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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众生枷锁(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离镜才缓缓睁开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不定。
  小七着急问道:“怎么样?苏恒的伤势可是加重了?”
  “他的伤已无大碍,他意识不在此处,现如今身处「一瞬」此番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们也爱莫能助。”离镜无奈的摇摇头,眼眸蒙上一层灰暗。
  小七再次触碰苏恒的额头,依旧是异与常人的体温,不解到道:“什么是「一瞬」是否就是无救了?怎会这么倒霉,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染上那些东西。”小七不由后怕,难道他们此番艰难,要命丧于此。
  离镜看到小七这般担忧,知她是会错意。“不是病入膏肓,这些是他的劫数,龙吟玨乃是上古神玉,他选择主人定然是有能之辈。现如今他带苏恒今日「一瞬」便是在考察他,若苏恒顿悟,当为龙吟之主。
  若是不得要领,怕是永远禁锢在「一瞬」中。即使我们在外面干着急也是无用的,再者龙吟玨与苏恒有着缘分必不会伤害苏恒……”
  一旁的周朔听的云里雾里,不由插口到:“那么「一瞬」究竟是何物?”
  “一瞬,便是另外一个空间,可以通过一瞬看到正在发生的事,就像我们编制的幻境,但又不完全相同。「一瞬」是真是存在的,可寻的、而幻境只是暂时存在,随时消散的……”
  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苏恒,不知他此刻正经历些什么……
  佳酿三千,不如一醉。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色,此番入梦,却不是那千竿翠竹,而是置身与荷池旁,池中荷叶亭亭,擎着伞盖,露珠滑落。池中亦蓄许多挂珠蛋种,洗白花鳞,随风飘扬。
  莲花池中央,盖一亭,水晶帘落,纱幔垂曳。
  帘后似有人抚琴,指落起伏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
  苏恒走进那亭子,八角式造成,其中一带栏杆,尽是金漆画成,雅人深致。
  苏恒心下疑惑,为何此人屡次三番,引自己入梦,却又是遮遮掩掩,不已真面目示人。
  却又听到一爽朗的笑声:“有鱼儿上钩了,哥哥你看,还是一尾金色鲤鱼。”
  苏恒这才意识到,原那青衫人身后,还有着一人,穿着一身黑袍描金缎衫,样貌依旧同那青衫人一样看不清。
  随即又听到那人咕哝着:“奇怪,池中只有金鱼,没有鲤鱼,如何钓到这一尾金色鲤鱼来?”
  青衫人听罢,停止了抚琴,柔声道:“此乃东君化龙之兆也。”
  苏恒眉锋攒动,心中更是疑惑异常,他二人似的话里有话。
  “你二人究竟是谁?为何屡次三番引我入梦,究竟的意欲何为?”按着腰间的易水剑。
  那黑袍人荡下鱼竿,将鱼依旧放入池中。鱼儿欢快的摆动尾巴,冲他点点头,欢快离去。
  “哈哈,哥哥我便说你这不温不火,他是领悟不来的,怎得我们那个赌约还算数吗?”黑袍人朗声一笑,那如云雾般的轻纱,层层翻飞。
  苏恒终看清那时常引领自己入梦,青衫人的长相,他眉眼疏宁,温润洒然,头发以竹簪束起,姿态闲雅,尚余孤雪霜姿。
  黑袍人从亭后绕致苏恒面前,与青衫人的长相一般无二,只是眉梢微扬,颇有邪魅之感。
  青衫人朝着苏恒作揖。“苏公子见谅,我与家弟皆为公子驱使,只是家弟素顽皮,与我打赌,才让苏公子陷入这重重梦境,不得脱身。”
  苏恒满头雾水,但瞧着青衫人的眉眼极其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猛然想起袖中百部的那副画像,慌忙掏出,与青衫人对照,不差分毫,眉眼神态皆是一致。
  “你二人皆是虞轻弧?为何世间有两个虞轻弧,你可知我等为了寻你九死一生,险些命丧幽州,而你却在这里捉弄与我,觉得非常有趣吗?”
