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能把我的荷包还给我吗?”
  柳家争吵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便是请帖上为何只邀请了柳盛锦一个人。
  柳主君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坐在主位上,嘟囔着脸,心里也不满意。
  谭家设宴,  明面上可是邀请京中众主君的,  结果现在他这个柳府主君直接没在邀请名单上。
  上次谭家街上救了柳盛锦,还是他出面送的谢礼说的好话,  妻主还叮嘱他因为冉儿的原因本就得罪了长皇子,皇上更是直接放弃柳家。
  如今她们一家夹缝中求存,  能攀一棵树是一棵,  万万不可以再得罪人。
  所以上回他去谭府道谢的时候,  既将柳盛锦跟谭柚的关系撇清,又准备了厚礼。
  结果呢,  好家伙,  他把事情做的面面俱到,人家谭府眼里还是只有柳盛锦。
  若是柳盛锦是柳主君亲生的,这会儿他定会高兴的蹦起来,  可惜柳盛锦是个庶出。贱货生的儿子,  长得跟他一样,  有张故作清高不沾俗事的脸。
  他爹早死,他还苟活着。
  柳主君端着茶盏,阴狠狠地想,当年将柳盛锦送回老家就打定主意让他一辈子别回来,  最好死在那边,结果家里的老太太仗着读过两年书,  竟是不管嫡庶真把柳盛锦教的人模人样。
  恶心谁呢。
  若不是冉儿一时糊涂,  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小贱人回京。
  柳主君抿着茶,  耷拉着眼皮,  根本不管面前闹成一团的柳家人。反正这事他又没捞到半点好处,才不出头给柳盛锦说话。
  他有本事弄来请帖,他倒是有本事摆平眼前的闹剧。
  “锦儿,你弟弟平日里对你是不是不薄?谭府设宴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不带他去长长见识呢。”
  开口说话的是陈氏,柳慧箐为了升官娶的侧室。柳主君虽不满,但陈氏腰杆比他硬,一言不合就哭闹着回娘家,导致柳主君因为这事被柳慧箐训斥好些次。
  时间一长,柳主君也就不敢找他麻烦,也导致陈氏在柳家后院里,尾巴几乎翘到天上。
  “哥哥你也不帮着劝劝。”陈氏见柳盛锦垂眸坐着,根本不搭话,软硬不吃,不由将目光移到柳主君身上。
  柳主君事不关己的模样,余光扫了眼下首椅子上的柳盛锦,“我有什么办法,人家又不是我亲生的,我总不能逼着他带你儿子去吧。”
  陈氏听完不由咬牙,随即阴阳怪气地说,“若不是你那亲生的儿子,咱们家的公子们怎么会愁嫁,现在妻主也还是贵君的母亲呢。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攀上谭府的机会,为何只让锦儿去,咱们柳府就没有其他公子了吗?”
  其余几个侧室听完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除了侧室,柳慧箐的其他兄弟姐妹也来了,带着他们的儿子。
  她们从柳盛锦收到请帖起就来柳府堵他,从上午吵到现在,无外乎是希望柳盛锦明日赴宴的时候,能够拖带着几个哥哥弟弟过去。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万一那谭橙就看不上柳盛锦,喜欢上他们儿子了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也不是谁都喜欢柳盛锦那张清高脸。
  反正整个柳府上上下下都不喜欢他。
  柳主君放下茶盏,“现在知道后悔了,上次施粥一事,你们几个不都是拦着不让自己儿子出去吗,说什么难民脏若是沾染了什么病可如何是好,你又说你家小六貌美,岂能这么出去抛头露面。”
  柳主君不想管柳盛锦的事情,甚至巴不得看他热闹,可若是柳盛锦能让其他几房不痛快,他不介意火上浇油。
  “人家谭府指不定就是因为施粥一事看上的锦儿呢,毕竟那天,他出手多、大、方。”柳主君想起这事就咬牙。
  本来柳家的本意是,布粥做做样子就行,主要是给几个小公子一个露脸的机会,让京中前来赶考的新秀们见见,日后说不定都是机会。
  结果呢,一个个推辞不肯出去,有的嫌弃难民,有的嫌弃日头大,还有的说出去多丢人。
  最后只有柳盛锦站在外面。
  柳慧箐的意思是,他美美的站在旁边就行,等这一桶粥施完就回来,谁成想他自己过去束起襻膊拎着大勺,一碗又一碗地往外盛,恨不得掏空柳家。
  就因为他那句“吃不饱还有”,导致粥不够用馒头补,那天整个柳府上上下下的人,干吃菜没馒头。
  陈氏轻呵,“是哦,谁有咱们柳小公子仁善呢,简直是菩萨心肠。”
  他们阴阳怪气挤兑他们的,柳盛锦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没听见。
  他容貌极好,端坐在那儿就足以让人看上半天。
  让柳主君跟陈氏最不满的便是,他们所有的讥讽奚落落在柳盛锦身上像是羽毛落在水面上,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他的淡漠疏离像是一堵高墙,他就站在墙内,静静地无视他们,好像他们是跳梁小丑,不值得多看两眼。
  他越是如此,后院里的人就越不喜欢他,一个没爹的庶出还在这儿故作清高给谁看?
