。
佟佳氏送来了不少资料, 大体是让她挑选一二, 选出几名日后可以作为助手的秀女。佟贵妃心里酸涩, 又强忍住怨尤默默翻看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再也忍不住了。
宫女上前一步, 她轻轻拆开佟贵妃的发髻，手指伸进佟贵妃的头发里，动作轻柔的按压松弛。片刻以后，佟贵妃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发出舒缓的长叹声。
兆嬷嬷迅速收走了桌上的名册。
她蹑手蹑脚的退出屋子，到了门口才冲着另一名宫女摇摇头。
诸人唉声叹气着。
承乾宫的衰败所有人都看得见, 只是看着主子神伤的模样所有人却也无言以对。
这一切对于主子来说太过残忍。
管事嬷嬷和大宫女的心思全部挂在贵妃身上，她们脸上的焦虑不安其余小宫女们也看得一清二楚，三三两两凑在院子里嘀咕嘀咕。
宫女们最为羡慕的是跟着琪嫔离开承乾宫的海桃，如今身为琪嫔身边的大宫女，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追捧的存在，让一干同样出身卑微的宫女们羡慕不已，甚至忘记当初海淘离去时自己正是嘲讽的人之一。
“选秀啊……”
“指不定再过两月，咱们这里就又有新的贵人、常在了。”
“只要不要像乌雅答应，我就满意喽！”
“这回可是大选，都是八旗好人家的千金，定然要比乌雅氏来的好得多。”
嘻嘻哈哈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
闲聊的宫女们全然没有发现，一张青白的脸庞贴在窗户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们。
选秀！选秀？
康熙十八年哪里来的选秀？乌雅答应浑浑噩噩的脑袋似乎在瞬间醒了过来，她呆滞的眼睛眨了眨，脖颈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疑惑的往四周看着。
黑暗狭小的寝室。
已经覆盖上一层灰的器物，泛着腐朽气味的被褥。乌雅答应惊恐的一跃而起，结果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泛黄陈旧的单衣。
她跌跌撞撞的去寻铜镜。
镜子里是一张憔悴的脸庞，曾经保养得当，雪白细腻的肌肤变得枯黄，下垂的眼袋，淡淡的皱纹以及那一薅一大把的头发……
乌雅答应牙齿打架。
她惊恐的注视着镜子里的女人，险些捂住嘴尖叫出声。乌雅答应用力将镜子往下摁在桌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引起外头宫人的注意，她大声喊着叫水。
宫女露出不耐的眼神。
她推门而入，刚想厉声呵斥乌雅答应安静些，就被她泛红的双目吓得浑身一激灵。
宫女骂骂咧咧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她讪讪笑着：“小主您先等着，奴婢这就去取水来。”
回头乌雅答应便听到她和其余宫女的抱怨声：“也不知道今天又抽了什么风，居然要用水了。”
“许是清醒了？”
“啧，别说了，没疯就不错了。”宫女不屑一顾。
乌雅答应咬着唇瓣。
她支棱起身体，默默地选择自己端来一盆水，烧水洗漱，用力搓洗着自己一寸寸的肌肤。在若大的后宫里，没有姣好的容貌，没有地位……她难不成要在宫女嬷嬷的呵斥声中就这样度过一辈子？不行，不行！
乌雅答应紧紧咬住唇瓣。
她苦思冥想着，忽然间抬眸朝着端着水盆的宫女喊道：“如今，如今是什么时候？”
进来的不是刚才那名宫女，而是更年幼的一名宫女。她过去就听过不少关于乌雅答应的传闻，如今更是被吓得手上一哆嗦，险些将整盆水洒在地上。
小宫女惶恐不已。
她结结巴巴说着：“回禀，回禀小主，如今，如今是七月初五，再过两日便是七夕了。”
“七月初五，七月初五……”乌雅答应双眼逐渐放光，她还有机会！她还有机会！
在月底便是康熙十八年最大的地震！
若是能在地震上救了皇上，那她定然能够拥有一切！
乌雅答应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目光下垂落在这边忐忑不安的宫女身上，心里有了别的法子。
比起在宫里呆了多年的老油条，眼前的小宫女青涩的同时也意味着更好把握。乌雅答应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无数念头，她低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望晴。”
