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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桃花深处(6)


  断断续续的绝望哭嚎将麦叮咚从昏睡中吵醒,他睁开酸涩的双眼,坐起身,脑袋还有些晕眩。
  这是哪里?
  胸口的伤口早已恢复,背后硬床板硌的他难受。
  环视一周,这是一个约莫十平米的昏黑房间,只有木床和铁门。
  想起来了。他捡了那个木牌。
  铁门厚重,下侧有一个长方形的小窗,正好能容纳餐碟进出。
  皱皱眉,麦叮咚伸腿下床,咯嗒一声,正好踩上一只鲜红甲虫。
  外侧的尖叫和咒骂从窗口钻入,麦叮咚走去蹲下,费力地将眼睛贴在窗口。
  身着泡泡袖连衣裙的女人站在不远处,身前的铁门大开,道袍男人狼狈趴在地上,祈求这些村民别带走他。
  “别哭嚷了,好不容易换到木牌,看到是你我还没哭呢。”女子攥紧手里麻绳,嫌弃地将人往外拖拽。
  成年男子在她胳膊下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铁门上一个荧光的数字“7”。
  看样子是第一波抽到木牌7的村民,以及第二波抽到木牌7的外来者。
  麦叮咚屏住呼吸,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
  青砖顶上有一个电子表,此刻是凌晨2点。
  察觉到持刀村民就要扭头,麦叮咚迅速关上窗口挡板。
  所以,村民用木牌换取的宝贝,可不就是取到木牌的外来者么。
  他蹑手拉亮灯泡,打量周围。
  房间很小,但是有不少人的生活痕迹——床底崭新的杂志,角落沾满污泥的旅行者背包。
  这不是现实世界,曾经有很多失踪的人类误入,去向不知。不少桃花村边失踪的人口一定来过这。
  门外归为平静,麦叮咚心底燃起一阵无名火。
  过去的恩恩怨怨或许他无法插手,但作乱又来伤害无辜的人,是罪大恶极。
  边上房间有声音。他抿着还有些苍白的嘴唇,忽然曲肘,用力向墙壁砸去。
  灰泥四溅,红砖掉落,老墙硬生生被砸出一个洞来。
  隔壁是房间4。床角蜷缩着粗眉道士,抖若筛糠。
  “别杀我,别杀我!”他卑微地祈求,在麦叮咚走到身边后才恍惚抬头。
  他瞪大眼睛,“你没死!我看到那鬼怪取你心脏!”
  “然后熟视无睹。”
  “即使你说过会保护我。”麦叮咚感觉好笑,懒得再去装傻白甜。
  道士扑通趴在地上,声泪俱下,“我被极阴之地的宝贝迷昏头了,就想着去捡宝贝,我不该!”
  “救救我,带我出去,他们都是疯子!杀人犯!”
  麦叮咚晃过道士来抓他的手,径直走到角落缝纫机边。
  灰尘堆积,这个缝纫机年代也久远了。
  脚被抱住,道士不死心地扑上来,“每个小时他们会来带走一个人,马上就轮到你我了!你不是会砸墙吗,把我一起带出去!”
  麦叮咚缄默不语地低头,从缝纫机底下捡起一本泛黄绘本。
  这纸张触感,不像是近期失踪的受害者留下的。
  更像是本就存在于这个时代和空间的人。
  手拿砍刀的村民每日给她递饭。她被关在小房间里纳鞋底,缝衣服,不见天日。
  后来换了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日常送饭,在餐食里给她时常加些零嘴。
  日记一样的绘画戛然而止,最后停在几个字:有人上高楼了。
  “上高楼?”
  道士支起耳朵,忙不迭说:“我知道!他们贩卖人口,有客人就会上高楼,再到这里选人带走。”
  “你怎么知道的。”
  “走,走坟听见的。”道士心虚,“我当是他们民俗民风,再说我们来的目的不是伸张正义,也就没管。谁知道他们压根不是人!”
  他抬起头,年轻人已经陷入思绪里。
  这个村都姓仇,走人口买卖生意。时间线来看,村子的时间定格在八十年代,新娘来的晚些,常常出于私心关照这些“受难者”。
  只是死的充满怨恨,所以每月出现在村内。
  麦叮咚抽出脚,又避开不知哪里涌出的虫子,站在铁门前。
  外面铁链锁着,边上的墙体更加厚,要怎么出去?