  如果不是现在柳家依仗着柳盛锦翻身,他们恨不得将柳盛锦从高山顶峰拽下来,将他狠狠地摔进泥潭里,看他污秽满身还能不能摆出这张淡漠绝尘的脸。
  天色擦黑,柳主君朝外看了眼,“行了,也闹了一天了。这事找我没用,等妻主散值回来你们找她闹去。”
  柳家后院人多,向来屁大点的事情就会开个大会争吵半天,就连陈氏的儿子衣服上比张氏的儿子少绣了朵花,陈氏都能吵嚷起来。
  跟他们耍嘴皮子根本没用,他们不会讲道理,只会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柳盛锦十一岁之前就生活在这个府里,那时候便看透了,没道理几年后再回来反而越活越回去。
  柳家后院闹得再凶都无所谓,因为他们说话不重要,这个家里,唯一有话语权的人是柳慧箐,这个一家之主。
  柳慧箐进家门前,主屋里堪比鸭子开会,嘎嘎个不停。
  柳慧箐进家门后,主屋里安安静静,没一个人敢吵闹。
  “都在这儿坐着干什么?”柳慧箐扫了眼所有人,视线着重落在柳盛锦身上,问柳主君,“今日又有人上门求娶锦儿了?”
  虽说柳家没落,但贪图柳盛锦貌美想娶他做侧室的人数不胜数,这些柳慧箐自然不能同意。
  “不是。”柳主君上前,将事情里里外外说给柳慧箐听,以及屋里这些人的来意都说了一遍。
  柳慧箐坐在主位上,将茶盏端起来,抿了一口,她没开口说话,几个侧室轻易不敢表态。
  “锦儿觉得呢?”自从上次布粥起,柳慧箐就知道这个儿子是个有脾气有主意的。
  “谭府抬爱,我不敢承受,”柳盛锦开口,声音如长相一般,清凌凌的声音像玉环相碰,很是好听,“若是府里其他人想去,我愿意把名额让出来。”
  但凡柳慧箐不在,陈氏都要胡搅蛮缠起来,人家谭府名单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的就是柳盛锦,他若是不去,谭府门人根本不会让别人进。
  他们现在都扒着柳盛锦,希望其他人借着他的脸进去。
  而柳盛锦,不想给他们这个脸。
  “你怎么能不去呢,”陈氏暗自着急,毕竟是当着柳慧箐的面,到底是语气温和,端得一副温婉模样,“谭府都请你了,自然是那谭橙对你有意思。”
  这饼画得又大又圆。
  柳盛锦明知道他在哄自己,可在陈氏提到谭橙的时候,柳盛锦掩在袖筒中的手指依旧没忍住微微收紧。
  他垂眸淡声道:“我与谭府嫡长女只在那次回京街上有过短暂的接触,其余时候没再见过。您这话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会坏了人家名声。”
  他不愿意带别人过去,甚至为此连自己都可以不要这个机会,便是不想给谭橙、给谭府添麻烦。
  柳慧箐抿着茶听,在陈氏还想开口的时候,抬手打断他,“这事听锦儿的。”
  她看向柳盛锦,“那你便自己去,需要什么让你父亲来准备。明日你去赴宴,府里其余人就留在府中,若是被我发现谁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明天晚上就收拾东西滚回老家。”
  柳慧箐被贬的时候,陈氏等人的家里也没好过,这会儿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陈氏也不敢像以前蹦的那么高。
  闻言只得甩了脸色坐回椅子里。
  柳慧箐看向柳盛锦,“去休息吧,别睡太晚。”
  柳盛锦从主屋出来,跟在他身边的小侍翠微才开口,“主子,您怎么知道大人一定会答应只让您自己去?”