“这是你的原名？”
“是的，奴婢只是刚刚入宫的三等宫女。”宫女望晴小心翼翼的说道。
“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还真是个好名字。”乌雅答应含笑说道。
望晴难掩惊讶。
承乾宫里人人都说乌雅答应疯了。可是疯了的人真的可以一口说出自己名字的来意吗？打从入宫起，乌雅答应还是头一人呢！
乌雅答应重新打起精神，想要借最后一次机会翻身，而另一边万安然在宫室里忙忙碌碌，试图靠重复练习，通过这七夕节的考验。
先将一碗水放上足足一整天。
等到第二日就要小心翼翼的将一根针放在水面上，要是沉底了？那连说的资格都没。
可是放上去就能通过吗？
这也不尽然，在宫里头这还有很多种说法：要是针影像是梭子，那说明你日后能织布；要是针影一头粗一头细像是杵子，那说明你日后能洗净衣服；要是针影一模一样，那就说明你日后刺绣才能上佳。
那要是两头粗中间细？
不好意思那说明你就是个棒槌！连连试了好几回都是个棒槌的万安然鼓起脸颊，不死心的试了一回又一回。
紫苏觉得这水碗还挺实在的。
别看自家还琢磨出风靡一时，在蒙古引发轰动的羊毛毛线，甚至在当地牧户还有羊毛娘娘的名头，实际上也只有储秀宫的人知道。
主子的毛线成果，最厉害的大约就是小阿哥的衣服，还就仅此几件。
万安然折腾了好半响最后绝望了。
她脸颊气鼓鼓的，愤愤不平的嘟嚷着：“定然是时间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次次都是棒槌？”
海桃上前试了试。
紫苏上前试了试。
等橘白也上前试了试以后，万安然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这样就不会知道大家的结果如何了。
乞巧节以后关于秀女们的消息也越发多了，尤其到了月尾，万安然还惊讶的看到了乌雅答应。
跟随在佟贵妃身后的她温顺老实，规矩有礼，全然看不出过去。当然苍老不少的模样也让宫妃们心有戚戚然，甚至还得皇太后怜惜的一句宽慰：“乌雅答应，你还年轻呢，后头的日子还长久着。”
乌雅答应笑着应是。
她深深蹲福一礼，声音浪漫：“谢皇太后恩典！婢妾生病这么久，能平平安安都多亏了贵妃娘娘的照料。”
皇太后有些惊讶。
因着琪嫔的事儿，她素来不太喜欢佟贵妃的。这一回却是略有些改观，皇太后朝着佟贵妃也露出一个笑容：“贵妃近来很好。”
佟贵妃眼圈都红了。
她忙不迭起身告了罪，庆幸自己这回没有再做糊涂事。
要不是宫女望晴告诉自己，后院的宫女借着嬷嬷们的漠不关心，借口乌雅答应得了疯病，将其关押在屋子里欺辱打骂，指不定哪天曝出来……
佟贵妃想想琪嫔之事后，皇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没二话立刻狠狠处置了一帮宫人，好好给乌雅答应补了补身体。
钮钴禄皇后笑眯眯的没插话。
宫妃们相视一眼——这些怕是只有单纯的皇太后才能信了。
都快九个月了。
佟贵妃早不发现，晚不发现，现在才发现啊？上回犯错还能说是被宫人蒙蔽了双眼，这回……只能说是佟贵妃没有一点儿御下的本事喽！
也就佟贵妃，还高兴呢！
万安然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看着宫妃们很快话题一转，说起了秀女们的八卦。
这一批秀女们虽然还未开始选秀，但是消息却已满天飞，让吃瓜人万安然吃得肚滚腰圆，深感当猹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边听安嫔和敬嫔提起秀女瓜尔佳氏，听说她在京城人家中素有美名，才情出众。那边听僖嫔和端嫔说起秀女金佳氏，听说她有一手可握的细腰，学了足足十年的舞蹈，身姿曼妙。当然不得不说的还有秀女赫舍里氏的八卦……
惠嫔几个表情都挺意味深长的。
先皇后的嫡出妹妹尚且年幼，还未到选秀的年纪。这一位乃是赫舍里氏的远亲，却偏偏行止间隐隐约约能见到先皇后的几分影子，让人免不得有几分遐想。
钮钴禄皇后咳嗽一声。
她不轻不重的将茶盏搁在几子上：“这一位皇上已经说了，要在京城里挑一户好人家，你们有什么举荐的也好说一说。”
不留在宫里啊？
诸人仿佛吃到了一口烂瓜，登时精神气都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