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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小小的液晶显示屏正在播送深夜新闻,  频道实时转播记者采访,可以见到,城市每一个地方都是警车横停,灯火通明。
  愈是强悍的人领地意识愈强,  空旷的书店几位除怨师互相坐的很远。即使已是凌晨一点,  他们也并未露出疲惫神色。
  只有讹兽躲在里房间睡得鼾声阵阵。
  陆世延弓背坐着,将烟灰磕在小碗里,  他沉默地吐烟,  随后抬眼看向拐角。
  “不好意思,  烟瘾上来了。过来坐。”
  众人随声抬眼。入眼是被热水泡的泛红的脚踝,  视线向上,  身着棉质睡衣的年轻人唇瓣红润,  潮湿的发丝乖顺贴着,  整个人毫无攻击性。
  “精神很好啊。”温四仰八叉倒在躺椅,  撑着脑袋淡淡说。
  “确实,  洗个澡怎么还变精神了。”
  陆世延吸了口烟,  闻言也端详过去。
  视线闪躲的人双眸湿润,两颊通红,  一点也不见困倦,  除了走路时候两腿莫名打颤,瞧着是元气很足的样子。
  细细闻,  除去沐浴露味还有些清新花香。
  苟糖双手合十放在膝上,眯眼笑道:“炸鬼不过来吗?”
  这话一出,  连着两三颗脑袋好奇地张望。她们从来没亲眼瞧过炸鬼。
  麦叮咚正被注视的红耳赤,听这话逃一样地又噔噔跑回浴室,想乘着喊钟陌执的功夫让脸降降温。
  算盘打的不赖,等他推开浴室门,  脸却更加红——
  只着上衣的人俯身,叠着湿纸巾正在从容擦拭浴缸边缘的浅白液体。随着动作,他的背阔肌不断起伏,筋肉隆起,偏偏侧身时,可以见到溅在腹部的点点痕迹。
  “啪”,麦叮咚呼吸骤顿,僵硬地把门关起。
  不知多久,门从里被拉开,潮湿水汽溢出,钟陌执已经穿上衣物,脚尖贴着麦叮咚的脚尖。他声音还哑着,“怎么了。”
  “不...”麦叮咚急忙摇头,完全不敢直视对方眼神,后退半步说:“大家等你一起。”
  “嗯。”额头贴上麦叮咚的,鼻尖相抵,逼得对方连连后退,直到靠在墙壁上。
  手从麦叮咚侧腰落在腿根,轻巧一抬就将他腿弯曲抬起。发烫的身体嵌入,钟陌执侧过鼻尖,薄唇贴上,只微微启唇,就轻易借着摩擦力撬开对方的唇瓣。
  “你好香。”紧盯青年的庞,他贴的严丝合缝,占有欲强的连对方一丝唾液也不放过,呼吸重的吞咽干净。
  麦叮咚浑身发麻,不知不觉圈住男人脖子,祈求这吻快些结束。
  万幸的是,当协会的文职员工悄悄探出脑袋,钟陌执终于不舍地松开。
  “亲不够了你!”麦叮咚恨得牙痒痒,压低声音瞪他,全然不知眼尾通红的模样没有一丝攻击性。
  “有人要咖啡吗?”
  再次回到大厅侧边。他跑到吧台后,哐铛响地取出杯子与冰牛奶,边盯着电视屏幕边操作磨豆机。
  当钟陌执稳步走出,叉腿坐下时,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苟糖率先点头打破沉默:“今晚要说的比较多,都来一杯吧。谢谢了。”
  “啊是的,麻烦了。”卷发的女生回过神,悄悄又去看温。
  他们可听说,总部的温与炸鬼是死敌,见就得有场恶战。奇怪的是,今天温出奇的安静。
  磨豆机开始运作。温低着头擦拭枪,不咸不淡的语气也夹着枪子,话锋对着的是陆世延,“芸虹地方不大,但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明显讽刺陆世延带的学生野心大,冲动行事。
  时巫缩起脖子自知理亏,蔫了吧唧地端坐着。
  陆世延早已习惯他的刻薄,从身前的桌子取出档案袋,捏着眉心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芸虹已经清理的差不多。还有关于死鱼的发现吗?”