  “因为她有她的盘算。”柳盛锦眉心始终轻轻皱起,没因柳慧箐的纵容而有半分放松。
  他知道母亲图什么,但又不想朝着她给的方向走。
  柳盛锦从腰上将一个荷包解开握在手中,这是他一针一线绣的。
  他看着清冷淡漠很难走近,其实内心跟这个年纪的小公子没有多少区别,也会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给心上人绣荷包。
  只是……
  柳盛锦垂眸,声音听不出情绪,“从柳家没落起,我跟她便无可能。”
  明知道没可能了,回京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忍不住幻想,若是有那么一分的希望呢。
  “您喜欢谭学士的事情,当年就应该告诉她的。”翠微小声嘀咕。
  当年寺庙里,若不是柳盛锦喜欢谭橙,哪里肯因为一个陌生人便拿石头划烂自己的小腿。
  对于男子来说,身上半点伤疤都没有才叫完璧,有了疤多难看啊。
  “那时我也十一,她只拿我当弟弟,怎会信我喜欢她。”柳盛锦垂眸将荷包又系起来。
  几年前,谭橙高中状元打马游街时,柳盛锦便对那马上的人一见钟情,满心想着将来他及笄后要是能嫁给这般意气风发的人该多好。
  可惜后来柳盛冉即将进宫,觉得他在京中是个潜在威胁,便让柳主君将他送回老家。
  柳盛锦临行前去寺庙给亡父烧香时,正好遇见了谭橙。
  那时候没人知道他有多激动欢喜,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犹如浸过清水一般,明亮逼人。
  他二话没说便决定救她,为给她拿药打掩护甚至不惜划伤自己的小腿。
  只是那时他属实小,十五、六岁的谭橙看他的眼神,只是在看一个年幼的弟弟。柳盛锦满心欢喜,便都堵在了喉咙里。
  后来便是回京后再次相遇。
  翠微见不得柳盛锦难过,便道:“不如明天试试呢?将荷包递给她,上回谭学士不是还夸您长高了吗,说不定现在不拿您当弟弟了。”
  就因为谭橙还记得他,柳盛锦回来后高兴了许久,时常自己偷偷抿着唇量身高,或者有意无意地踮脚,试图长得更高一点。
  柳盛锦没说话,但是心动了。
  他想试试,再试最后一次。
  若真无可能,他便把这份喜欢埋在心底,从此不再说出口。
  谭府设宴的时间定在八月十五的下午申时,那时候日头不晒,天光又好,最适合吃着糕点赏花聊天了。
  宴请主君们的事情由谭主君跟沈氏操办,司牧完全不用过问跟招待客人,他回家只负责休息跟吃喝,以及看热闹。
  司牧跟谭橙坐在凉亭里,隔着一座假山往对面庭院里看那些莺莺燕燕。
  司牧跟只小仓鼠一样,趴在凭栏上,鼓动着腮帮子啃月饼。
  但月饼这东西,看着小小一块,其实可压饿了。
  谭柚倒了温茶水推到他面前,“吃完这块不能再吃了,免得积食。”
  “好,”司牧端起茶盏,略微皱巴着脸跟谭柚说,“吃多了,感觉有些腻。”
  所以月饼配了茶,茶水略微苦涩的味道,正好冲淡嘴里的甜腻感。
  谭柚听见脚步声,扭身往后看,眼里露出些许笑意,将自己的位子让给对方,“阿姐。”
  来的是谭橙。
  谭柚轻撩衣摆坐在司牧身边,背靠着凭栏。她刚落座,旁边的司牧便挪着屁股朝她贴过来。
  “阿姐,你怎么来了?”谭柚在煮茶,给谭橙倒了一杯递过去,“爹爹们要是见不到你,说不定会生气。”
  毕竟今天这宴就是特意为谭橙办的。
  谭橙见妹妹亲自给自己斟茶,微微起身,屁股离开石凳,双手往前迎了好远,捧着将茶杯接过来。
  说实话,她在翰林院接吴思圆的茶时,都没像现在这般认真重视过。
  谭橙指腹摩挲茶杯,拧眉跟谭柚说,“已经见过了几个。”
  但光看她这表情,就知道结果不是很理想。
  “感觉跟他们说话很拘谨,”也就谭柚问,谭橙才如实说,“身上像是捆着绳子,怎么都不自在。”
