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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何司药又絮絮叨叨了一些养伤的琐事,  便仔细包扎好姜慈的胳膊,“再绑上个三日便可了,  切记可不许沾水呀,那么大个人了,别老顽皮惹你姑姑生气。”
  说罢她收拾了一下手中的细碎,接着说:“你不知道吧?千机阁在买卖消息之前,  做的可是医药生意。”
  医药生意?
  姜慈恍然,难怪那柳惜夕扬言说她的药可不比终疾谷歌的差,  原来竟是医药行当出身。
  姜慈笑眯眯地拱手一揖,女儿般的娇气又恢复从前,  她嘻嘻笑道:“谢谢何司药了。”
  “你们俩想走就走,不想走我这也住不了,  你们看着办,我去药房看看。”何司药收拾完,毫不客气地对姜青河说道,  脸上皆是老友之间的坏笑。
  “死样,  忙你的去吧。”姜青河没好气地笑骂道。
  待她走出司药局,打更的太监已经敲响了亥时的梆子。
  姜慈冲姜青河甜甜一笑。
  姜青河看在眼里,  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这些日子玩疯了,  还知道回来,  不过到是让你沉稳了不少。早知如此,  我就应该把你直接丢在宫外,让你自生自灭。”
  “姑姑说的是哪里话,你舍得我吗?”姜慈扑上来,  挽着姜青河的胳膊,将脸贴上去蹭着。
  看着怀中女儿气的娇气包,姜青河面上一笑,她余光扫过窗外,见远处太清殿的方向烛光微弱,似乎那位高高在上的人还未离去。
  姜青河笑容渐渐凝固,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怀中的姜慈白皙的面上似有困倦,低声道:“本以为让你出宫能保你安全,却不想那爪牙竟伸得这般远,还是在眼皮子底下的好……”
  姜慈打着瞌睡,并未听见姜青河的小声嘀咕,她用脑袋蹭了蹭姜青河的肘窝,满意地嘟嘟囔囔道:“阿娘,你都好久没这么抱过我了……”
  姜青河一听,立刻将姜慈推起来,用力掰正了她的肩膀。姜慈瞌睡尽消,一脸茫然,“怎么了?”
  “说了多少次,不许叫娘!”姜青河薄怒道。
  姜慈有些害怕地点点头,她始终不明白,明明自己是她养大的,为什么姜青河就是不愿意让她喊娘,甚是连太后都十分反感她喊“阿娘”。
  记得小时候,姜青河带她在太后寝宫玩,她无意间喊了一声“阿娘”,恰巧碰到小皇上拽着当时还是冯美人的太后跑进来,冯美人脸色一变,竟当着姜慈的面,杖责了姜青河。
  那是姜慈第一次看到姜青河受罚……
  姜青河忽觉自己有些失态,揽了姜慈在怀中,揉着她的发丝,柔声道:“早些回去休息吧,晋灵他俩还在等着你呢。”
  一想到晋灵,刚才二人之间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姜慈放开姜青河,赶忙点了点头,深知姜青河必定又是要去陪太后了,便匆匆告别,径直往后宫监察司的方向而去。
  晋灵早早地就在监察司的大门口等待着,遥遥一见姜慈的身影,立刻便认了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姐姐去了这么些日子,你都快把我忘了吧?”
  姜慈好笑的看了看她,见她还是平常那般小气样,应该是没受什么欺负,便开口问道:“翟宵儿呢?回来了吗?”