  “死鱼?”麦叮咚抬眼,“然山吗?”
  “比起叫然山。”卷发女生噼啪一阵敲键盘,随后将电脑屏幕转向众人,“不如叫,然山们。”
  一张标记过的地图展示出来。
  她说:“不少失去理智过的人都反映,曾经见过形迹可疑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此外,这些有死鱼味道的地方,无一例外能找到走出结界的怨灵。”
  麦叮咚将咖啡液倒入杯子,如实将自己经历言简意赅说清楚。
  “总部...不管这些吗?”他不解。为什么他们聚集在此共享情报,别的地区只负责消除怨气,对然山的事却只字不提。
  温看了眼时巫,“首席去世改朝换代的节骨眼,高层在酝酿大动作,他们在刻意压信息。越多怨气意味着越多异宝器具,也就意味着坐上首席位置的可能性。你们都心知肚明。”
  “等下。”时巫嘴唇颤抖,“首席去世了?”
  “首席去世了?”他一遍遍地问,声音越来越大,浑身无力地站起。
  没人说话。
  意识到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消息,他用力地攥住吊坠,第一次跟陆世延红了脸,“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世延按下烟蒂,眼神示意对方坐下。
  “老师!”
  “我怎么和你说?最近你状态不稳定。”他起身拍拍时巫肩膀,“调整好状态,首席去世不妨碍你修身训练,走的更远。”
  时巫两眼通红。
  一直以来追逐的梦想死亡,无疑是个打击。
  麦叮咚把两杯咖啡端到桌子上,一言不发地扭身想再去端。
  手腕被捉住,随后被拉至椅子上坐下。钟陌执起身,“坐着,我去。”
  等咖啡端过来,却没人敢动手喝。麦叮咚打破尴尬气氛,主动把杯子往时巫前推去,“喝点。”
  边上贴坐一人,钟陌执向后靠着,单手抚摸麦叮咚的发丝,“继续。”
  他一说话,拿着电脑的女生一个激灵,嘴巴利索地继续说。
  “我们推测,高层几人暂时不想让我们动然山的原因是,他清楚每一个怨灵世界的器具,并会在网络公布,引诱普通人进入寻找。这些信息对他们有用。”
  “看屏幕。”陆世延说,将手机画传过去。
  “怨愿相报”的论坛开始对外开放,流量很大,帖子几乎是每一秒在更新。
  麦叮咚坐的端正,仰起脑袋,“我不明白,他这样的动机是什么?”
  温恶趣味地笑笑,“加速活人堕落,死人重生。”
  “平衡不是常态,时常有怨灵产生是正常的,这也是我们除怨师存在的意义。”另一位女生补充,“但他扮演着催化剂的作用,引发混乱,就是他的动机。”
  苟糖撑着下巴,“总有人是极致的邪恶。”
  就像以前的炸鬼,在他们眼里是极致的冷漠傲慢。女生暗想。
  这么想着,炸鬼宣誓主权一般半揽住麦叮咚的样子,就格外的有违和感。
  “怨气世界打开,进入清除倒不是难题。棘手的是不及时找到他,怨气就没有尽头,控制不住。”
  屏幕一闪,论坛侧边窗口跳动。
  陆世延拧眉点开,入眼是颜色鲜艳的帖子标题。
  “哈?”
  除去集中讨论帖,有一项投票热度挺高,被顶至帖子中间,死死压住后侧的寻宝告知帖。
  标题描述,怎么看怎么怪。
  【桃花一树鱼三尺。神VS邪祟!】
  “神…”麦叮咚眼皮一跳,果然等陆世延点开帖子,他的侧脸出现在首层。  【层主家风水不好,床底藏着长发鬼,家母也被邪祟引诱变得暴躁。亲眼见过,确实震撼。层主不多说,看视频吧。】
  沉默一秒,温腾地站起,噗嗤笑着去催促陆世延打开视频。
  钟陌执也饶有趣味地前倾身体,唇抿出笑意。
  “啊等下。”麦叮咚脸红地想去挡住显示屏。一条腿横在茶几边上,苟糖眨眨眼。
  他悻悻坐回椅子,尴尬地用手挡住眼睛。
  视频被点开。显然是拿着手机拍的,女主人两手颤抖,远远地拍摄吃生肉的母亲,房间昏暗,一切都很诡异。
  门忽然被敲响,画抖的模糊。镜头对准厨房,女主人小心翼翼地踱到门口,拉开门。
  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要脱鞋吗?”
