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看了看他手中透明的水壶,提醒他,“空的。”
男子这才往杯里看了一眼,果然是空的。然后,女生就看到了这一直优雅的男生身上难得发生的戏剧性一幕他开始发愣,眼睛都不带眨的,只是低着头,静静看着手中的水壶。
女生轻抿嘴,似乎想笑,却发现男生嘴边一直带着的一丝笑意却好像恍惚间消失了。他似乎...在害怕。
害怕?不知道怎么,让她有这种感觉,她忍住心里掠过的古怪,忍不住提醒,“你别急,往那边走,路头车厢那儿提供热水的。”
男生晃过神,抬头看了看她,轻声道了声谢,转头去看黑影里那男人,“裴去那边接水,请您...”
等?花修罗可是从不等的。
哪怕是一壶水。
所以,裴没有说下去,而是动作飞快地接了一整壶水。他平时的优雅周到,似乎遇到这位,就像断了腿的蚂蚱,被大风呼的就吹走。
而接来的这整壶水,也不是什么温的,而是整壶滚烫的,开水。
花修罗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刚醒来,他似乎比旁边这位一夜没合眼的还累。他头也不抬,只是接过水就喝,一大口,然后把水壶放在旁边。女生已经洗漱好回来,正好看到阴影里的那男人喝水,他喝完又把整张脸埋进黑暗里,背靠着窗边,微垂着头。火车咣当的开,阳光偶尔划过树杈,带来一丝炫目。男人的脸竟然苍白似雪,带着一丝...魅惑。风吹散他一只遮着眼睛的黑发,恍惚间露出一道锋利长眉,那眉如一把刀,似乎是直接嵌进他皮肤里,女生心忽然狂跳了几下,她微微退后,这男人,似乎和秦时明月里卫庄年纪差不多大,说小绝不小,说大也绝不大,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的冰封,一样的美。这时,太阳升起来了,女生再看白衬衫男生一眼,已然说不出话。好像自己这个平日里自诩的二次元女生,真的来到了二次元。白衬衫男生有一张,张良一般温润的脸。自己这是...还没醒吗?
她退后几步,坐到窗边,慢慢把头扭过去,不动了。
花修罗还是懒懒靠着车厢,似乎在发呆,过了很久他对着身旁站了很长一会儿的裴道:“打开。”
裴上前两步,打开窗户。
阳光洒进来,空气里有杨树的梢和叶,带着尘飞进来,只是一瞬间,花修罗便披衣站了起来,向走廊方向走去,末了回头看了裴一眼,“观赏水有一定的方法,一定要观赏它的波澜...和温度。”
他的话,似嘲讽,似深邃,似不屑,似随意。
裴愣了一下,忽然低头摸了下水杯,这才想起,这是从堕天带来的是军用水壶,隔热极好,他往里看了一眼,眼睛前便全是水蒸气了。
他愣了一下,放下水壶,女生看着男人消失在走廊,忍不住去看窗边那白衬衫男人,“你...你刚才,没兑点凉水?”
裴默默眨眼,“?”
女生吞咽一下,“那儿的水,都是滚开的啊。”
裴闭上眼。这样看来,好像和国外列车有所不同。水太热情,是需要凉一会儿的。
原来,他已经回家了,是,这里的人,黑发黑眼,都说着中文。他回家了。他慢慢睁开眼,看着女生,笑了笑,“我忘记了,估计他现在,满嘴都是水泡。”他忽然有点忍不住,眨眨眼,“这就是饭来张口的结果,是不是?”
女生眨眨眼,缓缓转头,看着走廊。
花修罗靠着走廊,似乎很赞同。
裴似乎也感觉到不对,他面色苍白几分,看着洗漱完毕的花修罗幽幽走过来。
他的眼睛如深潭古井,冷幽幽看了裴一眼,然后重新靠回床上。
裴手也不抖,倒是肩膀轻颤了一下,果然和刃同出一辙,走路没声,还讲究深沉。那您就继续讲究,可不要表现出来。裴垂着视线,睫毛微眨,要是因为这小事发火,你也会嫌自己幼稚吧。
可惜这次他失算,似乎从他们踏入祖国这片地开始,花修罗也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花修罗冷冰冰地念叨一句,“我的嘴里起了三个泡。”
裴:“??”
这货,这货刚才趁着洗漱的功夫去卫生间照镜子数水泡去了。
裴叹气,“抱歉。”
花修罗沉默一下,“道歉有用的话、”
死一样的沉默。
话说到一半停顿真的是让人忍不了。
忍了一会儿,女生还是接下,“要警察干嘛。”
花修罗深表赞成,眼睛望着远方,“今天晚上,不要睡了,反思一下。”
裴只能忍着,忍了一会儿还是想说话,我心脏很不舒服啊大叔。你不能看着我年轻,熬夜久了那该猝死也猝死的啊。他还是没敢开口。可是他现在心跳的还是很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跟着花修罗,他就总会找个茬儿不准自己睡觉,哪怕闭一分钟眼都不可以。
以前堕天,他并不怕熬夜,但最近这一周,他真是有点怕了。
原来世上最惨痛的不是痛,而是不让睡觉。连续三天没怎么合眼了。他每次只是在卫生间可以眯一会儿。
好主意。
裴抬步要去。
花修罗冷冷地盯他:“?”
裴优雅地,“我去趟卫生间。”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狠狠一挑眉,这个你总管不住。
花修罗望天,“两分钟。”
“...是。”
裴走进卫生间,把窗子打开,顺手拿起裤兜里的报纸,铺好。
坐下来。
我只是简单地眯两分钟。
然后,他沉沉睡了过去,再睁眼,天已经黑了。
裴站起来,沉默地看着窗外,原来下大暴雨了,大白天,天都黑透了,呵呵。
然后他发现没下雨。
这么看来,他低头看表,十九点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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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乌鸦振翅
老头没吃上面,攥了攥拳,看着隋刃上楼,下了个结论。
这小子…有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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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爱琴海。
“哟,约我到这么风和日丽的地方。”风衣男子笑了笑,踏上岩石,“上次峡谷一别,又是半月。”
在他面前,是黑暗里没有边际的海,海滩上竖立着一黑衣人,面无表情,眼锋很冷,他沉默片刻,微微侧头,“日丽么?”
楚昭低头看表,夜里,四点十七。他咳一声,正要说话,话已被截断,黑衣人淡淡看他一眼,“…胖了。”
只此一词,楚昭已觉着浑身凄凉,手不自觉攥紧,他咬牙,“我没记错的话,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了吧,也是快五十的人。”
可惜这世上的花修罗,永远是个例外。
有风吹起,黑衣人肚皮上的一角被吹起,露出紧致的腹肌。
岁月在他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低头,淡淡抚平衣角,“我今年,四十三,你,四十七。”
又是一口冷风呛在胸腹,楚昭忽然觉着他越看越像一个人。花修罗这次话出奇的多,他看着二人眼前的海,冷风过,冰雕般的侧脸没有一丝波澜,他沉默一下,“听说爱琴海之所以叫爱琴海,是因为有个叫爱琴的国王在海里死了。”
楚昭眨眼,所以。
花修罗只是淡淡看着面前黑色的海,“以后,假如我死在这里,这里是不是应该叫花海。”
楚昭实在忍不住,“你放心,你死了,这里也只有我知道它变成花海。别人还是叫它,爱琴海。”
“然后蒲公英在里面飞。”花修罗淡淡一句,向远处走去。
果不其然,楚昭愣了两秒,脸已经黑了,“你…”
花修罗停下。
楚昭反而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