  没什么可聊的,也笑不出来。
  其实谭橙自己觉得,现在倒是不急着娶夫郎。她身上担着谭府,在长皇子跟皇上两人相争还没有结果前,她都放不下心去想自己的婚事。
  责任跟担当这种东西是从小就植入她心头的,哪怕现在有谭柚在,谭橙依旧是习惯性将谭府扛在她自己肩上,想以长姐的肩膀,给谭柚,给谭家众人撑起一片天地,就像祖母那般,是家中的支柱。
  只是两位爹爹想法跟她不相同,他们有自己的思量。
  谭橙既不能违背爹爹们,也实在难以放松心态跟那些男子们聊天,这才躲到谭柚这里。
  这处凉亭位置偏高,又有池子隔档距离,更有假山遮挡视线,是最好的观察视角。
  谭橙坐在这儿,心道如果两位爹爹出来寻人,她就硬着头皮再回去。如果不来,她乐得跟谭柚喝一下午的茶。
  她倒是乐意,司牧却不乐意,幽幽问,“阿姐当真不再选选,我方才见着有几个长相很是不错的。”
  他好不容易跟谭柚单独相处,结果就啃一个月饼的时间,谭橙就来了。
  司牧还想着啃完月饼啃谭柚呢。
  现在多了个人,对方既是长姐又是臣女,司牧怎么都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跟谭柚没羞没臊。
  谭橙没听懂司牧话里的深意,舒爽地抿着妹妹亲自泡的茶,周身难得放松,一副“不走了”的模样,“不选了。”
  至于长相好看的,谭橙心道,她见过最好看的。
  “你们不用管我,我就坐着喝茶。”谭橙端坐着。
  谭柚倒是右腿叠着左腿靠在凭栏上,视线在司牧跟谭橙间来回,端着茶盏抿茶,顺道借着茶杯遮住嘴角笑意。
  司牧看了谭柚一眼,又看了谭柚一眼,轻抿薄唇,用鞋尖轻轻蹭她脚踝跟小腿,像是在撩拨挑逗她。
  谭柚微微一顿,端茶的手有些不稳,“……”
  她颇为无奈地看向司牧,他都是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司牧恶作剧得逞,这才开心地趴在凭栏上往对面看。
  “唔,‘谭姐姐’来了。”司牧软软开口,在座的两位“谭姐姐”都朝他看过来。
  司牧笑着伸手指向一个纤细的身影,揶揄地看向谭橙,“阿姐,京中第一公子都到了,你不去看看?”
  谭橙还没顺着司牧的视线看过去,就已经说出了名字,“阿锦?”
  谭柚多看了谭橙一眼,微微挑眉,垂眸抿茶。
  京中第一公子的排名,她都是上次被苏虞科普才知道。谁成想整日泡在翰林院里的谭橙,竟然知道榜首是柳盛锦。
  柳盛锦在谭府众公子中,处境不太好,因为他太好看了,是场上其他公子们的公敌。不说家世地位,光看他那张脸,就足以让其他小公子拉响心头警铃,对他无意识排斥起来。
  如果今日这场宴会不是给谭橙选夫郎,给谭家选未来小主君,公子们可能对柳盛锦都没有这么大的敌意,毕竟他长得好看,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可如今利益相冲,这张好看的脸就成了威胁。
  其余人本来三三两两说话,他们之前就是互相认识的,不像柳盛锦才回京,所以想要孤立他很容易,也很明显。
  明显到柳盛锦能感觉到周围人都在针对疏离他,让他感觉到他不属于这个圈子。
  司牧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跟别人不同,或者比他人优秀,注定是要被排挤跟针对的。”
  司牧出身既是皇子,本就站在身份的最高点,所以饶是他不同,也没人敢明目张胆这么对他。
  可柳盛锦不同,他有着一张跟他身份地位不相符合的脸。若身在高位,这张脸就是锦上添花,但是以他如今的地位,这张脸只会给他带来危险跟困难。
  “他倒是比他哥哥讨喜,”司牧回眸看谭柚,有些疑惑,“嗳?阿姐呢?”
