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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天色已晚,  萧绪桓一行人抵达蜀郡城外之时,刘淳正带了人等在城门外的驿亭。
  他身边陪同着的官员,  原不过是刘泰手下的侍从官,  如今自封的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崔茵下了马车,从风吹开的幕离一角看到那些紫袍金带的蜀郡官员站在路旁,  莫名有些想笑。
  “沐猴而冠。”她忍不住低声道了一句,萧绪桓听见后捏了捏她的手。
  这动作落到刘淳眼中,愈发好奇这位大司马夫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萧兄!”
  刘淳天生跛足,  又摆足了架子,  只站在原地不动,皮笑肉不笑的让旁边人迎上去。
  “我父听闻萧兄在荆州,久闻大名,  特地作东,请萧兄来西蜀,  想要结交英豪。”
  说着,  眼神毫不掩饰看向萧绪桓身侧的女子,见她衣着华美,步步生莲,曼妙翩跹,幕离长纱垂膝,  愈是神秘,  愈是引人遐思。
  萧绪桓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崔茵身前,  目光冷冷地看着刘淳,“刘公子,  刘太守再三邀约,  萧某早已应下。”
  他挥了挥手,  手下从后面的马车上拖下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丢到那群蜀郡官员的面前。
  他指了指地上那个被抓住的探子,“怪不得路上稍有耽搁,误了时辰,刘公子却依然知晓萧某何时抵达此地。”
  “刘公子,这就是令尊的待客之道?”
  刘淳扯了扯嘴角,他没想到萧绪桓半点面子也不给,直接撕破脸皮。
  “误会,都是误会。”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称呼父亲刘泰为刘太守了,大梁朝廷一日不如一日,蜀地这些年来都归父亲一人掌管,手下官员们的称呼也越来越谄媚,从主公到蜀王,变着法儿讨他们父子俩的欢心。
  萧绪桓就是深谙这一点,才故意挑衅回去,他可以慢慢收拾刘泰父子,但胡人派来的刺客已经跟上了他们,说明解裕已经离这里不远了,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需要尽快,拿到自己计划里的兵力。
  ……
  崔茵看着眼前的宅院,长舒了一口气。
  “我以为,他们会让我们住进……”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刘泰所建的那个类似宫殿的地方,顿了顿,看了萧绪桓一眼,见他对自己笑,继续说下去,“还好不是那个什么殿。”
  “郎君,我看他们本来的意思,今晚是设了宴席,要请你去的。”
  当时刘淳脸色发黑,身后的官员也都互相使眼色,都未曾料到萧绪桓会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刘淳干脆替父亲做了决定,晾一晾他,矬一矬他的锐气。只叫人将他们送到了住处,自己匆匆回去,向刘泰禀报。
  萧绪桓替她摘下幕离,牵着她走进屋子里,叫她坐在榻边,自己蹲下身来,替她按捏小腿。
  “无妨,我本也无意要去。”
  他知道这父子俩眼高于顶,自以为势力了得,割据一方,实际上当年只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这些年朝廷出兵也只是与羯人和胡人作战,根本无暇顾及西蜀。
  刘泰做土皇帝久了,又没什么真谋略,只是被手下之人吹捧的飘了起来,自以为可以趁着建康对付胡人,大司马萧绪桓被排挤到荆州,觉得自己扩充的时机到了。
  如果不是手里有南羌的两万兵力,刘泰哪里来的底气,妄图称帝。
  他们想给自己下马威,晾一晾他,然而此时,萧绪桓需要的就是眼前的境况。
  “郎君,你是不是故意的,”崔茵看着他侧脸的轮廓,慢慢凝起眉,小声问道,“郎君故意激怒刘淳,想提早些动手。”
  那日夜里遇到的刺客是胡人,过了那夜之后,赶路的速度也不再像是从前那样不紧不慢了。
  崔茵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女子,觉得她不该掺和这些机要军务才不与自己说,而是总想让自己知道的少些,就没那么多心事。
  大概是她的确太柔弱了,才叫他那么不放心。
  “夫人随我来,当真是辛苦了。”
  萧绪桓未答她的话,但眼睛里的神色却已经默认了。
  崔茵有些不高兴,但又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太执拗了,一句两句的话是打动不了他的,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萧绪桓捕捉到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失望,笑了笑,“夫人能冒险陪我同来,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程改之他们也都很感谢夫人。”
  崔茵瞪了他一眼,将裙子拉下来,拂开他手,径直朝浴房去了。
  仲夏的蜀地,闷热异常,空气里仿佛凝着一汪水。
  赶路这些天,也是乏困得很,身上黏糊糊出了一层汗,崔茵仿佛已经放弃继续搞明白他的打算似的,香汤沐浴,闭上眼睛靠在浴桶边。
  洗好了,坐在妆台前擦着一头长发。
  等萧绪桓也洗好出来,见她从镜子里瞥了自己一眼,难得的露出娇俏嗔怪地表情。
  知她还在怨怪自己,便过去哄她。
  从后抱住她的身子,隔着轻薄如蝉翼的一层寝衣,温热的胸膛碰到她背后微凉的雪肌,呼吸重了起来。
  “茵茵,你想不想郎君?”
  崔茵被他箍住,呵在耳畔的灼热呼吸慢慢染红了她的脸颊,知道他是故意转移自己的视线,但却仍是身子一软。
  “整日在一起,有什么好想的?”
  他却拉着她的手朝下探去,“茵茵说呢?”