  苏恒气不打一处来,为了寻他,他与阿云走散,至今下落不明。
  本想着虞轻弧为阻止舒王成为嗜血狂魔,只身犯险,盗走龙吟玨,以身饲玨。
  这等忠肝义胆,光明磊落之人定另人敬仰,没想到却躲在一处偏僻之境,过着恬淡的生活,仿佛置身事外,云淡风轻。
  虞轻弧闻言,淡淡一笑:“苏公子是误会了,虞轻弧世间便只有我一人。至于那相貌与我一般的是我的弟弟虞青城。此处乃是幻境,是我编织出来的梦境,你可知现在身在何处?”
  苏恒微怔,环顾四周,翠叶参差,嫩凉含暝,远处崇楼巍峨,层楼高耸,确是一处仙境,却不知是何处,若是说幻化出来,那也太过出神入化。
  只听那虞青城道:“你现如今在龙吟玨内,我兄弟二人与龙吟玨融为一体,相互滋养,你俨然是龙吟玨之主人,我等还应叫你一声主人,只是我欲与兄长争个大小,苏恒你可愿做个见证,胜出者当为你的军师,常伴你左右,输者当自裁永不存在世间!”虞青城声音森然,令苏恒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二人既为亲兄弟,何必自相残杀?不若相辅相成,共同辅佐我?”苏恒道,他不愿再见过多的血腥,仇恨,杀戮……
  “苏公子有所不知,我与弟弟相互吞噬,若是两人存在世间会被彼此吞噬,甚至会慢慢衰微死掉,届时龙吟玨再也发挥不了他的威力,成为一块普通的顽石。”
  虞青弧无奈道,对于弟弟他有千百个不忍,可一石难存二主,他二人终有一别。
  “别废话了,此番我们打赌的是’恶与善’世人皆以恶善为评判人的标准,善人为世人表率,受人敬仰,得天地之正气,无了无休。
  佼佼者更甚,则生为王侯将相,流芳百世。恶人,好着为贩夫走卒,终日奔波,为生计打拼。
  次之则转世为畜,做牛做马,或成砧板鱼肉,任人宰割。更有甚者,永坠入修罗,受尽折磨。世间轮回因果反复,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虞青城复又徘徊。“人性本恶,世间不平,仕子入朝被阻,良臣难进忠言,平民恶霸欺凌,秋娘倚栏卖笑。
  医者善吮人之伤,为其诊治,非是骨肉之亲,何为助你,皆因利益所在。
  婴孩时,父母对子粗衣粝食,子长而责其母。子壮成人,侍奉其薄,父母叔父皆怒而诮之,皆说子不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此之为「恶」亦恶乃是人之本质。”
  苏恒将目光投向一旁寂静不言的虞轻弧,他淡定自若,见弟弟这般收放自如,不禁有些欣喜,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便有这般造诣。只是他二人路径终究是有所不同。
  “人之根本善,昔年女娲娘娘团土造人,宇宙洪荒,天裂大洞,女娲娘娘舍己为人,练就五彩石堵住洪水,才造就了这万千生物。
  此之谓大善,造化是人。人间为官者,清廉多数,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多的是清廉一生,不受一钱。”虞轻弧反驳道。
  苏恒听得云里雾里,只见场景扭曲,忽然置身与云雾中。
  脚下尽是虚浮缥缈之感,他望下看去,发觉他三人已在云层中,放眼望去正是富庶的大齐王宫,房舍鳞次栉比,细瘦如竹的朱雀街道,长生殿前金碧辉煌。街道顽童,贩夫走卒,以及那熟悉的「琴府」……
  让苏恒的眼眶微微润,他多久未归家,不知琴父与父亲是否惦念自己……
  “这般争辩也只是图费口舌,不若放置些情景,让苏恒与我二人作定夺可好,哥哥?”虞青城看向一旁的苏恒,苏恒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生怕从云彩上掉下去。
  虞轻弧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掩面轻笑,随即颔首。
