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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佳瑷一时就红了眼。这么迷信的事,就是只有姥姥会一直挂在嘴边,直到上辈子自己重病,姥姥还在说这件事。一直说要是老太太的坟地还在,那些大米还在,郭佳瑷的病就能治好了。这是一种盛满了拳拳疼爱的精神寄托。

        社会在进步,老的封建迷信思想,慢慢的在被人们所舍弃遗忘。都说这是一种进步,但在郭佳瑷看来,这也是一种忘本。迷信思想固然会有落后的,但在某些方面来说,也是有好的。

        郭佳瑷不是想宣扬什么迷信思想,只是真的希望像姥姥这样的人,能多一些。姥姥总说人在做天在看,做了恶事是绝对没有好报的。但是这世上,就是有那些黑心的人,什么都不怕,恶事做尽。照样逍遥自在。郭佳瑷有时真的希望有鬼神,能给那些人应有的惩罚。这样心怀善意的迷信不见得就是坏事。在良善的人心里,迷信是一种美好的寄托。姥姥迷信了一辈子,善良虔诚,对上对下都呵护有加,虽不识字,却用自己的老迷信教育保护了好几代的子孙。重要的是怀着一颗良善之心,找寻一种美好的寄托,来庇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出殡不空嘴。一大早,几个大灶就都煮上了白肉汤。白事宴席上的肉食都是白水煮的。不能放作料,所以都是没有味道的。这种白肉汤多是放些大骨头。喝起来到也还口。九月末的早晨,穿长袖都冷了,热乎乎的喝上一碗,也很不错。

        幡子做好了。找的是三米多高的老竹竿,裹上了白纸,几条纸旗,一直被呈晋华抱在怀里,到时要交给呈大舅的。这辈子因为呈姥爷还在。摔盆是呈姥爷。打幡就是呈大舅了。上辈子都是呈大舅一个人干的。

        郭佳瑷瞅着姥爷低头抽着烟,盯着地上的泥瓦盆不言语,整个人冷硬的很。郭佳瑷想劝解下。又不知能说什么,哼不能说,姥爷,您别难受啊,您上辈子想做孝子摔盆儿还没机会呢。要是真这么说了,自己也甭活了,直接自己挖坑自己埋了吧。

        摔盆要的是一个碎,一声碎响之后,就是正式出殡了,不碎不能动不能哭。所以一般都是泥瓦盆,还要那种底下带圆洞的,这是规矩。

        扬纸钱的人也来了。纸钱要撒得很高很散,不能断,一定要有漫天飞雪的效果。这也是门技术活,一般人做不来的。

        一阵车响,是呈大舅的车回来了。呈大舅妈和呈二舅都迎出去,一下就搀住了哭得上不来气的呈五姥爷,还有呈五姥姥,最后下车的是他们的二闺女和老儿子。还有一个勤务兵。呈五姥爷的身价,到是用的起,就是以前回来的时候,这勤务兵都没跟来过。话说,皮肤好黑啊。

        郭佳瑷瞅着,以前也见过五姥爷的三个孩子,这俩是老二老小,好像都三十来岁,但是这二闺女不好惹啊。只要她来住,就都很挑剔,从天气抱怨到吃食。郭老妈那时心疼被折腾的呈姥姥,想把她接来自己家,但被明智的呈姨妈给拉住了。

        兄嫂都在,怎么说都没有住外家的。这是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呈姨妈的原话是这样的,“人介这那自个儿当千金大小姐的,恨不得住进皇城,哪都摆不下她了。喉眼儿都看不上咱们,把咱们当土豹子,把她亲爹当软和的面饽饽,生怕咱们啃一嘴!瞅咱们穿的好点儿的,也当是在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你上赶着讨人嫌去干嘛?一准儿当你是想臭显胡说呢!再说,要是让她瞅见咱们住的地方,保准该喝了半缸的老陈醋了,酸也酸死你!消停会儿吧你!有大嫂那贤惠有八面儿玲珑的,轮得着你出头!”

        这话没背着几个小辈,顺带呈二舅妈和呈呈都听了个真灼,得,一时间这二闺女的形象就定型了。其实在郭佳瑷看来,姨妈说的很对。这二闺女就是明显看不上姥爷家还有自家这几家的。一跟着五姥爷来,就是一副捍卫自家财产的老母鸡样子,好像谁都是穷酸的土匪,五姥爷是块金砖,都想想辙去刮一刀似的。这比喻好像还不如呈姨妈的那个呢...

