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陵川,早晨天空是透蓝的，微风徐徐。
夏天好像在顾乔他们去白鹭岛的那几天悄悄从陵川溜走，顾乔看着头顶的天空,倒有些怀念九月清晨天边那几颗稀疏的星,半透明的月。
“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顾乔回头,笑起来，“早啊，江致。”
江致微微扬唇，“可不早了。”
假期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昨天下午他们就回了学校,一起约了个饭，喝了点儿小酒。
顾乔不敢再喝多，只喝了两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回去一觉就睡到了七点,平时七点她都在教室坐着自习了。
“快走吧,该迟到了。”江致抬起右手揉了揉顾乔后脑勺的头发。
顾乔愣了愣,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把眉头拧起来，见江致都快上台阶了,她这才小跑着追上去。
“你今天也起晚了呀？”顾乔问江致。
江致放慢脚步,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笑了笑，“嗯。”
“吃早饭了吗？”
江致刚开口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黄色的油纸袋，半截油条从袋口露出来，小指上还挂着一杯打包的豆浆。
顾乔：“你都去过食堂啦？”
江致点头。
顾乔就奇怪*了,“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儿离食堂还有一段路呢。
江致拉起她的手腕把豆浆油条塞进她手里，“刚刚忘记带笔了，又回了趟宿舍。”
顾乔没有接住他塞过来的早餐，“不用啦，这肯定是你给自己买的，我自己去食堂买就好了，我还得给陆子野司白他们带呢。”
顾乔一边说一边抬手看了眼手表，“哎呀！真快迟到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先上去吧啊。”
说完，她就转身朝食堂奔去。
江致垂眸，看着手里被她推回来的早餐，预备铃的铃声在耳边响起，他缓缓抬头，视线里那抹纤细的身影已经奔进食堂，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只有十分钟了，顾乔是必然要迟到了。
江致兀的笑了笑。
这一个月来，不管做什么，顾乔可是从来没迟到过啊。
今天早上是张圆圆守早自习，顾乔不会不知道。
迟到可是要罚站的。
他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嘴角微微勾着。
怎么说呢，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
顾乔到教室外的时候已经打了正式上课铃过七分钟了。
长得圆圆滚滚的张圆圆拿着教鞭站在门口，顾乔刚从楼梯拐进过道就感受到了他那来自班主任特有的死亡目光。
顾乔背颈一凉，跟吃了迟钝剂似的慢腾腾挪过去。
“呵呵……”顾乔扯扯嘴角，干笑两声，“早啊，张老师。”
“早个屁！你看看几点了！”
张圆圆嘴巴一撇，眉毛一压，“好呀顾乔，你也学着陆子野那帮浑球迟到早退了是吧！”
“给我在外边儿站着！”
顾乔不敢狡辩，低下头，灰溜溜地走到墙边站着。
大概站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张圆圆那有些尖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哟，陆大少爷今天起得够早呀，睡够了没啊？”
“不太够。”
陆子野的声音一如既往慵懒散漫，后边还跟着一阵鹅叫笑，不用想也知道是傅司白发出来的。
“还还意思笑！给我去那边儿站着！”
一班是尖子班，平时除了陆子野跟傅司白基本不会有人迟到，所以他们都到了后，张圆圆就进了教室。
顾乔不知道张圆圆走了，还不敢乱动，但能感觉到陆子野他们在朝她走来。
重叠的颀长身影被过道里的灯光投映在白墙上，两人一左一右站到顾乔身边。
“怎么还被罚站了？”
进入左耳的嗓音懒散困倦，是陆子野的声音。
顾乔没回答他，转过头，“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我以为你们怕是第一节 课都赶不上。”
她还特意带了个保温盒放他们的早餐。
陆子野把眼珠子移过来瞟了她一眼，“你把我吵醒了。”
顾乔皱着眉头眨了眨眼，她明明没弄出什么动静。
顾乔确实没弄出什么动静，他也不是被吵醒的。
他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小姑娘趴在他肩膀，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声音软软糯糯，像小孩，像奶猫。
这本来算是个美梦吧，如果后来那*个人没有吐他一脸的话。
所以，准确来说，他是被噩梦吓醒的。
五点多他就被吓醒了，之后就再也没睡着。
回忆梦里的场景，他就想，如果在白鹭岛的时候顾乔是吐在了他脸上，他……
大概会杀了她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莫名其妙的梦，想了想，觉得或许是当时顾乔给他留下阴影。
如果昨天她再喝醉，他必不可能再背她。
“咕噜——”
一声肚子的咕咕叫突然响起，在安静的过道里显得格外响亮。
“你饿啦？”
“野哥你饿啦？”
顾乔和傅司白同时转过头来问他。
陆子野脸有点黑，声音冷硬，“没有。”
“可你肚子都叫了。”两人又同时开口。
陆子野脸更黑了。
陆子野不用看他们都能想象得出他们那可恶的表情，正欲发作，一个保温盒就出现在了他面前，里面是两个热腾腾的奶包。
“喏，给你买的。”
陆子野很想拒绝，但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又响了一声。