  若是柳盛冉被排斥,他面上再端庄大方,也会记恨在心。柳盛锦好像就坦然很多,他并不在意这些人,因为他们不会对他构成威胁,所以他不在乎。
  是个通透聪明的人。
  谭柚说,“阿姐过去了,说熟人过来,她去打个招呼。”
  司牧立马眼睛锃亮,抬手招来站在凉亭旁的硃砂,然后给他朝对面打手势。
  比划完,司牧心满意足地趴回去接着看,硃砂则狗狗祟祟地跟上谭橙。
  谭柚,“?”
  谭柚目睹一切,愣是没看懂。
  主仆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好像又说了很多。
  “柳盛锦是好看,”司牧轻轻哼,又想起自己拈酸吃醋那回,“就因为他好看,我才不喜欢听他喊你姐姐。”
  “不是喊我,是喊阿姐,”谭柚手指轻轻梳理司牧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温声道:“柳盛锦曾救过阿姐。”
  谭柚想,以柳盛锦如今在柳家的处境,若是他苦苦相求,他就是想嫁进谭府做主君,谭橙都不会拒绝。
  “所以我后来就不生气了啊,”司牧趴在凭栏上,舒服地眯起眼睛,“我做事向来只对事不对人,但那次差点把柳慧箐送回老家养猪。”
  他有意裁剪司芸身边的力量,所以柳盛冉撺掇太君后给他下药,不过是给了司牧一个机会,让他顺势打压柳家。
  这事他、皇上、柳慧箐,三人心里都清楚,但彼此间默契地没开口。
  柳家是因为柳盛冉的确犯了过错留下把柄,自知理亏。
  皇上则是觉得柳家不像吴家,不值得她伸手拉一把。
  至于司牧,他要的结果已经达成,柳家在他眼里就已经是颗用过的棋子,不再理会。
  “阿柚,柳盛锦喜欢阿姐。”司牧突然开口。
  因为谭橙就站在对面,她找人家男子说话,连个地方都没换,真就直来直往地走过去打招呼。
  原本柳盛锦就被排斥,这回好了,谭橙一过去搭话,直接帮柳盛锦拉满所有男子的仇恨值。
  谭柚顺着司牧视线看过去,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你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跟角度。”司牧转头看她,眼神专注,“所以我说他喜欢阿姐。”
  谭柚慵懒地靠着凉亭柱子,单手搭在凭栏上,因为日光,眼睫有些懒洋洋地垂着,身上有股跟平时截然不同的随性懒散,勾的司牧心头微痒。
  司牧就这么挤进她怀里,两手攀着谭柚的肩去找她的唇。
  谭柚不主动但也没拒绝,就这个姿势,等司牧吻她。
  谭柚眼睫落下,看着怀里的人。她觉得自己像是在钓鱼,每每都是把饵抛出去,而鱼次次都会上钩。
  只要是她给的饵,他就来咬。
  又傻又馋。
  现在鱼已经在吻她的唇,就在谭柚准备将手搭在司牧后腰上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司牧浅浅一亲后瞬间爬起来。
  谭柚,“……”
  谭柚沉默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司牧已经朝对面瞧过去,“让我再看看。”
  上辈子谭家应该是没有后的……
  所以司牧想看看谭橙到底喜不喜欢柳盛锦。他对于柳家没有任何想法,柳家因为柳氏的原因,可以说是夹在他跟皇姐之间,谁都不敢依靠。
  而柳家不成气候,他跟司芸都瞧不上。
  秋后的蚂蚱而已,指望用儿子来换前途,能有什么用。格局跟眼界在那儿,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对面——
  柳盛锦紧张局促地站在谭橙面前,想喊她谭姐姐,但犹豫一瞬,还是没出声。
  上次街上是过于高兴才脱口而出,今日明显不同。