  “不用不用。”
  镜头摇晃对准门外的两人。柔和日光之下,前的俊秀年轻人安抚地浅笑,礼貌地点点头,随后直接抬步朝厨房走去。
  龇牙咧嘴的妇人倏地扭头,满口血淋淋的生肉。
  女主人吓怕了猛地后退,小声说:“别靠太近!”
  “没关系的。”对方抽了几张纸,直接站在妇人身后轻轻拍了下,“醒过来吧。”
  接住瘫软的妇人,年轻人蹲下,娴熟地用纸巾将她口里生肉处理了。
  女主人诧异地小骂脏话,迅速跑过去喊妇人。
  她已经昏迷,但嘴唇已经不再青紫。
  镜头一晃,对准年轻人清秀的下巴,对方唇角陷出好看的弧度,“已经没事了。还有卧室对吗?”
  “啊对。”
  视频看到这,麦叮咚已经浑身冒汗,干脆浑身僵硬地盯着鞋子发呆。
  温兴趣盎然地调笑:“挺有魅力啊。”
  腰一热,一手按在麦叮咚侧腰,将他揽至怀里,随后带着占有欲地吻了下他太阳穴。
  声音还在继续。
  卧室门被几条锁链锁住,年轻人站在门前,因为个子高拍不清门锁,只能听到锁链落地的声响。
  门推开,房间漆黑,隐隐能听见哭声,灯已经无法打开。
  “有手电筒吗?”
  “有的有的。”她急忙拿了递过去。
  女主人胆怯地站在门口徘徊,迟迟不进去。
  画里,年轻人也不怕脏,趴在地上,直接打开手电筒对准床底,直直射在一张惨白哭嚎的脸上。
  哐当一下,女主人跌坐在地上,狼狈地再举起手机时候,画更是骇人无比——
  那人直接拉着鬼物胳膊拖出来,干净利落地拍在她渗血的头顶。
  下一秒,房间灯冷不丁打开,一切恢复如常。
  “可以了。”拍拍灰尘,年轻人不打算停留。
  女主人站在门廊,深深鞠躬,“太谢谢您了。”
  镜头对着一只好看修长的手,上带着一枚深黑戒指。那只手蜷了一下,随后竟然递出一片绿叶。
  “可以驱邪避阴的。”
  圆润干净的指头按在翠绿叶片上。
  女主人忙不迭接过,更是连连道谢。
  点开下一条视频,那片叶子用玻璃封好,挂在了墙最显眼的位置。
  【层主搜索过,是桃木叶。挂上以后,外游荡的鬼怪确实再也不敲门了。】
  短视频结束,不少人下跟帖,大多是芸虹市的人。
  甚至有修道院碰到过的人参与讨论,传来传去,竟然把麦叮咚身份猜的八九不离十。
  【是桃木成精吧?】
  回复:【说神仙更合适。】
  【看到别的帖子了吗?城西那栋大厦好像是能人异士大本营,好家伙,一直包装成办公楼的样子。】
  回复:【所以邪祟早就存在了,只有我们被蒙在鼓里?】
  回复:【也别这么说吧,怎么说也是默默为我们付出。】
  苟糖和陆世延,一副彻底破罐子破摔,放弃消除普通人记忆的念头。
  麦叮咚心虚地挪开眼。他似乎还没开诚布公,说过自己的身份。
  钟陌执很恰时地轻敲桌,几人视线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想少了。”
  “想少了?”陆世延又掏出一支烟。
  “过来。”淡淡一句,火红色掠过,一人凭空出现在房间中,随后恶臭的一篓子死鱼被放在地上。
  壶月对钟陌执颔首,又乖巧地对麦叮咚道好,才站直,不情不愿地给除怨师分享信息。
  “臭玩意儿可以随意离开怨灵世界,是因为与鱼产生了联系。”臭玩意儿是地铁站里的公文包男子,鱼就是然山。
  “鱼像是撒尿一样四处打标记,打过标记的地方,活人产生的负情绪可以给鱼产生能量。他又把能量源源不断输送给怨灵,所以他们能走出结界,怨气也才会吹又生。”
  壶月轻拍手,从公文包男子身上找出的死鱼炸为灰烬。“简单说,除非找到鱼,否则一切是没有尽头的。”
  “最坏的情况是,整个世界都被标记,那就真是鱼的活人屠宰场了。”
  卷发女生狂敲键盘,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心里还不由感慨,炸鬼与他们和平坐着分享情报,真是难以想象。
  麦叮咚抿了口咖啡,“如果…把所有怨气都消灭,一旦他再次出现,是不是就可以定位到然山了?”
