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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安平继见姜慈真的动了怒气,  平时大大咧咧心傲气高的样子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的恼火和不解。他知道姜慈想不通为何他要干预官家人办事,  但是医者就是医者,只负责治病救人,别的皆不在他考虑范围之中。
  安平继生着气,本就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  他愤愤看了一眼姜慈,鼓足气“哼”了一声,  道:“我既拿了银子,那我就要治好她!你放心,  明日开始,我治我的病,  你查你的案,互不干涉!”
  他拂了拂一身不然尘埃的白衣,收拾了一些医用细碎,  如数放进药箱,  拿起药箱开门就走,衣袖大摆,  震得门嘎吱作响。
  姜慈恼怒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心道这呆子还真是顽固不灵。她摇摇头,  低头看着怀中的孙玅音,  将她仔细放回床上,盖上薄被,便出门喊了丫鬟来。
  丫鬟见安平继生气地跑出去,  又见姜慈面色不佳,疑惑地迎上来问:“姜小大夫,我们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姜慈赶忙安慰道:“没事……她只是睡着了,我与师父因为一些医治方案有分歧,所以师父被我气走了……”
  她心虚地摸了摸脑袋,丫鬟似信非信地绕过她前去查看孙玅音,见她确实睡得正香,便道:“那还请二位大夫明日再来看看吧……”
  丫鬟叹了口气,将孙玅音的手放进被子里,好生盖起,生怕受到一丝凉气。
  姜慈点点头,朝躺着的孙玅音微微一揖,便静步离开,匆匆返往自己的住处。
  回到厢房,姜慈几乎待了一整天,哪都没去。所幸的是,安平继和韩玢都没有来烦她,尤其是安平继,早上与之争论一番,怕是现在已经去问韩大人要银子了。
  但是转念一想,安平继纵使是拿了钱,但也依然会留下来继续救治孙玅音,姜慈不由地放心了起来,毕竟,她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只是此事关系到了太后娘娘,这必定让她更加上心。
  待两眼发昏熬到了快子时的时候,姜慈观察了一下周围,隐隐约约能听到街上打更的敲响了子时的梆子,便攧手攧脚地打开房门,来到韩玢门口。
  她犹豫片刻,轻轻敲响了房门:“韩大人……”
  房里并无动静,姜慈又敲了敲:“韩大人?你在吗?……”
  夜里风凉,身后树影婆娑下,凉风刮进后脖颈,惹得姜慈汗毛直起,本就不信鬼神的她,反倒害怕起来……
  姜慈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麻布衣服,因为怕夜里凉,便将柳惜夕给她准备的那件满是布丁的破布麻衣披在了身上。
  “可别吓我啊……”
  姜慈小声嘟囔着,伸手又要敲门,却还未触碰到门边,房门倏然大开,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她的衣领就将她拽了进去。
  姜慈惊得往后一退,缩了脖子“哎哟”一声,待定睛一看,面前之人依然是那副表情,便放松了下来,喘着气道:“您怎么老是这么出其不意……”
  “是么?还有什么让你出其不意的?”韩玢挑了眉问道。
  “太多了……”
  “说几条呢?……”
  姜慈眉眼弯弯,想了想:“比如您不是太后至宠,比如您是太尉大人的儿子,比如您也没传言里那么无情狠辣……”
  “你错了,”韩玢眸光幽暗,忽然向前一步,姜慈不由往后一退,他继续道:“我可不是对谁都无情狠辣的……”
  他深深看了一眼姜慈,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姜慈看在眼里,心中怦动,两眼不知往哪放,只怔怔望着他的胸口道:“不知今夜韩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
  见面前之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盯着他,姜慈补充道:“在下必定肝脑涂地……”
  “别说漂亮话了,”韩玢收起仅存的一丝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已半开的窗户道:“爬出去。”
  姜慈抬头惊讶地看着韩玢,不似开玩笑的样子,而那扇窗户微微在风中晃着,窗沿还隐约有淡淡脚印,很显然,有人已经爬过了。
  可是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客房,为什么放着大门不走,非要翻窗户?岂不多此一举?
  姜慈犹豫着要不要听从他的安排爬窗户,虽然爬窗户这种事情她从小到大做的很多,但是都是和翟宵儿他们偷偷摸摸地去御膳房偷吃的,也没跟暗卫一起干这种类似于偷鸡摸狗的事……
  姜慈:“……”
  韩玢似乎知道姜慈心中所想,淡淡道:“是不是以前翻多了,现在反倒不想翻了?”
