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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折在手心的那张薄薄的平安符竟有些烫手,  萧绪桓垂眸,将它重新放置到了软甲里侧。
  崔茵看着他的动作,  心底有漫溢出来的酸涩和怜惜,  他心里到底藏了多少未曾说出口的情意。
  萧绪桓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眼帘问她,“今日,  为何去见钟隆?”
  他不信崔茵不知道钟隆是为了给钟宛娘求情才来寻她,她虽然心软心善,但从无论如何也要离开李承璟这件事上来看,  就知道崔茵不是愚善之人,  她有自己的底线和果决。
  “不为何,郎君,我想好了的,  这个时候不宜处置钟宛娘,我放她一马,  钟隆欠了我一笔账。”
  她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面庞已经不似昨日那般因为惊恐而失去血色,语气不带一丝委屈和埋怨,越是如此,萧绪桓越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怎么能不明白,崔茵是为了不影响他和南羌的结盟才忍气吞声放过了钟宛娘。
  “茵茵,  你不必考虑旁的,  我本要亲自去与钟隆说清楚的,  他女儿有罪在先,无论如何也是他理亏,  ”他眸光落在她脸上,  微微沉暗下来,  低声道,“还是说你信不过我,以为我会轻易放过她?”
  崔茵闻言知道他想岔了,张臂扑到他怀里,环住他的腰,轻轻笑出声来。
  “郎君,我怎么会不信你,”她身子慢慢软软的滑下来,一头青丝枕在他膝上,“我还同他谈了条件,郎君,不是我想放过钟宛娘,而是放她一命,我能获利更多。”
  “南羌人将她视作圣女,为救族人屈为刘泰姬妾,若你带兵走了,我留在蜀郡,放了她,众人都会觉得亏欠于我,定会尽心护我之安危,再者,钟隆答应我寻羌医圣手给阿珩治心疾。”
  “我又不是菩萨,怎么会让自己含怨和血吞。”
  指尖从她兰香漪漪的乌发中穿过,柔滑的发丝散在掌心,如同未经修饰过的绸缎,他伸手将崔茵抱了起来,坐在他腿上。
  亲了亲她的发顶,“茵茵为我牺牲太多。”
  崔茵戳了戳他的胸口,似笑非笑道,“那郎君就要好好补偿我,叫我以后再也不用受委屈。”
  什么人能永远不受委屈呢?
  “做淮阴王妃不行,大司马夫人也不行,”盈盈的眼眸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亮,她轻轻垂下眼睫,“做皇后行不行?”
  她说完抬眸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想哭,明日一早他便要出征了,既害怕又担忧,纵使相信他一定能赢,但战场上刀枪无眼,她心里沉沉的,放心不下,两个人都没提明早离开之事,崔茵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萧绪桓听到她的话,知道她是为了故意让自己轻松才这样说,她何时在乎过名利地位,只是想让自己得偿所愿罢了。
  “那就做皇后。”
  他向她保证,“莫要胡思乱想,今日因为金州一战便要哭鼻子,日后北伐,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不等茵茵凤冠霞帔,再哭坏了眼睛。”
  崔茵泪眼朦胧,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他选的这条路有多难,等过了金州这一战,便是要与建康那个朝廷翻脸了,前有胡羯,后有南梁朝廷,他身上的担子只会一日重过一日。
  明月夜,将别离,不舍和牵挂将两人的心淹没,浮浮荡荡,像是不忍离开码头的小船,一遍又一遍循着水浪相反的方向重新靠岸。
  唇舌相抵,尝到一丝腥甜的血。
  地上只垫着一层剥落下来的薄薄衣物,硌得她脊背泛红一片,一只大掌伸过来,托住了那一截细腰。
  那层衣衫已满是褶皱,洇染上了一层香汗,眼前的明光摇摇晃晃,崔茵挣扎着起来,重重咬了一口他的下唇,带着哭腔道,“人哪里不会受委屈……茵茵只知道,做郎君的妻子,做你的心上人,什么委屈都心甘情愿……”
  话尾几个字伴着一声娇吟有些含糊不清,萧绪桓还是听清楚了,也看清了她杏眸里的点点泪光和打湿的羽睫。
  ***
  崔茵本来睡不着,但因为喝了郎中的安神药,三更之时终于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再睁眼,一缕晨光照进了小窗,淡淡的,带着一丝暖意。
  她转头,却发现身边之人早已经起来了,急忙披上衣衫,赤着一双玉足就急忙去外间寻人。
  “郎君!”
