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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桃花渡(一)


  一行人出了城外,远远的望着几乎被大雪掩埋的云莱城,心里五味杂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南歌摸了摸玉虚布满银霜的鬓角,一咬牙,狠心接下苏恒递上来的马鞭。
  抱拳道:“哥哥姐姐们,痴切记约定期限,届时南歌等你们的好消息,也定然会将信亲手交到琴王殿下手中。”
  南歌将易行云的亲笔信,谨慎的放在里衣夹层。苏恒又递给他一块纯金打造的金牌,他尤是不舍的握紧。
  “南歌,这是我在府衙当差的令牌,你拿着此令牌便无人敢阻拦你,若是碰到极其困难之时也可将此令牌抵押,换写吃食和银两,以防不测。”苏恒说着也一并塞到南歌怀里。
  这块令牌对他意义非凡,当初便就是有了捕快这个头衔,让他不走寻常路,守护燕阴一方平安。
  也因为捕快才遇到温柔善解人意的易行云,以及古灵精怪,正义凛然的小七和叶兰生。
  接触了各色鬼怪,在缥缈迷离的妖仙物语中,领略世间真情,化解矛盾与分歧,亦让他那一颗狂躁不安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南歌泪花闪闪,点点头,小七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满是不舍。
  她虽平时古灵精怪,实则重情重义,也十分喜欢南歌这个邻家弟弟,没想到不到半日便要分散,眼眶不由发红。
  “好了,大家快些出发吧,南歌你走官道,若有人问你你便说去寻亲。苏恒你们走水路吧,笙王与隆王的人定然会对你们穷追不舍,走水路是最为稳妥的,我将你们所要经过的路径已经在卷轴上标注,届时你们同冥主商议好我便将云莱城解除冰封,期待你们的归来。”虞轻弧微微颔首,苏恒朝他坚定的点点头。
  南歌翻身上马,强忍着眼眶里汹涌的泪珠,扭过头加紧马腹,驱赶而去。苏恒他们三人也登上了小舟,远远的望着站在岸上的虞轻弧越来越远。
  虞青弧将怀中的玉虚安置在一旁的歪脖树下,指尖蓝光绽放,漫天飞舞的飘雪停驻在半空中。
  正捂着茶杯观雪的女孩,突然发现雪花凝固在半空中,伸手轻触。
  随即洋溢起笑容对身后慈祥的妇人道:“阿母,你看雪花凝固在半空中哎,好好玩啊!”
  妇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慈祥的笑着:“傻孩子雪花都是往地上落的,怎么会凝固在半空呢,你个小淘气是不是欺负阿母人老眼花了!”
  女孩头摇的像拨浪鼓。“阿母,我没有骗你,你看是真的嘛。”
  妇人依旧慈祥的笑着,慢慢将头探向窗外,瞬间瞪大的双眼,无数雪花凝固在半空中,散发着蓝色的光亮,四周的房舍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蒙上一层冰晶,眼见那冰晶增长的速度接触到女孩的袖口。
  妇人声嘶力竭:“快离开——”还未说完,母女俩一并凝结成冰块,紧接着房间变成一间冰室。
  苏恒站在船头,远远的眺望,那本一片生机,人潮涌动的云莱顷刻间变作一座死城,常年被仙雾笼罩的云莱山,雾气散去,露出山上的琼楼玉阁,从山脚蔓延的冰晶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岩,滋长,所经之处皆变成冰晶。
  转眼间,云莱山脉已被冰晶覆盖,飘来的阵阵寒意,让苏恒忍不住直打哆嗦。
  这时一双柔软的双手掠过他的脖颈,来人为他披上斗篷,眉眼低垂,双目漆黑,握紧他的双手。
  苏恒心意动容,只觉得全身被温暖气息笼罩。
  小七仰面躺在船舱,手中紧紧握着鞭子,身上裹着易行云为她披上的兽毛,随着她呼吸的起伏,那些毛发扑倒一片——
  虞轻弧小尾轻颤,抖落蓝光,他俯身抱起在树下沉睡的玉虚,嘴角轻扬,轻轻的在玉虚眉间落下一吻,这人总算属于他一人了。
  脚下红莲绽放,彼岸花瓣萦绕在他周身。
  他青色的长袍,在半空中化作粉末,变作一身黑色缎衫,描金绘银,头戴琉冠,明珠低垂,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后,衬的肌肤胜雪,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细长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只消一个眼神便让人沉浸其中。
  他来到一所寝宫,中庭彤朱,地板皆为白玉所砌,壁带为金,又含蓝田,明珠,翠羽。
  上设九金龙,皆衔九子金铃,五色流苏。轻踏鸟羽,掀帘入内,将玉虚安置在一张檀木大床,拨弄熏香。
  “参见吾主,这小子如何处置?”一黄衫少女入内,同虞轻弧拉拉扯扯。暮商不动声色,拉下了帘子,缓缓将目光投向二人。
  “你这魔头,幻化成我的模样,究竟将苏恒他们怎么了?”一向温和的虞公子大声呵斥,无奈他身上被捆仙索束缚不得动弹。