  姜慈涨着脸摆摆手,赶忙说道:“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翻窗户,大人,您真是爱开玩笑。”
  韩玢看着她,薄唇微抿,两眼轻轻张阖,“可我听翟宵儿说,你以前可是野得很,仗着太后的喜爱,几乎将整个后宫玩遍,人人都怕你……”
  姜慈一听这掺了水的半真话,撅了嘴不满地说道:“怎么可能,翟宵儿的话您也信?他那种泼赖脾性,打一次忘一次的,您真的不能信他……”
  “所以……”韩玢侧头,目光挑起,落在那扇窗上,问道:“你到底爬不爬?还是要我抱你?”
  “爬!”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从半开的窗户跃下,韩玢在前,姜慈则紧紧跟着前面人的脚步。夜晚连蝉鸟都息睡了,格外寂静,只听得见二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姜慈半个身子都扎在半人高的杂草中,手扶着院墙,嫌弃地直哼哼。
  “着孙府把前院休整得那么好看,后面这些犄角旮旯也不拾掇拾掇。”姜慈一边走一边小心着地面,她眼光忽然一亮,半跳着绕开,低声道:“您看!还有狗屎!差点踩我一脚!”
  没有回应……
  姜慈尴尬地继续跟着,绕了几乎大半圈,姜慈看了看天,感叹道:“大人,您这是绕了大半个孙府啊,您要去哪?”
  “快到了……”韩玢冷冷地回应道。
  姜慈不再追问,只是跟着他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待走得月色都已暗沉,腿仿佛快要断了的时候,他终于说:“绕进来了……”
  姜慈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韩玢看着月色,示意姜慈走近一些,他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更加静谧不清,但当他看向姜慈的时候,眸子里倏然就清澈透明,甚至眉头也舒展开。
  “你觉得孙府大吗?”
  姜慈摇摇头:“自然是不大,与朝中文武百官对比,他这宅子怕是最规矩的,毫不僭越。”
  “对……”韩玢淡淡道,他又抬头看了看月亮,低下头来继续在地面上等着什么,姜慈不由地夜朝地面看去,只见空白一片,除了几根零星的枯草,别无其它……
  而此时此刻,反倒是这月色和深夜的冷风,让姜慈后背发凉,不禁害怕起来。
  她有些紧张地瞥了瞥周围,草木横生,楼影重叠,月光于顶,直直照在二人之间,姜慈心生疑惑,这孙府平日里怎么看不出来还有这么一块荒废的地方……
  “怕?”韩玢问道。
  姜慈摇摇头:“不怕。”
  他抬眼看着她,面前女子如月皎洁,灼若芙蕖,虽说是一身灰衣粗布,但是两眼有神,五官清丽,在月光下更如一汪清水,荡在心头。
  他收回目光,移开视线,须臾,开口道:“这孙府原先是七方阵所在。”
  “七方阵?”姜慈惊讶道。
  这七方阵原先听宫里的老太监们闲来闹嘴说过,据说是四百年前的高康朝,一个无名修士所造。此阵对月而生,一般法阵对应八个方向,而此法阵每次都只有七个方向,缺的那一个便是入口所在,次次不同,回回不一,法阵入口出现时,若是站错了方向,便触动机关,万箭齐发……
  姜慈不寒而栗:“大人,你说这里,就是七方阵?”
  她指了指脚下。
  “你以为呢?”韩玢瞥了一眼姜慈,见她面露惧色,心下一紧。
  姜慈弯下身子,仔细盯着脚底一片枯草仔细看着,渐渐的,头顶月光忽然明亮起来,照在脚下,枯草之下的石板忽然渐渐显出一个圆盘之相,阵法奇特,上面盘卧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各占四方,两者之间又分别有一只灵雀指着另四个方向。
  “大人……阵出来了……”姜慈抬头看着韩玢,指着地上的圆盘说道。
  他似是预料之中,蹲下身来,拂开姜慈的手,触手之时,姜慈微微一怔,迅速收回怀中,抿着嘴仔细看着。
  韩玢伸手慢慢划开朱雀与玄武,幽幽白光一闪,姜慈疑惑地看着,道:“您将这朱雀玄武划开,可是有什么说法吗?”
  他半蹲单膝而跪,长衫及地,几缕青丝搭在肩上,表情严肃静滞,他淡淡道:“因为这孙府是东西朝向。”
  姜慈抬头看了看夜空,见孙府确实是正东西朝向,便道:“那您不是应该划开青龙白虎吗?这朱雀玄武可是对应南北的。“
  “所以这就是打开七方阵的诀窍,你若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方向,那就……”他抬起头来,看着姜慈,眼光深邃,慢慢吐字:“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