  他朝谭橙行了一礼,“谭学士。”
  谭橙愣了愣,显然不适应,好像短短的一句“谭学士”,便将两人间的关系瞬间疏离很多。
  她单手背在身后,笑,“阿锦长大了。”
  所以才跟她男女有别起来。
  “我陪你走走吧,”谭橙说,“你还是头回来谭府,我带你四处看看。”
  谭橙微微侧身,给柳盛锦让出路。
  她感觉这边人太多,不管说什么处处都是耳朵,并且有人想上前跟她打招呼。
  谭橙颔首婉拒其中一位男子,领着柳盛锦往远处逛。
  女人的步子跟男子比起来还是有些大,但谭橙无意识迁就柳盛锦,几乎跟他并肩而行。
  这份独特的待遇,让柳盛锦胸口心脏微微跳快几分。
  “阿锦,你怎么也来了?”谭橙侧眸看柳盛锦,以前柳盛锦只到她手臂,如今已经到了肩头。
  那张几年前稍微有点圆润的脸,如今已经完全张开,清晰的脸部线条跟冷白的肌肤,让谭橙下意识别开视线,不再多看。
  柳盛锦荷包已经掏出来,捏在手中,呼吸紧张,“谭姐姐,我、我想把这个送给你。”
  他双手递过去,向来清冷淡漠的眼睛里映着面前的谭橙。
  谭橙顿了顿,“中秋礼物?”
  柳盛锦,“……”
  今天中秋,这么说好像也对。柳盛锦自我怀疑,他是不是日子选的不好,让谭橙误会了?
  若是别人送的,谭橙定会往别处想,然后婉拒,但柳盛锦送的,她就没往情爱上想。
  “谢谢。”谭橙收下来。
  柳盛锦颧骨微微泛红,那张清冷的脸顿时清冷不起来,他羞涩到眼睛都不敢看谭橙,声音不自觉低下来,“我、我……”
  谭橙主动问:“你回京可还好?”
  柳盛锦一愣,这话题不该是这么换的啊,好像没有半分暧昧旖旎。
  然后就听谭橙皱眉说,“我听说有几人求娶你做侧室,便让藤黄去打听过,这几人后院不平,不适合你。你若嫁,定要嫁个好的。”
  柳盛锦怔怔地看着谭橙,一时间分不清她说这话是不是在婉拒他的心意。
  怪不得最近求娶他的人少了很多,原来是谭橙帮他暗中挡下了。
  本该是高兴的事情,至少她关心自己。
  可谭橙说,“明年一甲前三,你若是有意,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二。”
  谭橙想的是让柳盛锦嫁个好的,一甲前三都是在官场上刚刚起步的新秀,人比官场沉浮许久的大臣来说更为纯粹,还没沾染各种坏毛病。
  如果对方不是世家女,在京中没有根基,会更好把控一些。
  这种人,既满足柳大人的需要,也不会委屈柳盛锦。
  柳盛锦生父走的早,在柳家处境也一般,从他回京起,谭橙便会有意无意留意他的事情,想着帮上一帮。
  “我……”柳盛锦顿在原地,像是被人钉在地上一样,脚步沉重到抬不起来。
  他听出来了,谭橙不是在婉拒他,因为谭橙根本就没懂他的心意。她跟多年前一样,依旧拿他当个年幼的弟弟。
  柳盛锦有些哭笑不得,满嘴酸涩苦楚。
  他以为早早跟谭橙相遇,自己能比别人多一点优势。如今看来,还不如十一岁时没见过的好。
  如此多年之后两人初次相遇,谭橙见到他时,也许眼里会跟别人一样,露出些许惊艳之色。
  柳盛锦一时间脸比刚才还红,眼睛更是不敢看谭橙,模糊的视线只盯着地面看。
  他指尖攥紧袖筒,深深呼吸,等调整好情绪,才抬眼看谭橙,“谢谢,我知道了。”
  柳盛锦不希望自己的心意成为谭橙的负担,便把所有的话吞咽下去,只静静地看着谭橙。
  他莫名想起几年前她打马游街身披红绸时让人心头一悸的模样。
  柳盛锦想,他可能再也遇不到这般令他惊艳向往的人了。
  “我打算去街上买些纸,我爹爹祭日快到了。”柳盛锦觉得再留在谭府也没意义,便想着回去。
  只是走之前,他看向谭橙握在掌心里的荷包,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口,“能把我的荷包还给我吗?”