        这二闺女身上,就完全显示出暴户和真有钱的区别来了。没有富贵超过五代的,甭想身上有神马贵气。多一半都是像二闺女这种,香飘千里的小家子气。在高级的成衣和顶级的香水,都遮不住骨子里的卑贫。

        郭佳瑷觉得自己身边,就没有一个人有那种举手投足间,风华无限气质的。夏家大爷那种,还是差了些,书卷有余,气势不足。气质涵养这种东西,有点儿就是很不错的了,想要靠气质胜人一筹,光靠钱是堆不出来的。丑小鸭能变天鹅,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只天鹅。话说,唐显的妈妈绝对是郭佳瑷见过的人里,气质最好的一个了。当然,自家老妈气质也是很好滴...

        总之,几个小的见到这二闺女都不约而同的撇撇嘴,被也在撇嘴的呈姨妈看了个正着,捂嘴就差点笑出来。咳。看看什么情况啊。人介那哭天抹泪的哭灵呢,怎么能笑呢。郭老妈狠狠捏了大姐一下。

        哭得差不多了。呈姥爷磕磕烟袋,“行了,起来吧,该走了...”呈五姥爷擦擦眼泪,他是被三哥——呈姥爷排行在三,但上面两个都没了,早就是在长了。被他带着当了兵的。最后老娘话要回家种地,自个儿舍不得,就没言语。已经在大的三哥才放弃了比自个更好的前程,卸甲归田了。自个儿也是觉得没脸见人。就越调越远,直到在闽北扎根,才敢联系通信。只落得现在,连亲娘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想着又是一阵难受。

        “别哭了!”呈姥爷吼了一句,“挺大岁数了,知不知道自己个什么德性啊!这么赶干嘛?一个匣子,还等不得你?”什么岁数了。还当自个是小年轻呢!

        呈五姥爷点头。乖乖的听着。呈五姥姥上前,掏出一个红布包,抖开是一对金镯子。“三哥,这,是我们一点心意,这么些年,从没在老太太跟前尽过孝,这也算是给老太太带走,是个念想。”呈五姥姥其实是北方人,但是现在口音很重了,尽量说得很慢,让呈姥爷听清楚。

        呈姥爷不耐烦的摆摆手,“放进去...”呈五姥爷接过来,张张嘴想说话,又没说出来。他家二闺女上前要说话,被那小儿子拽住了。呈姥爷眯眯眼,扫过一眼,就直起身,“想说什么?”是对呈五姥爷说的。

        “没...没...”蹦了几个字,呈五姥爷才下决心开口,“三哥,我想把妈的骨灰带走一点儿,真的就一点儿,等我死了,我和妈好能葬在一起,生前不能陪着,死后...”

        呈大舅这些孙辈的都站了起来,这哪成!!这是要让老太太真的死无全尸啊!!呈晋华按住呈晋业,呈姨妈按住郭老妈,几个小辈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都紧张了起来。郝姨夫和郭老爸也围了上来。

        二闺女一瞅就急了,“你们想干嘛?还想吃了我们不成?我爸是老太太正紧的老儿子,怎么就不能拿走一点骨灰了?金镯子是儿子给的,骨灰是妈给儿子的,这怎么就不行了?!”一帮子没文化的老村!!

        这意思,是拿金镯子换骨灰,我们还得千恩万谢的感激你们不成?!!

        呈五姥姥斥了二闺女一句,然后赶紧说,“不是这意思,这孩子不会说话,这金镯子和骨灰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我买的,我早就买了,真的啊...”扶住老伴儿,“三哥您要相信我们呐。我们真的就是想带回去一点儿,好好立个碑,我们这辈子是没机会回来了,想...”

        “想什么想?!”呈姥爷低声截住了话头,“我就告诉你,这里才是老呈家的根!你们就是死了,也是要回到这里!想当孤魂野鬼别拉着老太太!你们是不是这些年安稳日子过久了,都不知自个姓什么了?!滚!都滚蛋!在这儿敢嚷嚷犯浑,当你什么东西!!”扔了烟袋,抱起骨灰盒子,冲白事人和呈大舅一点头,“出殡!”

        一时人都忙碌了起来,没一个人想理这呈五姥爷一家的,那个勤务兵还想过去,找呈姥爷说话,被郭佳瑷带着胖宁几个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