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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络的如何了?”姚焕承还是想暗自拿回姚家军。这才是他往后做事的关键。

        姚树脸上变了下,微微一迟疑,还是照实开口,“只有四路将士,共八十六人....”到底是说不下去。原本被老爷救下的几千人,现在却只有八十六人还肯追随姚家....“公子...”姚树想说些宽慰的话,却不知该从何开口了。

        姚焕承深深的咽下一口气,抖着手,等了一会,手不抖了,才摆了摆,“无事,乱世之秋,良禽择木而栖,他们也是只想活命罢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好,甚好!!姚焕承慢慢吐口气,“八十六个,足够了。”没有了老父,这里被侵占,只是时间问题,下月这时,也许这里,就不再是我国的疆土了。也好,没了牵挂,就这么走下去,也好。

        “公子!”姚树额迹冒汗,他知道公子想干什么,追杀当日那位敌国将领,在斩杀了那位出卖老爷,做了老爷为证的使者。这两件事,甭说完成一件,就是半件,也绝无可能啊!只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罢了!“公子,您三思啊,老爷已经不在了,您要保重自己啊,不然,让老爷在天之灵,何以安息啊!!”

        姚焕承转过身,看着姚树,伸手拍拍他,“姚树,我要做的事,就是我必要做的。我宁愿战死于敌前,自刎于己手,也不要背着叛国之子的污名,在这些无能鼠辈,卖国求荣之人手里,死的不明不白。”沉声说完,微微笑笑,掸了下姚树的衣襟,“你我情同兄弟,我舍不得你陪我送死,你,还是走吧...”

        姚焕承还没说完,姚树噗通就跪了下来,一把揪住姚焕承的长衫下摆,力道大的手指都发白,绞得衣服料子好似下一秒就要裂开似的,仰着头,凝望着他的公子,嘴唇抖的,急于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眼低发红,一时就开始掉眼泪。

        这幅激动的样子,吓得姚焕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然后赶紧拽着姚树,让他起来,可姚树好像忽然学会了千斤坠似的,任姚焕承怎么拽,他都一动不动的。姚焕承有点吃惊于这个从小长起的书童对自己的这份赤诚之心,才这么一句话,就似要了他的命一样,感动的他也有点哽咽。

        在现在这种家仇国恨压身,几乎众叛亲离的时刻,这份情谊和誓死相伴的决心,对姚焕承来说,价抵万金。格外的让他感触到心底,也更让他珍惜。

        咽下一声呜咽,姚焕承重重的拍了姚树一下,张张嘴,却没说一个字,只又拍了他一下。

        一切就尽在不言中吧......

        如果能活下来...姚焕承心里默念,如果活下来了,那,族谱上,就会多一个弟弟吧...

        城外西郊,某道观后墙外。

        “娘,您回去吧,我是不会回去的。那不是我的家,那里的人也不是我的亲人!在他们赶咱们出门的那一刻,闰萍娘这个人就已经死了!”一位半挽着乌发,斜插金钗的美貌小娘子,侧身赌气的站着,手里揉着丝帕,就是倔强的不肯回头,看身后坐在石凳上拭泪的女子一眼。微微蹙起的峨眉,却含着浓浓的不甘和关心,偷偷扭头瞄了一眼,终是抵不过亲身娘亲的眼泪,深叹口气,回身跪在女子脚边,轻抚着女子的手,无声又细细的安慰着她,但也不肯松口说出妥协的话。

        她是骄傲的城北闰仙子,才压众士,貌胜群芳,性格果断,貌似是个没有缺点的好强女子。但是就是因为她格外的争强好胜,才让所有人都时时刻刻记得,那被她视为唯一人生污点的出身——她亲生娘亲,是个外族舞姬,并给礼部一位乐师,做了小妾。娘亲是舞姬这点,她不在乎,她最爱的人,就是她娘,怎样都爱。但是,妾生女,才是润萍娘最不能忍受的最大的污点。

        身为女子,生来就被诸多束缚,凭什么男人可以指点江山,马策天下?凭什么男人可以姬妾不断,女子就要听之任之?凭什么男人可以一句话就决定一个女子的一生?

