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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虔诚的你(7)


  麦叮咚小声吸了口可乐,把冰块含着咬的稀碎。他扭身凑到讹兽耳边,虚声问:“我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小孩儿拇指一弹,把一颗爆米花丢入麦叮咚嘴里,示意他别说话。
  焦糖味刺激味蕾,弥散在空气里的甜味甚至有些发腻。
  鼻尖抽动嗅嗅,麦叮咚坐直,口里味同嚼蜡。
  他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喊阿吉看店,顺路买些爆米花步行到电影院,等结束了回家早点休息,准备第二天兼职外勤员。
  屏幕忽闪的光线擦过睫毛缝隙,麦叮咚想的出神,手不自主地抚上下唇,随即被刺痛的神经骤跳。
  麻意顺着破皮的伤口四蹿,嘴唇的一片又肿又烫,像被用狠劲咬了拽了一样。
  麦叮咚放下手,手指头被可乐杯沿沁的冰凉。视线从银幕这头飘到那头,他最终还是抵不住心里那股烦躁,猫着腰跨过讹兽,往影厅外边走。
  “呼——”
  俯身将冰冷的水拍洒在脸上,他甩甩脑袋,发梢滴下的水溅在盥洗池上,嘀嗒一声。
  镜子中的人神情迷茫,唇部通红,眉眼带着些陌生的认真,不再是那副完完全全懒洋洋的模样。
  “好奇怪。”麦叮咚对着镜子歪歪头,神使鬼差地倾身,把指头贴在镜子上。
  奇异的暖意顺着指尖扩散,他甚至怀疑镜子的背面还有一个人。
  这样怪异的想法让他不由后退一步,半天不明所以地嘟囔几声,又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想不出心慌的原因,麦叮咚定定心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并不出彩的电影上。
  爆米花的甜腻味儿更加馥郁,只是中间夹杂了一些土豆的清新气味。
  连排的沙发座下一片黑暗,麦叮咚被脚腕的痒意激的抬脚一踩,咔哒,一只血红色的虫子被踩得稀碎。
  借着微弱光线,更多的虫子相互堆叠涌动,红色地毯一样急速爬来,麦叮咚倏地抬起脚,可再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太怪了。
  讹兽受不了边上这位好动的祖宗,磨着牙扭头警告,“你到底忙活什么呢?”
  “我...”他看着光滑的地面,半天没憋出话,只能悻悻放下脚。
  直到电影结束,他也没想明白出现幻觉的原因。
  秋夜带着凉意,麦叮咚拢了下单薄的外套,站在影院门口,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讹兽甩了下辫子,站远处催促,“你怎么不走?”
  “去哪里?”
  “回家啊。”他小跑过来,拽着麦叮咚的手腕摇晃两下,“你怎么还拿着这杯可乐?”
  浮冰随着动作撞在纸杯壁上,一下又一下。
  麦叮咚举起手有些发愣,明明记得去去厕所前就把它喝完了。他皱着眉狠狠喝了一口,干脆往相反的方向走,“我想逛逛。”
  “大半夜的逛哪里去?”
  “瞎走走。”
  “得,陪你。”
  依旧是那个慢节奏的芸虹市,依旧是夜摊小贩热闹亲切。
  “明儿你去哪当外勤员?”讹兽踢开石子,两手揣在屁兜里。
  麦叮咚咬住吸管,看向市中心那块最高的大厦,“不知道,他们带我去。”
  “哎哟。”胳膊被猛地拉了下,他趔趄地撞在商摊上,再扭头只看得见狐疑的大婶。
  “你今儿怎么了?”
  麦叮咚站直身体,泄气地捏着眉心,忖量最近是不是累了些,“有人在拉我,跟要拖我走一样。”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那只手擒住他小臂的触感十分真切。五指张开,因为用力茧子压得他皮肤发痒。
  明显是个男人的手掌。
  “拖你去家里去当吉祥物啊?”
  麦叮咚瞪他。
  一来一回,竟然就这么走到了大厦下边,明天负责带人出任务的越野车还横在门口。
  讹兽好笑地抱胸,“你这是提前来兼职的地方预习预习?”
  旋转门停止运转,整栋楼早已陷入沉睡。麦叮咚站在自动门前边,额头咚地抵上去,“不是。我是不是在梦游?”
  “梦游也到别的地方去。”
  略带傲气的声音从边上传来,麦叮咚原地转了半圈,对着运动装的年轻人眨眨眼,半晌又不禁问:“你叫什么?有点熟悉,我们认识吗?”
  “时巫。”年轻人抖开手上的任务资料,几乎是用鼻子说话,“这里不是普通人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呆着去吧。”
  “时巫...”麦叮咚将这个名字放在嘴里滚了两圈。对方个子不算高,亚麻色的头发柔顺无比,但面孔带着存在感很强的自傲。
  讹兽幽幽探出头,“你不是普通人吗?”
