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一起堕落吗神明 > 第五十七章 问罪

第五十七章 问罪


        也许,这就是报应。
        赵荃祯的身体未到五十,早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病症,太医的方子都是那么几样,调理调理身子,养养心神,少思虑。这些他都没做到,如今已没了年少的体健,身体越来越垮。
        迟素再三威胁,甚至将水蛭送到嘴边,眼见东西就要进嘴,他不得不签下诏,把皇位还给了自己的私生子。
        他颓然瘫卧在地,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年过半百,往事重回心头,一幕幕场景如排山倒海而来,瞬间眼眶发热。
        迟素达到目的,原本要逃走之际,拆台的五皇子和蔡堂一起来殿准备邀请皇帝一起参加举办的小盛宴。
        刚开门一看,没想到碰到鬼鬼祟祟的迟素和倒地不起的皇帝,顿时场面慌乱,她在情急之下,欲控制皇帝为人质,结果被呼唤来的守将射杀。赵荃祯被解救后,趁着迟素还剩最后一口气,夺回诏,命人拖出去务必治好,留住性命,再慢慢凌迟。
        他本来就是无情帝王,不然怎么坐的住江山。
        身体恢复正常,权利重新在手的那一刻,立马下旨宣布,召处在不毛之地的长清王进宫。
        至于宣召入京的理由,就随便安排了一个。
        他日等夜等,恨不得当面扒皮抽筋,喝血吃肉。万万没想到,遥在苦寒之地的长清王竟然有如此心计谋算,安排了一个奸细隐忍十年,当真是狼子野心,欲杀之而后快。可过了两天后,他就不这么想了,对这个私生子隐隐有恻隐之心。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转念一想,连自己父亲都害,这儿子不留也罢,除了更能保以后清净安稳。
        几日后,长清王入宫了。虽然在遥远的符州,但皇帝残暴多疑的性格也不是没听说,曾经扶植上位的臣子死了一大半。有想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后来想想他不能逃,因为娘亲,也就是母上年纪大了,不能跟他一起走。
        这次进京,他也在打赌,赌自己不会有事。他时不时地捂住胸口,感受一份母亲的炙热爱犊之情。
        蔡堂领着他一路跨过宫门,走过台阶,越过门槛,最后来到无人的殿之,这里也曾是他处理公务,看放松地方,如今却以臣子的身份跨进殿内,想来也是世事变迁,可笑至极。
        皇帝坐在桌前,案桌上摆放着一个盘子,一本翻开的,热茶冒着袅袅水雾,檀香一丝一丝飘到皇帝的胡须处,嘴边的皱纹一道道,如刀削剑划般错乱分布着,皮肤暗沉褶皱无光,眼袋垂挂。
        摄政王老了,这十年他老的很快。
        年少时,他曾听过摄政王容貌俊美的美名,即使那时的摄政王独揽大权,把持宫闱,也有很多宫女私下议论纷纷,说那摄政王英俊潇洒,身姿不凡。他也留心注意,发现宫人所说不假,的确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可如今再看他,依稀能分辨年轻的容貌,可是仪态之类的,已万万比不上了。
        “陛下。”他恭敬低头作礼,从容不迫。
        皇帝没有说话,静静地晾了一会儿,没说爱卿舟马劳顿辛苦了,也没说爱卿这几年在符州的生活情况。始终保持审视的状态。
        就这样安静地不言不语,晾了许久。
        窗外的小猫爬上树枝,喵喵地叫个不停,好像在说怎么办,谁来救我下去。这一声声的猫叫,也让他走了神,母上曾经在宫里时,也养过好几之猫。当时逼宫退位时,什么都来不及收拾,火急火燎被内廷赶出了宫,就连幼猫都没带上一只。从此以后,母上什么动物都不养了。
        她说,心寒了,累了。
        他保持谦卑姿态又轻唤了一声,“陛下。”顿了顿,说:“陛下连夜唤臣进京可有要事。”
        皇帝在位子上面无表情轻轻冷哼一声,扬手摒退众人,包括最信任的蔡堂也退了出去,殿只剩下君臣二人。
        随着大门“咯吱”一声重重关上,屋里的光线暗了暗,气氛有些压抑。
        皇帝这才缓缓开口,推了一样东西在他脚下。
        随着落地一声响,刚才引人注目的盘子里竟然甩出一根鲜血淋漓的舌头,颜色暗沉,血迹斑斑染了满地,溅到了他的鞋子上。
        他立马跪拜,着急说:“陛下,臣惶恐!”