  黄衫少女轻笑:“老实点,不然我有的是手段制服你,见到吾主还不给我下跪在这里大呼小叫。”
  说罢抬起光裸的脚背,在他小腿上一踢,虞轻弧顺势跪倒在暮商面前,咬牙切齿满是不服。想要起身,少女却踏在他的后背上,像是千斤压顶,起不来身。
  “怎么样,服不服气?”黄衫少女咯咯的笑着,发出银铃般轻快的笑声。
  “月儿,休得胡闹,虞公子只是来我们这里做客,我们应以礼相待,莫要捉弄他。”
  暮商面沉如水,出生呵斥少女,少女撇撇嘴松开了虞轻弧,乖巧的立在暮商身旁。
  虞轻弧整理了下衣衫,冷言道:“身为冥界之主,为何行为鬼祟,你究竟是有何目的?当日我差一点便可窥测到你的内心,无奈还是被你发现,被你困在此处,真是悔不当初。”
  虞轻弧万分内疚,不知苏恒他们遭遇几何,这冥主幻化成自己样貌的几日又作了什么。
  “我不与你计较,你倒好还将此事与我理论,虞公子可知聪明反被聪明误,暮商也只是情之所至,拿些曾经属于我的东西罢了,幻化为公子模样也是事出有因,公子一向有容忍之度,想必是不会介怀。”
  暮商说的云淡风轻,又一面望炉里添加香料,此香甚是独特为龙涎香,在凡间千金方取一量,而暮商不以为意的放入一大块。
  虞轻弧道:“冥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三界还有什么您得不到的东西,勿要打哑谜,你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怕苏恒他们一行人一直以来都为你所操控,你自己一早便化作燕阴酒肆老板伺机接近苏恒,又安插笙王在朝中遍布眼线,苏恒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你的意料之中,不对这世间没有这么多巧合,难道苏恒身边还有你安插的眼线?”
  虞轻弧越想越不对劲,为何他会知道自己隐匿在龙吟玨内,龙吟玨为上古神器,栖身在其内,大罗神仙莫若能寻,为何他仿若一早便知……莫非……苏恒身边还有他安插的眼线……
  虞轻弧身子冰凉,那人究竟是谁,竟潜伏如此之深……
  “你知道的太多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禁锢与你,月儿你将他压到地牢,严加看管!”
  暮商避重就轻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摆摆手,月儿拉近捆仙绳,带着虞轻弧下去。
  房内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风拂过纱幔,露出床上那人粉色衣衫,十指穿过他霜染的银发,暮商唇边含着一粒丹药,俯身研磨那人唇齿,将丹药渡与那人……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玉虚猛然睁开双目,抬头便对上暮商凌厉的眸子,近乎侵略性的下巴。
  他眼神迷离,嗫喏着:“你是……”
  暮商眉目含笑,挑起他的下巴轻道:“我是商哥哥,亦是陵儿的夫君……”
  【三百年前·天宫】
  云雾缭绕,霞光万丈,凌霄宝殿耸立在众殿之前,金碧辉煌,浮生若梦。
  几只白鹤喧嚣掠过,转眼销声匿迹,寂静的大殿前只剩白鹤轻鸣之声,余音袅袅,撩人心悬。
  不多时,殿内响起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一着紫色长褛的男子走在最前方,紫衣玉颜,眼神清冷,仿若没有半点人气。
  后面跟着三位仙君,白衣仙君正同一头戴金冠,身着蓝色缎衫的仙君谐谈。
  最后是一位粉衣仙君,仿若漫经心的走在最后,瞧见桃花开的正艳,停驻在桃树前,闭眸轻嗅。
  他春山微蹙,长睫蔼蔼,琼鼻如玉,双眸湿润,倒映着桃影。
  十指纤纤把玩着那枝桃枝,站在那里如同与天地融为一体,风采照人,仪容翩翩。
  “看什么呢?”一旁的天奴轻碰杜商的肩膀,杜商这才回过神来,眼神里布满那仙君的倩影。
  “此人是谁?真是极美——”杜商握紧了手中的扫把,不由赞叹。
  仙界仙君素为美男子一类,但放眼望去,便觉千篇一律,粉衫仙君眼眸澄澈,与他们非是一般。
  天奴伸长了脖子,打眼一瞧。“那是玉虚仙君,是咱们天帝最小的弟弟,皇族之人模样自是顶尖,这玉虚仙君更是仙界的翘楚,传为仙界第一美男子,那般样貌,我若是个女子定然争着抢着嫁他。”天奴啧啧半晌,也同杜商一道偷窥仙君玉颜。
  杜商重心不稳,被那天奴挤着,一个踉跄,踏碎枯枝,惹得一声脆响。
  那仙君扬眸,发觉了躲在花丛的二人,不恼不怒,只是轻轻的「呵」了一声,低低的,如同气流般,划过了杜商的耳廓。
  让正在一旁清扫长廊的杜商呆滞半晌。
  “走吧,走吧,仙君之容,有幸一睹便是万幸,切莫再想其他。”一旁的天奴讪讪道,摇摇头,继续清扫廊前的落叶。
  杜商仍是痴痴的望着,那一袭粉衫,越行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天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粉衫的倩影,心若擂鼓,不能自持,那人真的是自己的弟弟!
