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的冷,食人的痛,都比不过,漫漫极夜空荡的静。
以前,他只爱热闹,哪怕仅是残余饭后的温热。
世事无常,现在,只有这空与静,让他感觉到,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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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俄卫星通讯社3日报道,M国五角大楼承认参与暗杀YL革命卫队高级指挥官苏莱马尼少将。”
“华盛顿,戒备,B级,B级,重复。”
“我外交部提醒在M中国公民,如遇紧急情况,请记住这个电话86-10-12…”
“中国外交部在YL将军被暗杀后表态,呼吁M方予以克制…”
“YL方称三日内报复…Y绝不忘记80年代人质危机事件留下的教训…”
“战争容易发动,但很难结束。”
西雅图,傍晚。
倾尔悉姆大塔,倾盆大雨。
一个昏黄风衣的中年男人,站在落地窗前,静静望着窗外。窗子没关,雨把他的衣领浇湿。收音机里各种语言的广播混杂,盖过雨声。
他沉默地凝视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火恢弘,落雨里晕染成一个个光斑。楚昭微微眯起眼睛,视线上移,天际处滚雷霹雳,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却又潜移默化,变更交替。
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电话里的人只说了四个字:“时机,到了。”
“长官。”雷吉在身后喊,“楚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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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平安喜乐(半章)
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电话里的人只说了四个字:“时机,到了。”
“长官。”雷吉在身后喊,“楚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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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脖颈微微僵硬,他沉默很久,慢慢转过身。
不远处的女人长身玉立,一身暗褐色鸭血一样的风衣,头上的贝雷帽微微偏向一旁,正微倚着墙壁,歪头瞧他。
风雨顺着窗户吹向她,她一动没动,连发梢似乎都凝固。她只是,在楚昭转身后,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后,她弯起唇角,笑的很随意,也很认真,“很久不见,哥。这怎么…就秃了。”
只一笑间,眸间清冽已尽数褪去。她微微张开双臂,轻叹,“来给你抱一个吧,秃鬼。”
楚昭站着没动,沉默了会儿,他揉揉眼睛,又是一个五年。
小汐,更瘦了,这让她不安,然而最不安的是,小汐的眼睛,让他想起一个人。
微微眯起眼睛,“…小汐。”
楚昭原地站了一会儿,终还是走过去,张开双臂。
小汐的发型,一如既往,丝毫不乱,楚昭准备拥抱,小汐已经开口了,“箫儿,在哪儿?”
楚昭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他弯起唇角,“这么多年都不急,现在急什么?”
小汐听了也不恼,她淡淡歪头,看着楚昭,楚昭心里已经发毛。
“听说,抓他的那个人叫威廉-亚瑟。”小汐笑眯眯,“麻烦你转告他,让我知道我的箫儿掉一根头发,我便让他彻底秃头。”她低头,眼睛转了转,沉默了一下,“上面,还要点六颗麻子。”
楚昭眼前阵阵发黑,“你就不想知道他的目的?”
小汐转身,看着窗外的落雨,“我考虑过,两种可能。一,威廉-亚瑟受堕天科查尔的命令,绑架我儿,引我回国,钓路西华。二,亚瑟自己做局,想让你我都回国。”
“那么,让你我回国,于他有什么好处呢?”楚昭微微眯了眯眼睛。
“听说…他,回林家了。”
“谁?”
“那个,男孩。”小汐脸上似乎挂着笑,眸间只余冰冷。
楚昭看着面前的小汐,熟悉又陌生,他攥了攥负在身后的手,“看来,你失踪的日子,一切都还是了如指掌。”
小汐晒笑,“我还听说,那个男孩,成了小花的徒弟。亚瑟,曾经和他们走的很近,还共同组建了,反堕天联盟?”
“小汐,这没什么好笑。”楚昭微微眯起眼睛,“你知道,堕天现在已经集大恶于一身。他们为了反抗,付出了…很多血。”
“让你我回国,助联盟对抗堕天,也许,这也是亚瑟的目的。”小汐淡淡微笑,“堕天的大乱斗,帮谁助谁,谁生谁死,我倒不在意,但是亚瑟做错了一点。”
她看着窗外,夕阳余晖映入瞳孔,“他,不应该用箫儿威胁我。多年前,我立过誓的。”
没错。
楚昭沉默。
没错。
他这个妹妹,还是没变,对他人狠,对自己也狠,唯一的逆鳞,也只有一个箫儿。
负在身后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滑稽。
滑天下之大稽。
楚昭沉默,他竟不能说真相,多年前,小汐已经受过一次刺激,如果…如果她知道,十余年前的一个乌龙,让她倍加珍爱的亲生儿子,真的进了堕天,而当年那个原本要代替林箫进堕天的替代品,现在却成了真正的名义上的林箫。
“…小汐。”楚昭抿着嘴。
窗外雨哗哗。
小汐默默看着他,看着楚昭严肃的表情,忽然轻笑了一声,“哥。”
“嗯?”
“你在怕我?”
“…什么?”
“我一辈子都是个好人。”小汐微垂视线,“你记得这一点,哥,哪怕…”
哪怕我跟随路西华。
我,只杀当杀之人。
只做,理应残酷的事。
这世道,这是唯一的路径。
保护我应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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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我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那天,他很想问。
最后也没问出口。
…我已经不想见她了。
因为。
隋刃沉默,坐在安全屋的屋顶。
他坐的很规矩,盘着腿,挺着背,两只手放在膝盖。
他看着远处的天空。
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22日,记者从市新型病毒感染的疫情防控部获悉,为有效应对新型病毒感染,我市决定即日起全市启动进出城道口重大疫情排查防控工作,坚决防止疫情输出扩散风险…”
手机里播报着新闻。
“据悉,新型盖状病毒的来源是我市一家海鲜市场非法销售的野生动物,很可能来自野味,可能性比较大的是竹鼠、獾这类的野生动物,有店面宣称,这些野味均是活杀现宰、速冻冰鲜,还可送货上门、代办长途托运。”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耳边,回响的是曾经茫茫原林野兽的长鸣,阳光里的奔腾,和挣扎的、似乎来自地狱烈火的闷吼。
他记得有一年,和裴去玉林狗肉节,救了一批狗,烧了另一批狗的尸体。
他一直记得,那些凸起的牙,黑焦的骨头,焚烧,浓烟,冻住的08微笑。
视线里,是童年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各色人狰狞的笑容。当时的他,是一头小兽,也是一个小丑。
屠刀一旦举起,欲望便不再有尽头。
人作为自命不凡的高级动物,理应享受。
他不怕杀戮,只怕戏谑。
哪怕杀,被杀,在他的世界里,也应认真。
论及灵魂的尺度,最高的真的是人么?
他曾,在堕天的万亩原林,看过一只被吃的只剩下脑袋的野猪。
脑袋的后面,是一个扁平的十字交叉的切口,扫掉蛆,那之后,可以看到猪脖子所有内部结构,那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交叉线条。
那个脑子里曾经住过谁,谁曾经活在哪里,谁曾经透过那双眼睛向外看,通过那些耳朵听声音。
细菌感染,军事暗杀,导弹空难,山火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