        皇帝怒不可遏地大喊,脸上青筋暴起,“你当然惶恐!这都是你做的好事!”说着,一拳头砸在案桌上,震得杯子晃荡一声落到了地上,随着清脆的瓷器碰地声,碎了。
        长清王额头上隐隐冒出汗珠,低头垂眼下,只觉得脚下的舌头更触目惊心,不知是谁身上的一部分,竟然冒犯龙颜,落得拔舌下场。
        “陛下何出此言,臣实在不知!”他不明白这根舌头和自己有什么利害关系。
        皇帝立直身子,老脸上尽是阴郁暴怒之色,斥骂道:“事到如今还在装,煜宣,你当真好演技,瞒了朕十几年,竟然不知你有如此狼子野心!”
        长清王吓得磕头一拜,惊慌道:“请陛下明言,臣实在不知发生了何事,其恐怕有误会,请陛下给臣辩解的机会。”句句言辞恳切,听起来是个忠诚可靠的臣子之言。
        “哼。”他冷冷一声,命令道:“抬起头来,好好瞧瞧那根舌头,猜猜是何人的。”
        长清王恭敬地抬头,盯着膝盖边的舌头,迟疑道:“臣不知。”
        “哈!”他再次冷嘲一声,寒意碜碜,“你还记得安排在宫里的奸细么?想不起来朕来提醒你,迟素这个名字可有印象,长清王?”他的眼睛紧紧锁定在自己儿子身上,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牢牢捕捉到。
        长清王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再是思忖片刻,脸上露出恍然之态,回:“是臣之前的贴身宫女。”
        听到这个回答,皇帝总算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即道:“你再猜猜这贱婢对朕做了什么?”
        长清王再傻也知道是大不敬之罪,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立马磕头在地,惊恐道:“陛下,请听臣解释,这和臣无关啊!”
        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看他不打就招,三言两语就慌忙辩解的模样,立马有了决断,吐出一口长长怒气,语气森然,“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说朕不给你机会。不过今日是无法再回符州去了。”
        “陛下!”他抬头猛然惊呼,又说:“陛下可是听了他人馋言,万万不能啊,臣冤枉,臣在符州十年,一次都未回帝都,怎么会触犯龙颜,请陛下明示,还有迟素,微臣虽不知她犯了何罪,但绝对与臣无关,请陛下查明!”他声声辩解,语气激动,言辞真实动人。
        “还不承认。”皇帝把下的诏扔到他脸上,冷酷道:“仔细看看你做的好事。看朕是不是错怪了你。”
        诏上的每个字深深印在长清王的眼眶,字字句句要人命,杀人于无形,他只觉得耳鸣目眩,手心的汗润湿了诏,上面的字开始天旋地转起来,耳边不喋不休环绕着一句:“谋权篡位。”
        良久,诏落地,他颓然,不可置信地双手撑在地上,眼神痴呆麻木盯着半折的诏,里面的字露了些出来,赫然大字“还政于少帝赵煜宣,退位太上皇。”
        他知道,这是怎么也解释不清的事,他前期身份太过尴尬,哪怕没有此心,可一旦有人开口,就算在心里绕了一绕,他都有罪,罪到五马分尸,尸骨无存。
        看他如此,皇帝从桌前缓步走来,垂眼看着自己的私生子,冷漠道:“你知道朕为何只单单割了她舌头么?”