  随着天奴一道回了住处,住的地方倒还是雅致,各色花儿,四季不败,他眼神恍惚的望着那桃枝,灼灼其华。
  轻风徐来,花瓣摇曳,飘落在水中,杜商低头,望着浮浮沉沉的花瓣,同时也清晰映现他那张触目惊心的脸,布满红斑,鼻孔朝天,嘴唇外翻,黄黑的牙齿龅裂,让人不忍萃读。
  唯有长长的发丝掩盖住半张脸,露出他唯一能见人的眸子,璀如墨潭,倒映人心。
  即便是那像是桃花一样的美人回头,他也只是躲在花丛中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像个老人一样弯腰驼背,谨小慎微的活着。
  就是这张脸,让他身份卑微,像是天界里的尘埃,无人注意。
  他现在无异与同天奴一般,整日重复的生活,仿若垂暮的老人,行将就木,毫无希望。
  而他的哥哥,弟弟与他截然不同,大哥是天界高高在上的天帝,凌驾于万物之上,整日住在那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他这种卑微之人,甚至没有踏入的资格。
  二哥天界尊贵无比的二皇子,纨绔风流,坐拥绝色美人,不少从天奴嘴中听到他的风流韵事。
  四弟,也就是桃花仙人,眸似春水,气韵澄澈,让人见之忘俗,唯独自己拖着残败之身在天界苟活。
  他不由伤心,绝望,若是自己同他们一般是否也能出入凌霄宝殿,谈笑自若……
  他不由想到那个卑微的凡人母亲,母亲本想借着自己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神仙,可谁曾料到,自己长相如此骇人,天帝震怒不已,星官言明,人仙结合乃是天界大忌,说是触犯天怒。
  天帝将他们母子发落到冷宫,那个可怜的女人,幻影成空,很快便如同花蕾一样颓败死去,而他等到大哥杜宇接管天宫,才从冷宫走了出去。
  众人看到他这般面目,仿佛见了鬼一般避之不及。
  他一甩衣袖,愤怒的拍散水面,身后显现一阵金光,渐渐凝聚成一个俊朗的男子,修眉凤眸,艳丽无双,一道剑眉斜飞入鬓,霸气凌然。
  “怎得!心情不好?”男子声音清朗,淡若凌云,他自顾自的做到一旁的大石上,望着桃花。
  杜商看到他,忙起身作揖,恭敬道:“方才只是嬉水罢了,让哥哥见笑了。”眼前着一身黑袍的人正是,凌霄宝殿之主天帝杜宇。
  杜宇斜睨了他一眼。“商儿,你是否还在责备我将你安置在天奴队列中,你本人皇室贵族,荣耀无比,现如今甘与人下,哥哥也是不忍。
  只是你这般长相出现在众仙家面前,哥哥也是颜面无光。弟弟们若是知道也难以容忍你这般卑微之人存在,你可体谅兄长?”桃瓣轻落,漾起一层波纹。
  杜商闻言,每一句都像针尖般,高高在上的天帝之言,他岂有不从。
  他裂起难看的唇,轻笑:“弟弟自是体谅哥哥,哥哥为弟弟思量,臣弟尤是感激。”
  就差五体投地,三拜九叩,他这哥哥就爱摆谱,每次来都是明嘲暗讽,让他时刻知晓自己的身份。
  还要让自己对他顶礼膜拜,感喟他的恩德,所谓天帝,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