  这话像挑衅,时巫挺了挺胸膛,故意露出锯齿形状的挂坠,“我是要成为首席,把芸虹市带上神坛的人。”
  麦叮咚眼尖,立马从上面看出优秀毕业生五个字。他听不明白,也不想再追问,识趣地转身往回走。
  “回家了。”
  人影渐稀,夜色把一切染的朦胧。
  熟悉的街道和夜色,可就是带着违和感与不对劲。
  果然,离家门口两三步远的距离,手腕被一阵压力禁锢圈住,随后是大力的拖拽。
  又一次瞬间消失,皮肤上残留的暖意真切无比,麦叮咚咬了下嘴唇,脚跟使劲猛地扭身奔跑起来。
  他要抓住那个捉弄他的玩意儿。
  “去哪里!”讹兽使劲叫唤,却没跟上的意思。他驻足在原地,面部逐渐变得模糊。一卡一卡地扭头,看向家的方向。
  窗门大开,危险蛰伏。
  麦叮咚动作很快,全凭本能捕捉那道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在转角之时,流浪汉横叉的小腿绊的他重心不稳,扶墙费劲地站好。对方一身酒气,头发枯草一样邋遢炸开,遮掩不住半边脸大小的红色胎记。
  麦叮咚抱歉地俯身道歉,又直起身子继续寻找。
  似有若无的味道浮在半空,随时会飘散干净。他想抬脚离开,可脚下的流浪汉又让他忍不住驻足。
  对方一动不动,宛如死尸。
  只犹豫一下,麦叮咚蹲下,拍拍男人的肩膀小声叫唤,“还有意识吗?我带你去喝口热汤暖暖吧。”
  男人身上遍布大小伤痕,他缓缓掀起眼皮一瞥,头发下的眼睛有些污浊,“别碰我。”
  “垃圾而已,死了不是更好?”
  自言自语一般,他被殴打的咳血,声音发虚却语速极快,“装模做样摆样子。要不要给我配合你摆拍一张,让整个城市来夸奖你?”
  随后是一连串讥讽的笑。
  麦叮咚并不介意,只是默默掏出一包纸塞在他手心,“擦一下吧,我去给你拿瓶水。”
  脚刚踏出巷子,男人干呕两声,忽然换了声线怒喊:“臭婊.子,你以为能一辈子干干净净在修道院是不是?啊?”
  他爆发出原本没有的力量,赤脚跳到麦叮咚身后,骨头架子一样的身躯把人用力压在墙上,因为嘶吼浑身在颤抖,“你他妈的是婊.子知道吗?”
  “你救了我又丢了我,你就别想再回去!”
  “我要把你关进地窖,就像别人在我脸上吐口水一样,我要让你的神明永远唾弃你!厌恶你!”
  麦叮咚被喊得耳朵发痛,后脑勺撞在砖上让他眼冒金星。愤怒的人没有理智,力气大的他很难反抗,更是因为流浪汉的恸哭的控诉胆战心惊。
  下巴几滴混着黑泥的泪水滚下,男人声嘶力竭地不停喊,“你是变态!”
  “玩弄别人的变态!死东西!自命清高的修女!”
  “咳。”麦叮咚胸腔被压得发闷,一片混乱中捕捉到几个熟悉的词语。
  修女。
  他是在火车悬梁自尽的修女,是那所规章严格的修道院的神父。
  封锁的记忆一瞬打开闸门,彻底回想起自己的处境。
  他丢了嗅觉,怎么可能闻到爆米花甜味。
  这里不是现实。
  熟悉的温度再次出现,落在麦叮咚肩上拍了一下,旋即无形的爆炸将流浪汉震开。
  麦叮咚逮住机会迅速起身,浑身肌肉绷紧往一个方向急速奔去。
  时巫也在这个世界。
  时空开始错乱,天空像是磕了的鸡蛋出现裂痕,向下掉着碎屑。流浪汉恸哭的更加大声,身型也在不断变化,像是个蠕动的蛹。
  他粘在地上,又闪电一样弹到建筑的侧边黏住,腐蚀了钢筋混凝,在城市中追赶。
  麦叮咚呼吸急促,堪堪躲过砸下来的建筑碎片,堵在胸口的郁结总算消散开来。他能感觉到,这是个和火车车厢一样更深的世界,他的行为甚至受了影响。
  “时巫!”远远呼唤,那位年轻人还站在大楼底下,反复阅读明日除怨任务的细节,以为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脚下突然出现空洞,麦叮咚一下跃开,不由分说地拉上时巫向前闪躲。下一秒,地面啪嗒一声,人面肉球落在地面。
  “喂!你干吗?”时巫懵了,被拽得跑动。
  汗水滑落,麦叮咚及时刹脚避开倒塌大楼,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清醒一点。”
  “你才是清醒一点,放开我!”
  “钟响了,就寝时间到了。”麦叮咚忽然说。
  这话触动了时巫,他愣怔住大脑宕机,喘息时盯着天空的裂缝喃喃说,“我是修士。”
  “对。”温暖的触感牵着麦叮咚的手向前,他轻轻一笑,任由那力道牵引他。
  不顾时巫惊恐的注视和喊停,他们直直向着墙壁撞过去。
  没有头破血流,而是跳入水中的扑通声。
  视线旋转天地颠倒,短暂的黑暗后便是无尽的深蓝湖水。
  时巫失去意识,胸前锯齿吊坠发光,他被气泡包裹着向水面升去。
  麦叮咚眼皮很重,衣衫浮动鼓起,四面八方的冰水挤压着五脏六腑,将血液里的氧气含量降到最低。
  大脑在不适地发胀,视线很模糊。
  一串泡泡从唇边咕噜吐出,他苍白的唇微微动了两下,随后温暖的唇舌压覆上来。
  氧气。
  还有缱绻的吻。
  暗金双眸在一片湖蓝中更是幽深,对方的锐利之气变得朦胧。有力的胳膊将他托起,贴的严丝合缝。
  唇瓣相碰辗转。
  舌尖被卷去,麦叮咚已经分不清咽下的是谁的。
  炸鬼成为人类不久的身体不算稳定,离开困住他的地方后又强行进入麦叮咚的世界,他的身体更加模糊。
  但臂弯依旧很稳,让对方的手臂搭在肩上,他贴紧对方揽住,用最为原始的方式表达他的情绪。
  用他所能做到的最温柔的力道,去缠吻、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