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抱持着怀疑看周围其他旅行者。
难道暗中被精灵同化的,还有第二个人吗?
那这一夜也就不用睡了,找奸细可不是件容易事。
然而就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 Z很心虚的咳了一声,举手了。
“是……是我……那个阳台的侧面玻璃,不是单向的,我当时害怕这么一大袋子尸体, 被旁边的邻居看到,引来危险,就又给放回客厅了。”
他很是后怕, 也后悔,用雌雄莫辨的哭腔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这也就是随手一丢,万一当时丢的地方距离他的房间最近,那中招的就会是他和A了!
而自作主张的Z,自然被其他人抱怨一通,让他以后若是再轻举妄动,就带着他半死不活的姘头出去自生自灭。
Z知道自己害死了人,触犯众怒, 不敢多言。
直到白夙回了房间, 再次拱进魔鬼温暖的怀里,还能听到外头的斥责。
“真吵。”她抱怨了一句。
“需要我去让他们闭嘴吗?”格拉西亚问。
“那倒是不用……乱丢垃圾而已,他不是故意的, 如果当时那袋尸体真放在阳台……”白夙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产生变化的,估计是穆子茜,可穆子茜本来就不是人,会不会精灵化, 谁也说不好。”
按距离来算,再下一个是她。
不能多想,这么玄妙的事,还是别归结到她运气太好上了。
旅行者们也是要休息的,不可能开一宿批斗大会,Z也是明白,闵越没有亲近的队友,他自己如今一派安详的模样,也不会来兴师问罪。
被骂一会儿这事就能翻篇,他当然可以忍。
果然,过不多时外头就安静下来。
这天夜里,白夙没再被幻觉骚扰,等第二天醒了,再去隔壁,就看到闵越已经完全蛹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玉一样的蛹壳里,如同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白夙此刻心里很乱,想找人跟她一起捋一捋线索,但始终没说话。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今天不宜和她的使魔聊天。
话题百分之百会拐到成仙的问题上去。
话说回来,如果飞升成仙,就是便成类似精灵那样的玩意儿,那她肯定不去。
但心头还抱着些侥幸心理:不同的世界,规则不一样,而且这里的精灵,搞不好还是设了个骗局,哪些“飞升”的人,根本不是成仙,而是变成别的玩意儿了。
这种事,妖魔鬼怪最会了,小事情都给你完全办到,让你深信不疑,觉着它们不会说谎,可以有求必应。
实际上呢,人家可没给过你任何承诺,所有的规则,都是原住民们一厢情愿自己总结出来的。
很快,白夙等来了其他旅行者。
“再没有进展,恐怕旅行者们都得被扣下。”
说话的人是陈军。
见白夙沉默,他凑上前去,敲了已经彻底蛹化成雕像的闵越一下。
“铮——”
看似是玉的东西发出清脆的声响。
“单纯是因为许愿飞升,剩下的人类不该只有这么少,肯定是每一天,都有人因为精灵的死,而被转化为新的。”
白夙对统计学不在行,看陈军说的笃定,大概是从智能机器人提供的资料中算出来的。
“你倒是想的很长远。”
白夙认为,在人口稠密的高楼大厦里,还是相对安全的,只要在这屋子四围十米之内,没有精灵死去,就不会有问题。
陈军则表示,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运气。
白夙一想,也对,不是谁都能跟她一样,俄罗斯轮盘赌从来大获全胜。
这时,见面前闵越的“雕像”动了动。
刚才还完美无瑕的壳子龟裂,一片片的掉在地上,缝隙中,有白花花的东西挤了出来。
橡皮泥一样,惨白,柔软,但没人能看清他的形态,因为在他从那人形的蛹壳中挤出来的部分,都很快消失在空气中,仿佛汽化了似的。
这一出大变活人上演在面前,偏偏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息,鬼气煞气……连愿力带来的春风拂面都没有。
水沸腾还有个热乎气呢,这不明不白,伸手过去都拦不住,可太诡异了。
不光是白夙,就连她身后的魔鬼,赤色眼瞳中亦是显出疑惑来。
片刻之后,他才罕见的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道:“不是隐身术,更像是直接进入了另一个位面,或者说高维空间?”
