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凡对着大海,裹着丝绸,躺在海边的软塌椅子上。
晚风凉了,他却睡不着。海风吹着旁边彩桌上的煲汤,叮咚作响。
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奢华。以前看到的苦难,也似乎成了童话。
这些年,他一直是个旁观者,直到某天,偶然介入他们的生活。
他阖上眼,打了个哈欠,掩去眼底的水。
刚才他忽然做了个梦,梦到了裴。他还是那样,笑意盈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
其实真正对他们了解,是从裴开始当他家教开始。
裴,亚瑟,刃。
他们仨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比较有人味。
他那时候小,从小被宠,一开始还嫌弃他们都是木头,不会抗争,就只会说“是,长官”这类的话。
那时候训练营教官一耳光把亚瑟嘴里打出血,罚晚上不吃饭,跑个十公里路,亚瑟就只会说,是!
连血都只能偷偷抹掉。
那时候,花修罗看自己天天裹着棉衣吃汉堡无所事事,就把他扔给裴,给他找事情做,要裴教他中文,裴也就成了自己的启蒙中文老师。说起来,那时候,他在堕天最怕的人从花修罗很快就变成了裴。裴教课从来都是含着笑,就算浑身血淋淋的,也似乎不疼的样子。
他刚开始可嫌弃裴,觉着他脏,是仆人而已,总吼他太脏,离自己远点,让他给自己冲奶,煲鱼肉奶羹,也不怕他。
直到那天。
他换牙,裴笑眯眯说,我帮你看看。
两根指头,一秒就给他把坏牙拔了。
还有那次,他给刃呆灌东西时候的样子。
裴被花修罗命令,用漏斗给刃灌食物。因为这小子不爱吃东西有一阵子还天天吐。训练时也吐。
虽然他觉得裴和刃刃感情很好,但是那天刃还是被裴摁地死死的,看着漏斗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往自己喉咙里倒,然后挣扎。那时候的刃瘦高个,可小一只。不断用枯柴火般的胳膊去扒拉裴,戳裴的鼻子,戳裴的嘴还够不到。
那天,裴一边灌着刃一边教旁边的伊凡学中文:“来,跟我念,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自己想了想,答:“爷爷。”
裴淡淡地:“汉字一二三四五六的繁体,拿毛笔练10遍。”
伊凡不耐烦:“我不愿写。”
裴在那边漏斗往刃喉咙里戳戳,再手指头弹弹:“嗯?”
底下的刃刃一声干呕,挣扎着要起来。
裴一只手摁,往旁边看,还有一碗。
伊凡这边咬一口苹果,不想吃了,随手想扔,“你为什么灌他?”
裴笑眯眯:“他挑食啊。”
伊凡:“…咕嘟。”
总觉得这货其实挺乐在其中。看手里的苹果,其实挺好吃的样子。
再说刃吃东西,最不费心的选择,就是直接灌。
他一吐,花修罗就说:“来,拿个桶,给他接着。别浪费了,都是流食,还能回灌。”
刃呆就突然之间没有呕吐的欲望了。
总之,裴教着教着,就成了伊凡眼里超级不好惹的人。再加上他那会儿灌刃的凶残,自己慢慢就变的超听他话。
裴…走后的某天。
他特地到堕天,虽然什么功夫都不会,还是和亚瑟打起来。
那也是唯一一次,和亚瑟动手没有被打惨。
因为亚瑟就站在那里让他打。
然后打完之后,两个人整理整理衣服,假装只是叙旧,跟没事人一样出门,各自离开。
伊凡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想,亚瑟好像从来没哭过。
那天,他也没哭。
可是平日天蓝色的瞳孔,那天好像沾了血,沾了灰,他的瞳孔,一直带着微微的寒颤。
多残忍啊。
他想。
------------
209.我是你弟
可是平日天蓝色的瞳孔,那天好像沾了血,沾了灰,他的瞳孔,一直带着微微的寒颤。
多残忍啊。
他想。
------------------
隋刃坐在床上,低头喝水,肺腑很快抽搐,他轻咳,看到水杯里片刻便染了一层粉红。
他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事已至此,便没什么怕的了。
他轻轻闭了闭眼,瞬间便复张开,翻身而起,大步走向门口。
“怎么,想跑?”门口传来声音。
隋刃看过去,是小侃,平日负责林家警戒的小侃。隋刃记得,小侃和秦桑关系很好。秦桑是个好人,为人仗义,朋友也多,李大海也是他的朋友,他,比自己人缘好。
隋刃看着小侃,笑笑,态度温和。
只这一瞬间的笑,就足以让小侃震怒,他面部狰狞,大步上前一把便勒住隋刃衣领,“秦桑的妈妈死时,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砰!”隋刃头上已经挨了重重一拳,纱布包裹的伤口这下又撕裂开,渗出汩汩血流。只是,这血流已不再发红,是褐色的。
“你个杂碎!你笑?你还有脸笑?!怎么不是你死,不是你死?!”
隋刃背撞墙壁,小侃已经被身旁的李大海紧紧拽住,“他受伤了!他受伤了!你不要朝他泄火!”
“李大海!!”小侃瞋目切齿,眼眶红裂,“你还是不是桑子朋友!现在,你向着他?向着他?!你忘了秦桑怎么死?!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李大海被吼的,一米八-九的大个子,头简直要垂到地上去。
“他还没死。”隋刃摸摸脑袋,低头,看手心褐色的粘稠,“你…不要吼他。”他声音,竟然很平静,在喧嚣的医院,他的声音,波澜不惊。
小侃和李大海也向他看去,只看了一眼,两人便都呆住。
只是几秒的功夫,隋刃的脑袋已经被血覆了个遍,像是,一个血色的皮球。
血,顺着头上湿透的纱布,向前,向后,向左,向右。
流了满头满脑,没了五官。
像一个,血色的馒头。
他死了,我一定偿命。他活了,知道妈妈死了,所以我也谢罪。
脑袋的血流走了,隋刃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觉着,脑袋轻了,很舒服,他从兜里拿出个止血钳,很快给自己止了血。
他倒了矿泉水,冲洗了脑袋。干干净净,回头看一眼小侃和李大海。
头上纱布抛开的伤口大的可怖,这是林葛然砸的,不偏不倚,几乎要了命。
隋刃就顶着这伤口,从医院走了,从他们面前走了。
-----------
“怎么,要离开林家了。”原叼着烟,“终于。”
隋刃在一艘郊外的破船上蹲着,埋头扒拉着什么,“没打算走。”
“还不走?”原吃惊,看着他脑袋上的破洞,鄙夷,“你真是条忠狗。”
隋刃笑笑,“嗯。”
原被呛住,“你最近,笑的挺多。”
“如果是你,会用什么方法。”隋刃没有接茬,他略歪了歪头,在废船东侧底部一道暗沟里,慢慢拉出一根纤长的线。
原瞳孔微缩,低头和他一起看那条断了的线。
线头,微焦。
“看来,不是船撞冰山。”原仔细观察引线引头,微微眯起了眼睛,“形。”
他看了一眼隋刃,“燃速接近4.0cms,怎么可能。”
隋刃淡淡道:“除非是自杀式。”
原,堕天著名的爆破手。隋刃很信他。
果然,原已经缜密开口,“引线,40c计。如果引爆炸药的人想活,必须1。”他沉默一下,看着船底的大洞,“这个人,已经死了。粉身碎骨,就在这个地方。我们查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