  虞青城宽大的袍袖一挥,苏恒便觉眼前流光溢彩,漫天星斗,转眼间便落到一处茂密的山林,激荡起浩荡的林风,灌满衣袖。
  苏恒瞥见不远处聚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对着一人念念有词。他们眼前一人坐在金莲上,穿着洁白如羽的袈裟,脸上一副无欲无求。
  “菩萨保佑,显灵了,求求菩萨赏赐些吃的给我等,家乡遭遇大旱,颗粒无收,府衙按理应派发的救济粮,却被那些贪官污吏克扣,到我们这所剩无几,无奈我等只可去燕阴告御状,路上饥寒交迫,已经有三四日不得果腹,上苍怜悯,求菩萨赐予我们些吃的吧!”为首的难民,整个人趴在地上祈求着金莲上的和尚。
  和尚睁眸,澄澈见底,望着眼前战栗的凡人。
  “你们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那和尚开口,言辞温和,身后亦闪现着金光。
  苏恒狐疑的望着身旁的虞轻弧。“他可是何人?为何年纪轻轻,一身浩然正气?周身竟有佛光笼罩。”
  “他乃是佛祖坐下的金灵子,前些日子与佛祖争执不休,触怒的佛祖,佛祖这才惩罚他下界考察民间疾苦。
  他是少年模样,皆因他有一颗不灭之心,世间最为剔透,怜悯之心……亦是邪灵最想得之物……”
  众人听到金灵子开口,皆欢喜不已,口呼:“显灵了,菩萨说话了!”对金灵子三跪九叩,大声哀求,赐予口粮,以饱口欲。
  “这……你们快些起来,为何要一直跪拜我,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提出来!”
  金灵子从未见过这么多凡人,对他跪拜,他日日在佛祖跟前聆听训言,不曾知晓人间诸事。
  苏恒环视一眼,佛者僻谷,早已绝了口腹之欲,哪里会有吃食赐予他们。
  那些人闻言,看了看金灵子孑然一身,也没有个什么包裹,不死心问道:“菩萨下凡没有带些吃食?就是味道很甘美,能抵御饥饿的。”那人比划着。
  金灵子无奈的摇摇头,他双手合十,身上无一物。“实在是来的仓促,别无他物。”
  那些人仍旧是不死心,这好不容易来了个活菩萨,怎得一点用处也没有,眼看就要到燕阴城,突然看到金灵子的宝座,那顶金莲正闪闪发光。
  “菩萨可否将金莲的一小片赠与在下,在下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再则我妻女没有我孤苦无依,忒是可怜,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你便是施舍我一小片吧!”
  金灵子见他说的可怜,垂眸点头。
  那男子揭下来一片,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对着金灵大拜,撒丫子跑了出去。金莲少了一块,缺口处金光滚滚,难以愈合。
  金灵子忽觉胸口一痛,似乎体内有什么裂开了一片,牵扯他的四肢百骸甚是难受,半晌才缓缓回过神。
  “他这是怎么了?是否与那金莲有关?”苏恒询问身旁的二人。眼见那小和尚眉头紧锁,脸色变得苍白。
  “那金莲是护他身之物,亦与他同在。每失一瓣便是损害他身体一分,怕是方才那人因其贪婪,已经伤害了金灵子……”
  苏恒心不由一颤,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修行之人竟不要命般,也要渡化世人……
  众人见状,也不由升起贪婪之心,都伸出那满是泥垢罪恶执手,你推我搡的跪倒在金莲前……
  护体的金莲,每少一片,金灵子便觉得心痛一份,他白衣如羽,仿佛就要随风消散,身后的金光也渐渐微薄。
  苏恒实在是看不下去,拉着虞青城走到前去,将那贪婪嘴脸的凡人往金莲下扯。
  “别摘了,再摘他就要死了,你们这些人不知知足……”他大声叫嚷着,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也触碰不到那些难民的身子,仿佛透明一般径直穿过。