  谭橙,“?”
  谭橙茫然又疑惑,愣愣地看着柳盛锦攥着荷包漏出来的一角,两手捏着微微用力,便抿唇将荷包从她虚攥的手心里扯出来拿回去。
  谭橙,“??”
  谭橙想问,这怎么还带要回去的?
  柳盛锦攥紧荷包,朝谭橙行了一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去。
  柳盛锦也没哭,因为他觉得,他从一开始跟谭橙好像就是这个结局,他怎么会幻想着高嫁谭家呢。
  谭橙那么好,她值得娶一个更矜贵的男子。而他身为柳家庶子,有的不过是张招来祸事的脸而已。
  若是柳家鼎盛,他也许还能嫁给明年的一甲前三。可如今柳家没落,一甲前三未必愿意娶他。
  柳盛锦已经为自己未来的路做好打算,既然京城已经没了牵挂,他便回老家。
  他总能回得去,只要没有这张脸,他便没了可利用摆布的价值。
  柳盛锦像是卸下担子,脚步沉重,心里却有种终将解脱的轻松感。
  柳盛锦走后,谭橙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柳盛锦刚才眼睛好像有些红,他是不是在柳家过得不好,但又不能跟她说?
  谭橙手指攥紧背在身后,眉头紧皱。
  谭橙跟柳盛锦的对话到表情,半盏茶后,被硃砂原原本本的复刻演绎出来。
  他一人分饰两角,把双方的气质跟语态,都拿捏的很好。
  司牧习以为常,谭柚却微微多看两眼。
  怪不得次次都是硃砂跟司牧回来,原来他还有这份本事。
  “荷包就这么又被人要回去了,”硃砂点评,“谭学士的确不开窍。”
  或者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
  “主子,您说谭学士是不是把脑子都留给政事了?”硃砂疑惑。
  司牧托腮笑,“那我还挺高兴的。”
  牺牲谭橙的幸福,造福万千百姓。
  谭柚,“……”
  “我说笑呢,”司牧跟硃砂道:“近期都派人跟着柳盛锦。”
  硃砂应,“是。”
  司牧跟谭柚解释,“我看阿姐可能是一时没把身份转换过来,但并非不在意柳盛锦。柳家事情多,柳盛锦又很通透,我感觉他不会任由自己被柳慧箐当玩物送出去。”
  司牧怕有个万一,提前防范一下,免得将来谭橙后悔。
  “但这事别跟阿姐说,免得干扰她自己的判断跟选择。”司牧捏了颗龙眼,剥皮递到谭柚嘴边,变相堵嘴。
  他这么一说,谭柚好像想通了很多。
  书中安从凤的故事背景便是大司战事已起,那时候谭家只剩阿姐一人,她身上担着家跟国,许是意识到自己对柳盛锦的感情不同,但没敢往深处想。
  因为书中的柳盛锦的确听她劝,嫁给了打马游街的状元安从凤。
  安从凤起初许诺出去的也是“今生唯有你一人”。
  只是后来还是陆陆续续娶了很多。
  阿姐不知道看到安从凤一房一房往府里抬人时,心中是何滋味。
  从今日来看,柳盛锦此人通透懂进退,知道两人没有可能后,连荷包都要了回去,不给彼此留半分念想。
  所以书中那个死死不放手的人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柳盛锦,而是谭橙。是她失去家人后的执拗,让她誓死保护这个仅剩的“弟弟”。
  柳盛锦也许是谭橙失去一切后,咬牙坚持下去的精神寄托。
  谭柚若有所思,如今故事走向不同,至少阿姐不会像书中那么艰难孤寂。
  阿姐身边永远有她,有司牧跟祖母她们。
  大司也不会像书中那般,被吞并灭亡。
  她种下去的希望,已经在慢慢发芽生根,今日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