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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回应 ◇


  ◎他却犹觉不满◎
  到底也未能看成。
  殿外有宫人通传道:“殿下,  陛下口谕,请您到鸿台殿议事。”
  谢青绾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通禀惊得回过神来,恍惚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甚么,眼底水波闪了闪,  耳尖悄悄红透了。
  她不自然地催促道:“殿下快些去罢,  莫要让陛下等……。”
  顾宴容不容她说完这一句,  便敛着眼睫轻轻淡淡嗯了一声。
  没甚么情绪。
  推他的手顿住,谢青绾一时噤声,  慢吞吞咂摸着这一个“嗯”字。
  她很有些吃力地分析了半晌,握着他衣角仰头来,  一慌便失了章法:“没有驱赶殿下的意思……”
  顾宴容将她无措的模样尽收眼底,  垂着眼睫任由那双沁着温热与暗香的手将他下颌捧住。
  谢青绾全没有留意到他微微俯身的动作,  正捧着他神情淡敛的脸,  细声细气地认真哄道:“殿下。”
  那张颜色极浅却珠肉丰莹的唇瓣无限贴近,  在他面前呈现出浅淡的粉。
  又因唇色浅淡的缘故,透出葡萄玉珠一般通透的光泽来。
  顾宴容缓缓倾身,  在她全无察觉的目光里忽然凑近咬了一口。
  纯.情又恶劣。
  四月中旬乃是燕太后生辰,为崇扬孝道、彰显新帝仁顺,  这场寿宴势必要大办。
  今日不过初四,  阖宫上下已在紧张有序地置备着了。
  皇帝年幼,  中宫悬空,后宫一应事务尽皆由燕太后历历亲为。
  小皇帝写了一篇祝寿之词辞赋,预备在寿宴之际献给燕太后,便先请这位批阅他功课最是锋利无情的皇叔过目,  以求指点一二。
  他在差人请了三回,  才终于在鸿台殿中等到皇叔来。
  牵着皇婶,  又将就着她的步子走得格外缓慢。
  小皇帝走下金殿,  很自然地迎上去认了人:“皇叔,皇婶。”
  这位皇婶性情温和圆钝,一眼瞧上去是很好相与的模样。
  那日见她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便安抚了他那惴惴不安的伴读,私心里待她更多几分好感。
  谢青绾还了礼,却不知因何始自埋着头。
  小皇帝不明所以,带着几分关切问道:“皇婶可是身子不适?”
  这位皇婶闻言却僵了下,约摸是顾及规矩礼法,正对他道:“劳陛下挂念了,一切都好。”
  小皇帝同她离得稍远,一时倒瞧不出甚么异样来。
  再要探究时忽见一抹颀长的身影不疾不徐地逼近半步,在他愣神的瞬间将他的视线挡得结结实实。
  顾宴容眉眼压低:“陛下。”
  小皇帝这才回过神来,忙将那纸写好的辞赋捧给他瞧。
  谢青绾便也跟着凑近一些,瞧清纸上稚气却隐有形骨的字迹。
  很得几分这位杀神的真传。
  她被顾宴容牵着在书案一侧落座,贴在他身侧看他将其中谬误与对仗平仄上的不同之处一一修过来。
  谢青绾从不知他原来还通这些,仔细琢磨着他改动之处的遣词用藻,忽然发觉页心似乎有多出来的一点墨痕。
  非是笔误,亦不像斩卷,反倒犹如从上一张纸上泅出来的墨痕一般。
  她定睛再要仔细瞧瞧,不然被一只手暗中扶住了腰。
  顾宴容侧首过来,用唯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不疾不徐道:“乖一些。”
  谢青绾这才发觉自己已凑到了他颈窝里,再稍一侧首,唇瓣便可轻易擦到他嘴角。
  近得过分。
  小皇帝尚在金殿上埋头披着文折,大约是有些不安地在等他的批改。
  谢青绾想退开一点距离,却被他按着腰肢动弹不得。
  她便索性安分待在顾宴容身侧,扯一扯她华美的锦袍广袖,很有些好奇地小声嘀咕:“殿下,这是甚么?”
  热气吹得他眼神都微动。
  顾宴容顺着那只粉白莹润的食指所指,瞧见了那寸渐有些淡的墨痕。
  小皇帝从堆积的奏折中抬起头来,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大约是哪回习字时不慎污染了纸张罢。”
  谢青绾却缓缓蹙起了眉。
  果然,旋即便响起顾宴容轻淡却笃定的嗓音:“倘若是直接沾染,该比这道墨痕清晰浓郁许多。”
  他定论道:“这是间接泅染才有的痕迹。”
  小皇帝听出一身冷汗来。
  南楚极尚礼佛,御前所供的纸笺乃是价比黄金的金粟山藏经纸,纸质温厚细腻,绝没有泅墨的可能。
  鸿台殿乃是他温书阅政的地方,鎏金的长阶人臣沾染半步便是死罪。
  何况皇宫守卫森严,哪个能有这样的本事潜入鸿台殿,还闲情逸致地在他的皇座上写字。
  倘若依如此推算,只怕是皇宫的守卫已出了非常严重的破绽与漏洞。
  小皇帝却逐渐白了脸,几回张口才断续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又是祂……”
  谢青绾联想起那神鬼之说。
  “祂蒙蔽朕、操控朕,像是和朕共生于这具肉.身当中,不知何时便会冒出头来,抢夺朕的意识……”
  小皇帝神情灰败:“这回只是祂露了马脚而已。”
  御前所供的金粟山藏经纸每张皆有编续与留案,倘若少了一张,轻易便会为人所察觉。
  只是一点墨痕而已,鸿台殿每日文折数量众多,不慎染脏了藏经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留在案上,反倒成了最好的遮掩。
  谢青绾隔着辉煌金殿,望见这位年纪十岁的小皇帝心神惶惶,挣扎而不得解脱。
  她却平白无端地联想起,少年时的顾宴容又何尝不是如此。
  妖邪缠身,命里带煞。
  卜官轻描淡写的短短几字,便是他在那座宫墙极深的幽庭里十二年困顿与煎熬的开始。
  她书读得杂,素来喜欢民间志异与传奇故事,却从不信有神鬼一说。
  谢青绾朝上首遥望一眼,忽然出声道:“陛下相信这世上当真有鬼神之流么?”