  没等他动作,铁链碰撞声突兀响起。
  道士不再纠缠麦叮咚,一下钻到床底下躲着,“怎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门外不是村民,是他们口中的“黑娃”。
  比起长相正常的村民,他们虽然长得怪些,但表情更像人类。
  为首的侏儒声音嘶哑,神情复杂道:“为什么不离开这个村子。”
  麦叮咚明白了,“你们用石头砸人,是想赶我们走吗?”
  对方闭口不语,又去开别的房间门。
  其余“黑娃”娴熟地拍打地上虫子,虫汁鲜红汇聚了一地。
  “我想知道他们口里恶鬼的事情,可以吗?”麦叮咚走过去,主动帮忙拉扯开铁链,问的礼貌。
  “别知道太多。”侏儒浑身带着拒绝味道,“尽量逃出去就行。”
  房间里关的不是道士,竟然是警方说失踪几日的年轻少女。
  麦叮咚扭头看了看时间,距离三点还有些时间。
  “可以走路吗?”他将人搀扶起来。
  女孩点点头,手指指向别的房间。
  还有同伴被关着。
  只是一些房间早已没了人影,女孩压抑声音崩溃哭泣。
  “黑娃”不知从哪里摸索出一个拉杆,使劲一压,一道暗门轰然出现,里侧是向上的阶梯。
  “走。”
  麦叮咚主动走在最后,防止怪物的突袭。
  他最后瞥了一眼身后的底下牢笼。
  近二十个房间,只有砖石与铁门,潮湿又衰败,不知道多少年将罪恶藏在地底。
  墙上的表仍然在动。
  忽然,麦叮咚呼吸一顿,大声喊道:“时间在加快,快点全部上去!”
  秒表失去控制疯狂跳动,眨眼间就归零。
  三点整。
  人群骚动,哭喊推挤向上奔跑。
  下一秒,砍刀划出尖锐的声音,愤怒的村民蜂拥而至,暴怒咒骂,“你们这群死孩子!又敢来放走货物!”
  他们松开攥住的绳子,怪物们甩甩颈部,粗喘气朝密道跑去。
  “快点快点!”逃跑的外地人互相推搡。
  怪物细密的牙齿拽住女孩的裤腿,麦叮咚一脚把它踹开,用臂膀将无力的女孩托举向上,“跑起来。”
  他扭头,只是轻轻嘘了一下,紧随其后的怪物就瞬间卸力,归为死寂。
  棘手的不是这些怨气怪物,而是村民。
  他们更像复活作恶的人类,他无法影响他们。
  清凉的夜风从顶端吹下,出口近在迟尺。
  一波波怪物涌上,又一波波被麦叮咚平息。
  他背部一痛,驱逐怨气的指尖抽动一下,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掀到墙壁上。
  竟然是另个道士,唯恐爬不出去,想把后面的人推下垫脚。
  没一个省油的灯。
  可惜消除怨气的人,失去控制的怪物立即追上,道士顷刻就尖叫消失不见。
  叹了口气,麦叮咚定下心再次挥动手臂。
  除了那道士,所有人都安全爬出洞口,瘫倒在地面大喘气。  洞口在村子最高的地方,周围堆着一个个小土包。
  是坟。
  麦叮咚站在坡的边缘向村子看去,灯火通明,黑气笼罩。
  他明白这地势的怪异了。
  坟下有无尽怨气,死气下沉,顺着下坡落在村子底下的庙里,前边是上坡,又散不出去。
  或许这才造就出脱离时空的诡谲地方。
  裤腿被轻轻扯动,麦叮咚垂头,只见神情麻木的少女坐在地上,声音比蚊子还小,“谢谢你。”
  “不谢。”掌心抚在少女头顶,带着干燥温柔的暖意。
  深深的无力感升腾而起。
  他总认为顺其自然会是他一生贯彻和坚持的原则。
  不逃避也不刻意出头,在能力范围里做该做的事。
  西装上血液已经干涸,少女蜷缩在身后,麦叮咚唇角抿直,沉默地遥望另一边冲来的村民。
  他心里很乱,想做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好好使出力气帮助别人。
  想和阿婆一样治疗“病人”。
  这样的想法像个种子,埋在心底发芽生长。
  “咳咳——”滋滋电流声伴随着讹兽得意的嗓音。
  全村的喇叭齐齐响了起来,所有人不禁张望。
  “麦叮咚同学,麦叮咚同学,您尊贵的讹兽为您带来前线消息。”