  “理论上可以。”陆世延仰天无奈道:“很可惜,总部不会支持我们这么大动作的。”
  “这不还有帮手呢吗?”苟糖揶揄地看向沉冷的炸鬼。
  麦叮咚看看钟陌执,对方舒展眉眼,在他身边放松地坐着。
  一副老子很忙,但任麦差遣的表情。
  麦叮咚咳嗽一声扭过头,“关于那个重犯呢?我很好奇他的身份。”
  “她的话——上任炸鬼应该接触过。”
  温看向钟陌执,“曾经确实屠杀过除怨师,后期能力大增,却突然选择投降,带着镣铐被锁在四海水的小岛上。”
  “她似正非邪,几乎没有明确立场,所以高层忌惮,对她的事情都很敏感。”
  “海?”听到这个字,麦叮咚条件反射挑眉,“可以找到他吗?”
  陆世延捏住眉心,“找她?被总部那些人听到,又该找你麻烦。”
  “可我总觉得他和阿婆是旧识,能帮助我们一些。”
  “别铤而走险,她被关押不是没有理由的。”
  “找她帮忙。”陆世延补充,“等于找狼抓狼。”
  壶月小臂撑在沙发上,站在钟陌执身后忽然插嘴:“那么保守。”
  她的张扬地甩甩头发,像是火一样热烈。随手取了信件说:“你以为平衡就是往天平两端放石头?”
  “不是。”壶月娇俏一笑,房间内忽然飘起雪花,同时,她的皮肤开始剧烈升温,麦叮咚坐着都能感受到热量。
  “愿意消耗自己,帮小主人找回嗅觉,你还觉得她是路人甲吗?”
  一时没人说话。时巫瞧着杯子里的雪花发呆,苟糖笑意更浓,拍了拍手。
  听到那个“小主人”,麦叮咚浑身一抖。
  钟陌执本缄默不语,视线落在麦叮咚小指上,那里坠了一粒雪,不知是不是冻到,半晌蜷了起来。
  他侧首挥手,纯白的雪尽数消失,随后意味不明地对壶月说:“你的话多了。”
  壶月立马收敛,垂下脑袋:“是。”
  钟陌执抬眸,瞳孔漆黑,盯着紧闭的大门,“有人。”
  陆世延反应最快,忙摆出架势转身。
  门被撞得哐当响,当夜风灌入时,率先是两个轮子滚入。
  嘎吱一声,苟糖迅速站起,眨眼间就跑到门口,无奈地俯身挡住她,“妈,您来干什么。”
  他大腿肉被抽了一下,妇人费劲地骂道:“你半夜不回家,一定又没干什么正经事!”
  “没有,聊工作呢,这就回家这就回家。”苟糖耳朵被拧的疼,第一次没挂着狐狸一样的假笑。
  麦叮咚想到地铁里妇人说的话,心情复杂的厉害。
  他看着无尽的夜空,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砰!”
  又是一声。
  讹兽头发披散,睡眼惺忪却语气亢奋,“我感觉到了!”
  “什么?”卷发女子眨眼。
  “是祈福之力!”
  他兔子一样冲到门口,众人看去,在黑布一样的空中,竟然星星点点飘了透明亮光。
  它们如图蒲公英,从四八方漂浮靠近。
  目标也很明确,是一脸茫然的麦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