        娘明明是外族女子,可以过一人白首的日子,却被送来送去,最后与人为妾。润萍娘不甘心。她是她娘的女儿,她娘没有做到的事,渴望的事,她都要做到。她身体里,就是流着外族忠诚勇敢的血,任何她不愿不想的事,谁都不能强迫她!!就算是亲爹也不行!!

        更何况,这个爹,还是因为外族入侵,怕受牵连,而把她们母女赶出家门的胆小鬼一只!!面对敌人,连刀都不敢拿的男人,也配叫男人?

        “娘,罗叔既然来接您了,您就跟他走吧,不用担心我,等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我就找您去!”罗叔是润萍娘的族人,在萍娘很小时,自愿为奴进府,是对萍娘现在的性格,影响最大最深的人,是他告诉萍娘,这世上有个地方,是一个男子一个女子好好过着日子的。也是他告诉萍娘,女子也可以骑马看花,肆意欢笑的。

        在这位罗叔描绘的画面里,一种忠贞的夫妻情和自由的生活观,就深深扎根在了萍娘的脑海里,随着她学识的增加,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庞大。那才是她渴望的。

        闰家小妾还在无声的哭泣,那微微倾斜颤动的消瘦肩膀,和发鬓下苍白的肌肤,就算看不见脸,也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魅力和娇弱。终于,她哭够了,丝帕已经湿哒哒的了,她看了看,又小心的攥在手里,只能无措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慌乱下,还勾住了头上发饰的流苏,放下手的时候,也没注意到,一下就扯住了头发,疼得她轻声哼了一下,眼泪又下来了。

        萍娘深深的,无奈的,叹口气,伸手护着她娘的头发,慢慢的解下来,她娘又才止住了泪水。忍不住,萍娘又叹口气,难道娘身上果敢的心神,真的都跑到自己身上来了嘛?这要是不说,不看肉皮,谁能知道这是位以彪悍著称的外族女子啊?唉,外祖母据说,就不是外族,娘这更不像,其实也正常。

        可就是这么不像外族的娘,居然还被赶了出来,那些人,除了胆小,还没有人性!!

        “萍儿,你不懂,你爹这是在保护咱们娘俩,不然会被那些人带走的,到时....”闰家小妾说到这,又掉了眼泪,“到时,咱们娘俩就算死,也没个好儿啊......”

        萍娘最烦听见这些话,她娘怎么就这么傻呢?“入侵的外族,根本就不是咱们族人好不好?罗叔不是说了嘛?为什么您还是揪着这种谎言不放,这么相信那个人的话呢?就算他给了钱,给了住的地方,可您看看,那么一座草房,还没家里的下人房好呢,旁边还就是坟地,甭说住人,鬼都不住!”

        闰家小妾急于反驳女儿,奈何口才不好,急红了脸,也才憋出了一句话,“就是保护啊,就是!”笃定的口气,像个得到大人保证的孩子,耍赖的也要别人认同她的话。

        萍娘顺顺鬓角,都不想在说话了。她宁,她娘比她还宁,而且还傻!

        她娘看女儿安静了,以为是被她说动了,脸上露出笑容,双手拉住萍娘,“萍儿,你听话,跟我回去,不要当什么真人君人的,这里不好,我知道。你听话,咱们回去,你听话,咱们不当什么女文士,等太平了,你爹回来接咱们回家的,到时你的好日子就来了,你喜欢看书,识字多,嫁妆你爹还有太太,一定陪给你好些书,你就过好日子了。你听话...”

        萍娘强忍着想甩开她娘手的冲动,眼里有些发急,嘴上就带了出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人话说八道也就算了,您还跟着说?我是不是您生的啊?我会做那种见不得的人的事?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但凡我不乐意的,掉了脑袋也甭想沾我一丝儿!”她以为她娘也认为她不守女儿规矩了,气的回身发抖。

        闰家小妾听了这话,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的往下掉,手上拽的跟紧了,使劲摇头,也说不出来什么,就是摇头,钗环的流苏打在脸上,都不觉得疼似的,顾不得。看她比自己还要着急的样子,萍娘又是无奈的一叹,知道这是自己听岔了,误会自家亲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