顾乔:“快吃吧，你肚子又叫了。”
听着她明显憋着笑的声音，陆子野:可恶！
他以前是不吃早饭的，只是不知道从哪天起吃了顾乔带的早饭，之后就一顿不落的吃了，以至于现在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饿就饿吧，偏偏肚子要叫，是真他妈尴尬。
他接过保温盒，刚拿出奶包塞进嘴里，一口还没咬下去，后脑勺就被人使劲儿拍了一巴掌，他差点儿没把整个奶包塞进去。
“当这儿自己家呢？我让你们吃东西了吗？”
陆子野把奶包拿出来，舌尖抵了低口腔内侧。
顾乔看着陆子野被打，赶紧把正要递给傅司白的保温盒又塞了进去。
“给我滚进去！”
张圆圆拿着教鞭在墙上甩了几下。
傅司白怕挨打，跑得最快，倒是没忘拉上顾乔。
顾乔见陆子野完全没有要跑的意思，怕他挨打，她又把他给拉上。
陆子野的胳膊看着劲瘦，但顾乔却只握得住一半，几乎是用指甲掐住陆子野的肉才能拽着他跑。
陆子野被顾乔这样拉着也跑得懒懒散散的，眼皮都不抬一下，半垂的目光落在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小手上，眼尾泄着几丝笑。
几人跑着回到座位，张圆圆慢悠悠走上讲台，习惯性的拿着教鞭在台子上乱敲一通，“听着听着。”
“从今天开始，每月进行月考，月考成绩将纳入综合考评，要是你们里边儿有掉出前50的，麻溜的给我腾位置滚其他班去。”
张圆圆此话一出下边立马沸腾了，这个班里自然不乏成绩优异的，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综合素质的加成才来这个班的，如果月考成绩纳入综合考评，那成绩的占比就拉大了。
富人的圈层都好面子，如果谁从这个班滑到了其他班级，那他回去怕是不会太好过。
“把桌上的书放柜子里，放不下的放储物室去，动作快点儿，都动起来！”
大家怨声载道地开始收拾，教*室里充满了抱怨声、桌椅移动的刺耳声以及课本被重重砸下的声音。
顾乔也有点没底，她可没几分综合素质分数，但转念一想，下学期她还能不能在这儿都说不定呢。
她叹了一口气，也开始收拾起来。
顾乔平常就比较爱收拾，桌上的书堆得很整齐，直接抱去放着就行。
顾乔抱起桌上厚厚的一摞书往后走，她的柜子在比较靠上的位置，想把怀里的书放进去有点费劲，她举了老半天都没举起来，只能一本一本往里放。
陆子野抱着书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她正费劲的把一本书往柜子里放，他嗤笑一声，把怀里的书举过顾乔的头顶，“嘭”的一声就轻松放了进去。
头顶的巨响把顾乔吓了一跳，肩膀猛地一缩，怀里的书都吓得差点掉下去，顾乔赶紧用下巴顶住。
“嘁，”陆子野又笑了一声，眼尾扫她一眼，“没用。”
顾乔鼓起腮帮子，刚想给他一个白眼，下一刻却只觉怀里一空，厚厚的一摞书就被某人轻易的丢进了柜子里。
接着，一个轻蔑的眼神就落了下来，还带着丝懒懒的得意，嘴角微扬。
顾乔愣了一下。
每每他这般勾起嘴角，她便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飞旋着击中，一下又一下。
他的嘴角真的太过迷人，半弯的弧度像上帝亲手精心打造。
哎，顾乔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在他长得这么好看，也算是帮了自己的份儿上，她就不说他幼稚了。
最近这个人的人设是崩塌得越来越厉害了。
真的，顾乔越想越觉得自从陆子野知道她是女的后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对她反而没以前那么拘束，顾乔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他还真喜欢男的？
所以知道她是女的后，反而把她当真兄弟处了。
顾乔是越琢磨越觉得像这么回事儿。
完了，她没希望了。
***
月考是真的说来就来，大家毫无准备的就上了考场。
位置基本还是按照平时的来，只是拉开了间距。
位置每周都会滚动，但陆子野一直坐在最后一排，也没有同桌。
滚动了一个月，顾乔现在又坐在陆子野的右前方，她只要稍微一偏头，余光就能看到他。
卷子刚发下来的时候，顾乔就看了陆子野一眼，见他正翻着试卷，表情有些百无聊赖。
顾乔做完一面儿试卷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正拿笔写着题，眉头皱着，表情还挺认真。
顾乔不由得抿唇笑了笑，她还以为他会直接趴下睡到交卷呢，毕竟他每堂课几乎都是这样上的。
不过，顾乔突然想起来一班是尖子班，陆子野能在这个班应该不是因为老爸是投资人的原因吧，可他每堂课都睡觉，那成绩能好到哪儿去？
除非他就是传说中那种就算上课睡觉也能考得超好那种天才型学霸。
顾乔突然很期待成绩公布了。
顾乔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垂眸继续答题。
第一趟考试是语*文，顾乔习惯先写作文再做阅读。
她拿笔扫过作文题目：
《说起梅花》表达了作者对梅花“深入灵魂的热爱”。在你的生活中，哪一种事物使你产生了“深入灵魂的热爱”，这样的热爱为什么能深入你的灵魂？
请以“深入灵魂的热爱”为题作文。要求：自选一物（植物、动物或器物。梅花除外），可议论，可叙述，可抒情，文体不限。
看到这个题目，顾乔愣了几分钟。
她想不出什么植物、动物或说器物，脑子满是一个人的名字：
陆子野、陆子野、陆子野……
自从那一年，他逆着光出现在她镜头里，眼尾泛红的对她说出那句她此后一直奉为信仰的话，陆子野这个名字就好像深深烙进了她的灵魂里。
热爱，好像是爱的程度很深的意思。
如果是，那她热爱他。
可月考的作文总不能写成情书啊。
那写什么好呢。
她拿笔撑腮仰起头，恰好一束阳光从云里落下来。
阳光穿过玻璃折射成一道道光柱，淡金色的，有细小的颗粒沉浮。
顾乔突然知道可以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