  萧绪桓笑着摸了摸她微凉的长发,“以为我走了?再过半个时辰才出发。”
  说着见她没有穿鞋,打横抱起她来,叫她坐在床沿,自己取了要穿的一身甲胄来,“夫人替我更衣吧。”
  崔茵跪坐在榻上,直起腰身,还是不够高,干脆站了起来,替他穿好甲衣,最后替他整了整衣领。
  屋外有脚步声停在了庭院中,大概是手下的将领来寻他,见房门未开,便知趣地等在院子里。
  崔茵明明已经替他收拾好了,还是有些不舍,眼眶里酸酸的,不想被他发觉,便轻轻闭着眼睛,纤浓乌亮的睫毛微微颤着,藏住眼里的晶莹,柔荑一遍又一遍替他抚平衣领。
  萧绪桓发现她正忍着泪意,本不想扰了她的情绪,等她慢慢平复,那只柔软细腻的手却颤抖起来,不小心蹭过他的喉结。
  崔茵倏忽睁开了眼睛,见他眸色深沉地望着自己,以为自己戳痛了他,刚要抚过去,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轻轻一带,她没站稳,跌到他怀里,身上的甲衣冰凉又坚硬,她想抽回手站直,萧绪桓却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了下来。
  一刻钟过后,屋门被打开,手下忙迎上来,“大司马,诸人都已在城门候着了。”
  那副将说完抬头见大司马站在阶上,夫人立于他身侧,眉眼柔情,眸光春色潋滟,一副恋恋不舍地模样。
  等萧绪桓应了副将的话,垂首看向她时,崔茵忙将那丝不舍的情绪收回,怕他担心,勉强笑了笑。
  “夫人不必送了。”
  他怕她送至城门,会更不舍。
  崔茵松开他的手,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下来,“那天我问你,是不是从前就见过我,你还没回答……郎君,等你回来,定要同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说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随手下一道快步走出了庭院。
  时值盛夏,早起的日光也是暖融融的,蜀郡城门下,宝驹成阵,列队整齐,兵甲和刀矛折射着光曜。
  大军集结完,点兵之后,只见城门上疾步走下一道人影,翻身上马,大军浩浩荡荡朝着金州的方向行进。
  尘烟滚滚,马蹄声远,朝霞遍染天际。
  旷野之上,再不见方才的热血沸腾,只余草木迎风,潮热袭来。
  “夫人,我们回去吧,太阳出来晒得慌。”
  城墙一侧,侍女伴在崔茵身边,小声提醒。
  崔茵凝望着消失在视野里,只余下马蹄扬尘的方向,摸了摸脸颊,原来泪痕已经干了。
  “回去吧。”
  ***
  一早之前,萧绪桓就已经派人去荆州接阿珩了。
  金州离荆州不算太远,军队行军的粮草与辎重一半都来自杨盛的预备,萧绪桓劝杨盛,将妻儿一道送到蜀郡,以防万一。
  杨夫人便带着阿珩和几个小儿女一道上路。
  杨盛的长子已经快十三岁了,跟着父亲留在荆州,学着帮父亲分忧,筹备军队后方的军需。
  杨夫人虽然知道待在后方应当是没什么危险,但还是放心不下,要他一起去蜀郡。
  长子却说仰慕大司马之志,当初大司马十四岁便从军,自己已经十三岁了,是男子汉,要留在荆州帮父亲。
  杨夫人无可奈何,郑嬷嬷劝她,“孩子大了都有自己志向,大公子这般懂事,夫人应当欣慰才是。”
  另一双才七八岁的小女儿正在逗阿珩玩,小家伙被两个姐姐当成摩罗娃娃,软软的头发上别上了几多蓝紫色的小野花。
  “阿珩真可爱!”
  两个小娘子对着他笑,阿珩也不知道她们把自己扮成了女娃娃的样子,只觉得好玩,咯咯笑起来。
  杨夫人笑着制止,“这像什么样子。”
  郑嬷嬷把阿珩抱起来,掀起车帘一角,指着外面道,“小公子看,咱们要去找阿娘了。”
  阿珩茫然的看着外面的草木和小道,又回头看看郑嬷嬷,乌瞳杏仁眼里满是茫然。
  阿娘?
  崔茵刚离开的时候,小家伙醒来找不到她,哭了好几天,后来杨夫人经常带小儿女来陪他玩,小娃娃忘性大,玩着玩着就忘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珩才突然抬起头,揪着郑嬷嬷的衣襟,含糊不清道,“阿娘,阿娘……”
  郑嬷嬷和杨夫人都笑了起来,“对,咱们去找阿娘了!”
  ……
  蜀地潮湿闷热,炎夏天里,最容易招蚊虫蛇鼠,阿英养了几天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陪夫人乘凉。
  南羌侍女告诉崔茵,她们每逢这个时候,都会摘几种药草,缝在香囊里,随身佩戴,可以驱赶虫蛇。
  几个人围坐在树下,绣了几个香囊,等到傍晚,日暮西斜,阿英陪着崔茵去城门外的野地上摘草药。
  天边是橙红的余晖,斜阳远远一点,像是一颗金珠坠进了胭脂里。
  南羌侍女手拉手在野地里寻着草药,举起来给夫人看,“夫人,就是这个。”
  崔茵接过来看了看,像是茱萸,却又不太一样,闻了闻,有些苦味儿,也有清冽的气息,便收起来放到篮子里。
  暮色里驶来几辆马车,崔茵听到声音看过去,马车里露出两个小娘子的笑脸来。
  “夫人!”
  崔茵认出来是杨家那两个小娘子,喜出望外,忙迎上去。
  郑嬷嬷抱着阿珩下了马车,小家伙好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皱了皱眉,又迅速撇开脸,脑袋转过去。
  崔茵有些想笑,又觉得亏欠阿珩太多,小声道,“珩儿不认识阿娘了吗?”
  阿珩没说话,还是趴在郑嬷嬷肩头。
  “既然不认得阿娘了,那阿娘就不抱珩儿了。”
  话音未落,那张气鼓鼓的小脸转了过来,对着崔茵张开手。
  “抱……”
  作者有话说:
  珩宝:你的小可爱再次出现
  本来想写四千字的,奈何上网课老师让开摄像头,没法摸鱼了……QAQ
  (请假:又是因为网课,推迟一小时,九点更新【9.14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