  压抑的心情被打散一些,麦叮咚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桃花村建于1961年。据恶心的狗都不看的照片,村里人十分排外,近亲结婚,会将有严重遗传病的孩子关在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村民举着砍刀不断逼近,面容可怖,刚刚逃出的人群四散逃跑。
  麦叮咚举起手,戒指沉如死水。
  他歪头狡黠一笑,将那只手握成拳头。
  “找地方躲起来。”逆光而立,他见着姑娘去往远处,才毫不胆怯地迎上去。
  暂时没有力量影响村民,拳头总能。
  播报员仍在继续,“八几年,有村民娶了一位外地新娘,同时开始走人口生意。”
  带风的一拳落在□□镜店长脸上,他脚下腾空,砸在树干上。
  “新娘会去庙里和坟下送饭。她三年后被丈夫惩罚吊死在树上。这都拍照,小爷真忍不了。”讹兽染上怒气。
  堪堪躲过刀刃,麦叮咚长腿一扫,把村民往前甩去。
  “超生但没大病的孩子会和他们一起生活。”
  “小爷播报完毕。”
  气势汹汹的村民哀嚎倒下一大半。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在那看着最没攻击性的年轻□□头下,受伤的身体没有立刻恢复!
  看着砍刀七零八落掉在地上,麦叮咚有些愉悦。
  阿婆在除怨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感受。
  他甩甩拳头,忽然胳膊酸软无力地跌倒在地,无措喊道:“摔倒了!”
  红眼的村民立刻围拢,就想把这家伙砍了烧肉。
  砍刀落下,意料之外的没嵌入人类肌肤。
  哪里还有人类的身影。
  村民齐齐抬头,只见那人滚了两圈,十分抱歉地眨眨眼,“我装的。”
  被戏耍的村民叫如野兽,提刀去追。
  麦叮咚给远处少女一个安抚的眼神,重新捏起拳头,想要利落解决这场闹剧。
  只是没有机会了。
  他的拳头碰上一个宽阔又硬邦邦的后背。
  逆着月色,黑发男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距离感与攻击性。成年男性的气息很烫,顺着风的流动拂上麦叮咚的鼻尖。
  时间仿佛就这么永远静止。
  男人的袖口卷至小臂,小麦色的肌肤下是澎湃力量。他只是轻轻抬起胳膊,都溢散出无尽的漠然杀气。
  五指碰上掌心,两声清脆的巴掌声。
  在那一瞬——
  所有的武器骤然落地,没有怨气支撑的村民同时意识消散,瘫倒。
  “砰!”
  爆炸声响,火舌顺着村子边缘舔舐蔓延,瞬间一片火海,村民化为漫天的黑色烟灰,随着热流飞舞。
  他们彻底湮灭消失在时间长流中,永远无法再复苏作恶。
  那些躲在暗处与黑夜为伴,因为存留的善良去解救受害者的超生“黑娃”,身体在虚幻世界的崩塌中逐渐透明,最终融入风中。
  狂风迷乱了所有人的眼睛。
  外来者们齐齐仰头,注视这场末日的降临。
  远处传来讹兽嘶嘶喊烫的骂声。
  思绪回笼,麦叮咚吞咽一下,拳头僵硬地抽动。
  手下的肌肉鼓起,比猎豹都更为强健。
  太熟悉了,这味道。
  是山林里一个指头就让猎人消失不见,还盯着他胸口看的可怕怪人,是陆世延口中的“炸鬼”。
  更可怕的是。
  气息似乎——
  也能和被他烧掉的,冰镇可乐的黑色液体、黑土豆,以及那个腻歪说着“属于你”的黑雾对上。
  麦叮咚的心沉到了谷底。
  砰砰——砰砰——
  心脏随着对方下颚的转动狂跳。
  五官深邃夺目,细碎的发丝下,一双冰冷刺骨的暗金眸子扫了过来。
  他的唇角抽动,拉扯出一个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微笑。
  刚才还游刃有余的麦叮咚瑟瑟发抖,好,好可怕!
  大鹅,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个可爱的存稿君(狗头叼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