  “这是……”苏恒尤不死心,再次尝试,结果依旧同前两次一般无二。
  “我们此刻身处一瞬,是虚无缥缈的影子,而他们是真是存在发生的,自是碰不到他们。”虞轻弧解释道。
  虞青城瞥了一眼苏恒:“你看这世人皆恶,金灵子好心施于他们金莲花瓣,他们却不知足,得一望二,欲望无穷无尽,难道只是为了果腹这么简单?他们的贪念往往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苏恒见无法阻止众人,只得站到虞轻弧旁,那金灵子仿若狼入虎口般,数不清的难民伸出罪恶的手,他的心亦慢慢破裂,仿佛听到那血液滴落的声音……啪嗒……
  渐渐的那片金莲,虽有九百九十九片金瓣,可是一番哄抢仅剩下不到二百片,金灵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他仍双手合十,未对那些难民有一丝责骂。
  须臾,那些人才作鸟兽散去,徒留一片狼藉。
  金灵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发觉他的那块心几乎已经破碎零离。
  苏恒亦心火难平息,这帮刁民,对待自己的恩人便就是这样,得到金瓣便拍拍屁股走人,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这时,远处又响起此起彼伏发惊呼,一群穿着衣衫褴褛,同样蓬头垢面的难民,大量蜂拥入而至。
  苏恒想,这些人难道良心发现,同小和尚道谢的?思衬见,那群难民却是新的面孔,他们目光闪闪,望着金莲残留的花瓣,再次伸出罪恶的魔抓,小和尚已经无力阻止,虚弱的躺在金莲上,身形变得逐渐透明……
  渐渐地,那些难民开始骂骂咧咧。“还上神呢,下凡就带这么些东西,也不嫌寒碜,不够塞牙缝的——”
  那些人不但不感恩,反而责备金灵子。苏恒再也安奈不住:“简直是一帮刁民,虞公子,你快施些法术,那金莲所剩无几,小和尚怕是性命难保!”
  千钧一发之际,虞轻弧手中蓝光乍现,将小和尚笼罩在蓝光中,那帮难民再也触碰不到小和尚。纷纷后退,仓皇离去。
  金莲上只剩一片花瓣,在风中独自飘零……
  苏恒心下怅然,好在保全了小和尚一条命,也让那些难民可以果腹,只是可恨,那些人竟不,知恩图报。
  “好在小和尚无事,也帮助了那些人,也算功不可没。”苏恒喃喃道,不知是何种滋味,为何这般助人没有一丝快意,甚至有些若有若无的怅然。
  “你们以为,他这般便是渡化了世人?可知人世贪婪,欲望无穷,他渡的不是众生,而是滋养了贪欲。”虞青城顿了顿,嘴角扯开,狞笑起来。
  转眼间,情景再次变化,一人贼头贼脑,转眼间换掉了难民时,破烂的衣裳,穿的金贵异常。
  转入一间赌坊,将叶子压上,输了个底朝天,最后还不甘心,妻儿老母,都被输了个干净。
  苏恒与虞轻弧面面相觑。
  虞青城双眸似火,咄咄逼人。“你二人说,究竟是渡了什么?”
  苏恒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本以为小和尚渡化了世人,可如此光景莫是助纣为虐……
  渐渐地,小和尚,难民,金莲都消失了……他三人依旧在莲花池畔,骤雨初歇,苏恒肩头已被雨水打湿,雨滴从他如玉的脸颊滑落。
  “怎么样,哥哥这次赌局可是我赢了?善良的结果便就是愚昧,为他人做嫁衣,自取灭亡!”
  虞青城得意的望着虞轻弧,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世间本就是由恶汇聚而成,何苦还要作茧自缚,装什么高洁之士。
  苏恒此刻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难道真的如虞青城所说,这世界乃是一切恶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