        “臣不知。”他无力地回答,依旧低头,双手撑地。
        皇帝蹲下身子,对他说了平生最不想听到的话,“她说你是朕的亲生儿子。”
        这个谣言他自小就听过,突然说起此事倒也没那么震惊。只是害怕追究,万一再加一项罪名那可还得了,母上还在符州,牵连到她,恐怕自己会发疯。
        他惶恐道:“这些都是谣言,请陛下莫要当真。”说着磕拜了两下,头重重砸在地上。
        这个罪名要是下来,当真是无力回天。
        皇帝看着他一系列恳求明查的动作,语气缓和了些,徐徐说:“你的确是。是朕的儿子。”
        此话犹如天雷一道滚在他身上,顿时全身颤栗,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后面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像个泥塑木雕的人。
        这听了二十年的谣言竟然是真的!那……那母上和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不敢相信,更抗拒这个事实,他突然直起身子,迎上自己父亲凝视探究的目光,语气颤抖,带着丝丝寒意,冷冷道:“陛下说笑了。臣的生身父亲是您的生父,臣是陛下的兄弟,请不要拿这个开玩笑,更不要污蔑臣母上的声誉。”他字字珠玑,言辞明确完整表达自己立场,说完脸冷冷撇到一边,闭上眼不再看眼前黄袍加身之人。
        皇帝倒有些意外,本以为他会沉默踟蹰不知如何表态,或者惊呼“臣万万不敢。”
        不过,心再一转念,长清王作出如此清楚果断的回答,不也表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心有了判断么。
        不能保证他这样是不是是对自己的憎恶,所以才会有更想夺回皇位的想法。
        想到此,他挑眉,眸子暗了暗,若无其事地说:“朕也觉得是个玩笑,刚才不过试探罢了。长清王,你私留奸细在宫,意图谋权篡位,朕是万万不会容你,今日,自己做个选择吧。”说着拍掌两下,门外蔡堂的影子从远处过来,映照在门框上,接着,他手端着一盘东西过来,上面摆放着一壶酒,一条白绫,一把bi  shou。
        蔡堂把盘子放在他膝盖前,默不作声恭恭敬敬退出去关上了门,随后影子随人走远。
        皇帝起身,背过他,说:“自己选择吧,你的母亲我会好好安排,你放心去吧。”
        此话如刀子架在脖子上,让人胆寒恐惧。
        他直视面前三样东西,即使身上冷汗连连,还保持镇定之色,从容道:“陛下,母上说有封信务必让您亲启。”说着掏出贴在胸口的一封信,由于贴身太久,早就有些褶皱。他恭敬地低头,双手托上,请求轻启。
        此刻殿沉默着,谁都没说话,长清王只觉得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流进心里。
        半晌,皇帝长长叹息一声,双手负立,视线落在墙壁上的“明治有为”几个草大字上,说:“不必了。”
        即使不看,他都知道,肯定是她让他记得旧情,不要怀疑孩子,不要伤害孩子。
        可是,他做不到,既然知道信内容,就不用打开看,万一自己心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为了江山隐忍几十年,放弃了太多,绝对不能为了一封信而动摇。
        冷漠无情的三个字彻底击垮了跪在地上的长清王,他再次大喊一声陛下,得不到任何回应后,双手颓然放下,还带着体温的信悄然滑落一侧,躺在洁白冰冷的地砖上。
        “朕会告诉外界,你是疾病而死,符州那边你大可放心,朕说到做到。”这个年迈帝王说完这一句话,瞬间苍老了许多,眼眶的热泪硬生生被逼回去,抿了抿嘴,“朕会赐你珠,谥号为亲王,死后特赦进皇陵。”
        地上之人仿佛摇摇欲坠,无力瘫坐在地,语气哽咽悲凉回了一句:“谢陛下。”
        等了良久,殿响起酒壶碰盘子的声音,紧接着杯子摔到地上,发出尖锐的“咣当”声,杯子一路滚到他脚边,慢悠悠停下来。
        再接下来就是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长清王闷哼一声,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上,染红一大片,斑斑点点溅到了年老皇帝的龙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