  小皇帝被她问得愣神。
  这样的事太过荒谬怪诞,非常理所能圆说,是故他才坚信其与鬼神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连急召摄政王入宫,小皇帝见他第一眼也开口便是:“鬼神困朕久矣,皇叔,帮帮我……”
  他甚至忘了自称为朕,只是下意识去寻求强大的庇护。
  至于除却鬼神之外的其他了可能性,没有人同他提过,他亦没有虑及。
  小皇帝摇一摇头:“朕……朕不知道。”
  谢青绾吹了吹藏经纸上将干未干的墨痕,似乎只是闲闲叙话一般,仰头问身侧之人:“殿下呢?”
  顾宴容掀起一点眼睫,不咸不淡道:“不信。”
  小皇帝一时晃神。
  他生养在这繁华靡丽的王城,自幼便知道宫中有位朱砂黄纸铜钱红线尽皆镇压不住的煞神。
  自幼便被教导要远离那座符阵环绕的废弃深宫。
  皇叔因神鬼之说被“封印”幽庭足足十二载,却原来至此都不曾信过这些么。
  父皇殡天那一晚,曾牵着他的手最后一次嘱咐道:“朕走后,摄政王便是朝中唯一一个可以全盘托付之人。”
  幼年登基的帝王将他最后一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皇叔不信鬼神,他便也不信。
  小皇帝才坚定一瞬,复又隐隐觉得为难:“可不是鬼神,这样荒诞无稽的事情又该作何解释?”
  谢青绾便同他细细数来:“那张泅墨的普通宣纸上究竟写了甚么,魏德忠自陛下登基以来便是您身边贴身伺候的一把手,为何却对这样的事一无所知。”
  这样一桩乍一看似乎同鬼神只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怪事,兜兜转转竟转回到他最为熟悉的领域来。
  朝堂,权争,谋术,他终其一生都永不可摆脱的事。
  小皇帝前所未有地镇定下来。
  燕太后设下家宴,嘉祥宫的内侍前来传话时,谢青绾正拈着银匙,将那碗蒸得细嫩的酥酪道道深痕来。
  她仍旧不大喜欢百合蜜炼的口味,存着小心思将淋了蜜炼的部分尽皆喂给摄政王。
  又支着脑袋问他:“殿下可有头绪了么?”
  顾宴容阖上最后一本批罢的文折,握住她执银匙的手拢进掌心里,答非所问:“绾绾好会哄人。”
  谢青绾拈着银匙的手指一顿,匙上小块雪白的酥酪滚落,跌落碗中时还簌簌弹了两下。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话中所指约摸是今日同小皇帝的一番长谈。
  一时心软,见这样的话起效便多宽慰了小皇帝几句。
  算起来倒确乎超出了所谓“情面”的范畴。
  顾宴容漫漫把玩着那皓雪似的一截细腕,他似乎格外偏爱她尺骨上那点骨感分明的凸.起,指腹轻柔。
  谢青绾仰头望他:“见陛下为神鬼之事困顿煎熬,便总会克制不住地联想到一个人……”
  抬手抚上那张脸,指尖细嫩,很轻地从他眉间滑过。
  她却停住了话头,下意识不想在这位如今刀枪不入的摄政王面前提及这桩过往。
  顾宴容捉住她抚在侧脸的手,全无忌讳:“分明是怜惜我,为甚么要看向旁人呢,绾绾。”
  他咬了咬谢青绾微蜷的指尖:“我不是就在绾绾身边么。”
  带着蜜炼余甜的吻落下来。
  谢青绾下意识阖上眼睛,攥着他衣襟仰起头来。
  乖顺,依赖,全无保留。
  他却犹觉不满。
  触碰,深吻逐渐填不满深壑,他渴求她的目光,渴求她哪怕一星半点的回应。
  渴求她的驻足连同施予的爱。
  看着他罢,不要有分移的目光。
  顾宴容掐着她下巴挪开一点距离:“绾绾,睁眼。”
  音色稍暗,瞳仁漆黑却隐有亮光:“换绾绾来吻我,好么。”
  谢青绾目光在他覆着通透水光的那张薄唇上。
  鬼使神差地,她努力直起身,近乎是毫无保留地张开双臂环绕他挺拔的肩背。
  软嫩的唇肉印上去,青涩却认真地同他贴了贴。
  作者有话说:
  先补昨天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