  晋灵点了点头,捂着嘴笑着说:“困得都不行了,直接睡去了。本想着还要等着你呢,哪想到往那一瘫,十头牛都拉不起来。”
  姜慈见晋灵一提到翟宵儿就笑得合不拢嘴,想起那八尺带刀侍卫耿禄,不由得一个哆嗦。
  晋灵以为姜慈受寒,忙推搡着她往监察司的内室而去,生怕她着了一丝丝凉气。
  姜慈在晋灵的服侍下,好生梳洗了一番,回想起前些日子那些糟心的环境,有些鼻酸。但一想到韩玢那冷若冰霜的眸子,难免觉得自己太娇生惯养了,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女官,竟受不起那风餐露宿。
  熟悉的床上,姜慈翻来覆去,一闭上眼睛想到的就是那张冰冷的脸,原本那毫无情绪的眸子里,居然就在这些日子里渐渐染上了一丝柔情。
  可是为什么这么柔情,在进宫的前几天就悄然消失了?姜慈怎么也想不通,心想着自己并未得罪过他,而且,二人之间的相处,明显都是心有对方,有些事情,不言而喻。
  听着窗外的蝉鸣枭啼,微风吹拂树叶作响,树荫的剪影挂在窗沿,姜慈缓缓闭上眼睛。
  那天在孙府的地下深潭边,那个吻……姜慈蜷缩着身体,抱着被衾,紧闭着双眼,生怕一睁眼,那张熟悉的面孔就悄然消逝,只剩下窗外那轮寒月。
  第二日,姜慈守着监察司的门,抬首眺望,盯着那沉重的宫门和幽静的长掖庭。
  来往的宫人见到她自然都恭敬行礼,她也一一回礼,礼数一丝不差。
  站了整整一日,无非就是听那些往来宫人嚼着舌根。
  小皇上又看上了哪个小内监,小皇上似乎宠幸了一个司珍局的小宫女,丽妃娘娘已经两个月没见着皇上又在发脾气。
  颠过来倒过去都是这些后宫琐事,无不跟小皇上有关。姜慈一想到小皇上那扶不上墙的样子,心中哀叹,想着太后一世英名,尚在盛年却垂帘听政,孤家寡人,只有一个整日劳心操神的混顿儿子。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姜慈除了例行去太后那里问好请安,就是站在监察司的门口张望着,或者去连接前朝的兆华门装模作样地溜达,惹得兆华门守门的太监频频催促她赶快走。
  晋灵疑惑地看着姜慈日日忧郁地看着宫墙之外,不由地问道翟宵儿。
  翟宵儿只道:“望夫石。”
  晋灵大惊:“咱们老大许了人家?!”
  翟宵儿摇摇头,晋灵会心一笑,结果二人一唱一和,引来姜慈好大一通火,皆不敢再拿她寻开心,只低头闷声做事,偶尔再寻她做做开心。
  就这样又过了三五日,寂寥无比的监察司终于等来一个宫人——固和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小鸾。
  姜慈诧异地看着小鸾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地镇定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碍着长公主的面子,姜慈还是微微还了礼,又让晋灵给看了茶。
  多日不见,小鸾似乎也清减了不少,原本圆圆的脸庞反而愈渐消瘦,眉眼间些许疲惫,似乎近日睡得不是那么的安稳。
  也难怪,长公主都过得不好,更不用提一个小小的侍女了。也不知这些日子,经历了大喜大悲的长公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现下是如何的情形,但是姜慈依稀记得往日,她因贵为长女,深得恩宠,纵观全宫,何人能及。
  小鸾吃了茶水,也不拐弯抹角,她深知姜慈的脾性,三句话不说重点脾气就上来了,于是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我们长公主想让小姜大人明日去她寝宫一趟。”
  姜慈纳闷,“长公主喊我去?”
  她与长公主并无深交,只是之前领了太后之令前去调查过一次与前朝纠葛之事。
  那次查出来的,只是她身怀有孕,只是如今她已小产,还能有什么话要说?难不成,叙旧?……
  只听小鸾低声道:“公主说,叙叙旧。”
  姜慈一愣,还真是叙旧?
  可是叙旧也无什么话可说,毕竟姜慈小时候,大多时间都跟着姜青河和太后,而长公主只见过数面而已。
  姜慈思度着,只好婉言拒绝了一番。
  而小鸾似乎是知道姜慈会拒绝,连忙说:“长公主知道您会拒绝,让小鸾告诉您,她有事要告诉小姜大人。”
  姜慈疑惑道:“什么事?”她不明白,长公主能有什么事告诉她。
  小鸾微微张开嘴,正欲开口,她还是心有余悸地瞥了瞥整个监察司,见除了姜慈无人在侧,便继续道:“长公主只说与小姜大人的亲生父母有关。”
  听到此处,姜慈惊愕不已,亲生父母?长公主知道她的亲生父母?
  遥想起小时候那个破败院子,虽然只有短短几年,但这短暂的时光似乎是心底一颗朱砂痣,久不能忘怀。
  姜慈冷冷地看着小鸾,见她眼中似有肯定之意,料想不错,便汲汲收起了隐约悸动的情绪,平复之后,姜慈也不看小鸾一眼,捧起一盏茶,深抿了一口,回道:“我明日一早便去,你去回了你们长公主吧。”
  小鸾笑了笑,“那明日便静候小姜大人了。”
  小鸾心愿达成,全身而退。
  送走了小鸾,姜慈又有些犹豫,她知道自己从小就是被父母卖掉的,如果不是姜青河路过买了自己,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吧。
  可如今她想找亲生父母,除了自己出宫寻觅,别无他法。甚至从何查起她都不知道,毕竟当年只有四岁,隐隐约约的记忆只淡淡飘在脑海里,连几个弟弟几个妹妹都不记得了,如何还能记得父母呢。
  既然长公主知晓在哪里,还愿意告诉自己,那必定是笃定她会去寻找。
  姜慈蹙眉深思,这次长公主真的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