  自从离开荆州,这些日子都在赶路,两人不曾亲近过。除了那晚见他杀掉了那些胡人刺客,见他在水边的身影有种寂寥孤独的悲情之感,她忍不住心疼,一时忘情,在苇草的掩映下大胆了一次。
  “茵茵,再心疼心疼郎君,可好?”
  ……
  月夜莺啼,风声萧萧。
  帐幔里的喘息声终于平息下去,借着月色,萧绪桓看着臂弯里熟睡的娇颜,眸色晦暗不明。
  她方才只字未提,像是真的不再执着问自己的计划了。
  窗外一阵鸟雀振翅的声响,他慢慢抽回手臂,替她盖好衾被,轻手轻脚朝外走去。
  窗外停着一只鹰鸟,他走过去,将传来的信筒摘下。
  手下在院子里等着。
  “将军,都安排好了。”
  萧绪桓垂眸,将信纸收好,“改之,你留下来,看好院子,保护好夫人。”
  程改之被点名,愣了愣,“我不跟着将军一起吗?”
  他素来是萧绪桓的副将,这次深夜冒险去拜见南羌那位老土司钟隆,那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让他去。
  萧绪桓倏忽抬起眼帘,看了他一样。
  程改之默默垂下头,“是,末将遵命。”
  “刘泰他们父子存的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先前是你嚷着要叫夫人来,夫人识大体,体恤众将士,跟随我等来了蜀郡。”
  萧绪桓眉目冷肃,冷声道,“保护好夫人,难道不也是你的职责吗?”
  程改之摸摸脑袋,“是。”
  ***
  羌人原本居于祁连山一带,后来羯人作乱,慢慢分裂成北羌与南羌两部落,北羌立国,为羯人所灭,南羌则由老南羌王的带领,南下西蜀。
  老南羌王的生母为汉人女子,自幼仰慕中原文化,大梁南渡前就自愿归降,被封为土司,世居于此。
  十几年前,南羌人之中流行起了一种无药可医的瘟疫,刘泰知道大梁朝廷无暇顾及,趁虚而入。
  钟隆为保全族人,只能顺势归降,这才拿到了治疗瘟疫的汉人药方。
  中原连年战乱,即便南羌两万兵士仍旧认同血缘,只要土司一声号令,便能收归回来,但钟隆不愿轻易动手。
  他即便可以反了刘泰,但等刘泰死后,西蜀落到他的手里,南羌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知道自己垂垂老矣,手下无人可用,这两万羌人士兵无论是应对胡羯还是大梁的军队,都没有什么胜算。
  刘泰一向安居在西蜀,没有朝外动武的打算,因此,钟隆也就收敛锋芒,保一时安稳。
  一个多月前,听说那个数次北伐的大司马萧绪桓朝西面出兵,他察觉到刘泰蠢蠢欲动的心思,十分忐忑,他知道刘泰父子空割据一方,根本没有实力称帝称王。
  而建康那个自顾不暇的大梁朝廷,早已不是当年南羌王归降的那个大梁,他更无意再让族人做梁朝之臣。
  直到萧绪桓的手下悄悄找到了他。
  他说,愿意与南羌结盟,替他除掉刘泰。
  钟隆坐在密室里,双眼浑浊,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大司马见谅,老夫双眼已不能视物,不能亲迎,在此告罪。”
  萧绪桓笑了笑,“钟老,明人不说暗话,我萧某此次正是因您而来,您却拒绝了我的提议。”
  “您老还有什么疑虑,可否告知?”
  钟隆听见这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微微有些意外。
  他早就听说,这个梁朝的大司马是寒门出身,本以为他不过是个莽夫武将,却未料到真人却像是个儒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大司马,老夫斟酌多日,想了想,还是算了。”
  “以你的本事,未尝不能以少胜多打过刘泰,我南羌只余这些族人,招惹不起祸端。”
  “天下大乱,藏拙也好,明哲保身也罢,萧某能懂得钟老这番决定。”
  萧绪桓坐在他对面,忽然抬手灭了一盏灯。
  钟隆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随即一怔,摇头笑了笑。
  萧绪桓轻声道,“钟老何必连目盲都要伪装。”
  他将自己这边的烛台换到钟隆面前,淡淡的光影照在两人面上。
  “您屈居于刘泰手下,已有十年之久,这十年,朝廷无暇顾及,北地战乱四起,保得您和族人一时安稳。”
  “您这样的做法,和大梁朝廷无二异。”
  “与您直言,萧某想与南羌结盟,并非是受了朝廷的指派。朝廷叫我除掉刘泰,又有何用?长江天险,蜀地难攻,但北面胡人终有一日要南下犯我,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钟隆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昏暗的灯光下这个年轻后辈。
  英姿勃发,俊逸沉稳,眼睛里的从容和坚定让人为之一叹。
  萧绪桓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老南羌王高瞻远瞩,南迁至此,是为保全族人,钟老,您若与我为盟,北伐攻打胡人,才是解决大患。”
  话音刚落,钟隆的手下匆匆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钟隆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萧绪桓,忽而大笑,“快请进来。”
  密室的大门缓缓启开,手下引着两个人朝里面走来。
  萧绪桓转头看去,只见程改之一脸兴奋走了进来,看到他时有些心虚,忙停在了门口。
  他的身后,还有一道纤细的身影,背光而入。
  作者有话说:
  茵茵:瑟诱?不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