白夙很震惊,但旁边的陈军却似乎适应良好。
看来他是比较唯物派的,对这种科幻名词,要比妖魔鬼怪之类的是因更良好。
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明白格拉西亚话里的意思。
他目睹了大变活人,也很受震撼,这种冲击三观的场景只一个人看不妥当,转头去叫其他旅行者。
白夙则见缝插针的文格亚,他口中的高维空间,是不是玄门中人论文里写的“仙界”。
与时俱进的玄门修士认为,所谓的飞升,就是让人超脱脆弱的肉体,有打通空间通道,并且始终存活于高维空间的能力。
在那儿,一切法则都和现世不同。
但如果死亡,或许会让这种能力消失,使神明的尸体残渣,从高维空间跌落回来。
之前格拉西亚看过的,地狱中某位神明的遗骸,大约就是这么凭空出现的。
他知道,白夙大概不愿意听到他说,那就是仙界,是她将来万一飞升,会去的地方。
于是他换了个说法,说那是同一种性质的东西。
这就有了点转圜余地。
上古时,不管是人间还是地狱,神明都是经常露面的。
人类寿命太短暂,没一个见过那盛况的人能存活到现在。格拉西亚作为活化石,见过很多次,所以才能认出来。
饶是格拉西亚已经尽量用委婉,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契约者的心灰意冷。
白夙想到了她的老祖宗,那位从仙界来到人间,在海里玩水,被坑了的仙女。
“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可以随时进入高维空间的生物禁锢住。”
白夙第一次开始怀疑,这个流传了几千年的故事,究竟有多少真实性。
这时,她听到了敲门声,格拉西亚没去开门,但接下来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落雨一样。
与之一起响起来的是野兽似的嚎叫,接下来,一个筋肉壮汉撞开了们,扑了进来,是陈军。
他的皮肤犹如被开水烫过,粉红发亮,生满水疱,直接奔着白夙冲了过来。
白夙面无表情,又抖出三菱针,如法炮制的往自己脑袋上来了一下子。
这次很有准头了,不需要外力阻拦,于刺破皮肤的0.1毫米距离停了下来。
幻觉戛然而止。
“我说,要不要这么拼,刺激频率太高,会提高阈值,本来就没效果,现在更拉胯。”
说完之后,她竟然笑了一下。
鬼屋和恐怖电影大行其道,是有些道理的,沮丧一经打断,就续不上了。
而且这事儿没完,幻觉没了,可嚎叫声还在继续,这不是假的。
一人一魔对视过后,格拉西亚默契的让白夙隐了身,跟着她冲出门去。
惨叫是隔壁邻居家传过来的。
感谢老式的防火连廊,让她可以不惊动其他任何人就冲到邻居家里去。
然后白夙就看到了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他只穿了一条内裤,背后的脊柱上,有一竖排的插孔,其中最靠近脖子的那个插孔中连着两条线路,跳着电火花,明显短路了。
白夙眼疾手快的去将这屋子门口的电闸拉了下来,与此同时,格拉西亚已经将他身上那些火花带闪电的线路都拔了下来。
男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不时痉挛两下,竟然没晕倒,反而气若游丝的给白夙道了谢。
“咳咳,果然远亲不如近邻,太谢谢你了,线路突然坏了,许愿都来不及。”
白夙摆了摆手。
她其实也不是真的为了救人而来。
况且不是正牌邻居。亏着这瘦子跟隔壁的中年人都没见过,否则他也不会认为白夙是他的好邻居。
这人的屋子,要比隔壁看起来,更符合真正赛博朋克的未来画风,满墙壁几乎是空的,但有几个全息投影机,在她冲进来的瞬间,播放着一些高清动作片画面。
是真的动作片,拳拳到肉,猛兽搏击的那种。
估计搭配上男人连在脊柱的线路,足够让人身临其境。
人各有爱好,他想象力能丰富到这儿,自娱自乐也挺好。
不过……
白夙刚要转头离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之前说想要谢谢我的对吧?”
她很难得的,对一个衣衫不整,格外狼狈,甚至像一个高度依赖电子毒品的瘾君子似的男人展露笑容:“那你帮我一个小忙怎么样?”
“什么忙?”男人下意识问。
“替我许个愿呗?我想知道,飞升成仙,是怎样的过程。”
这个想法,在白夙先前,听格拉西亚说到高维空间的时候,就隐隐冒头了。
这个愿望里,存在一定风险:如果这种原理,精灵们自己也弄不懂,或者说它们虽然懂,可无法用人类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那么很可能被划归在从无到有的禁忌中。
但这个风险很低,低到可以赌上一把。
男人盘腿坐在地上,沉思良久:“好,我答应你,不过么……嘿嘿,我许愿要一盘描述飞升过程的电影吧,而且我要先看。”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我现在已经快把自己弄死了,这些东西都是破烂,就算没坏也不怎么有效果了。”
他踢了一脚地上那些烧焦的断线:“如果我接下来还想找点乐子,就得让它们往我脑子上动手脚了,这个愿望的风险更大,随时可能死过去。如果能在真的飞升之前,模拟一下过程,让心里有个底也挺好的。”
他这么说着,转头背对着白夙许下了愿望。
顺利的过了头,让白夙有种不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