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曲起勾着杨以岳的小手指, 直到两人分两边走开时还要往上一挑，仿佛手指和手指还要有一番离情要诉。
杨以岳偏头看了一眼佟响，他自在望向大厅那边, 刚好让领着齐衍到大厅来的胡老爷子把刚才的「依依惜别」看了个满眼。
胡老爷子个子不高，上了年纪之后人更缩小了似的，看着小小个子极其不起眼。就这么个小老头子, 从卖袜子起家, 一手缔造了胡氏集团，今年已经七十八了，依然牢牢掌控着胡氏大权。除了宠这个小孙子没有底线, 老爷子办事从来不含糊。
“小以岳，咱们多久没见了？”胡老爷子一眼都没看快步走上前来想要率先跟他打招呼的杨以超, 直接亲热的叫了一声杨以岳。
“三个月吧……明前送茶来见了您一回。”杨以岳笑着到胡老爷子跟前去回话：“也不知道今年的茶合您口味吗？”
“怎么不合？年年就望着你爸茶园这茬, 都把我口味养刁了，别的喝不惯……”胡老爷子见着扶着自己的孙子一个劲儿看旁边的佟响, 也顺着目光看了过去。
佟响微微笑着给老爷子鞠躬, 毕恭毕敬叫了一声「老爷子好」。
“好……这是哪家小伙子？眼生，老头子记性不好, 多包涵。”胡老爷子说着这话看胡南丰, 胡南丰看一眼杨以岳, 脸上就写着“你为什么带了他？!”
“你家小潘去战友会了，我身边没人, 就把他的徒侄儿给我带在身边了, 我一贯走背运，胡爷爷你知道的。”杨以岳伸手给主位椅子拉开, 在另一边扶着胡老爷子坐下。
“我说今儿没看见小潘呢？小潘的徒侄儿啊, 小伙子看着精神, 都坐啊……以超坐……小齐坐，原是不想叫你坐的……你们不知道，将了我两盘军，我一把岁数了都不让我的……太凶了……”胡老爷子小孩儿似的不高兴，指着齐衍说他坏。
齐衍拱拱手说：“您让了一个炮我才赢的嘛，您不让，我哪儿来机会？您给我机会，我自然要珍惜。”
“小齐这嘴巴……真是能说会道……”胡老爷子转身拍拍胡南丰的手，“跟你小齐哥哥多学着点儿……”
胡小少爷罕见听话，点头应得十分及时，扶着爷爷坐下之后，还就乖乖坐到齐衍身边主陪的位子上。
各自入座，杨以岳坐在了胡老爷子的左手边，杨以超在胡南丰的身边，佟响看着这个坐位，觉得齐少已经把他的那份活儿干完了，现在这场饭应该是小杨总的活儿了。
正想着杨以岳脆生叫了他的名字，“小响，坐。”
佟响看向胡老爷子，胡老爷子笑笑点头，他才坐下，刚坐下听见胡老爷子说：“你潘师叔最喜欢到我这儿来，说我家的油酥花生米最香，从来不客气。”
“还要打包……”杨以岳趁着潘叔不在，和胡老爷子一起说潘叔坏话，“好在是您的忘年交……”
杨以岳这话说得讨巧，胡老爷子会心一笑道：“是我的忘年交，不丢你小杨总的人。那会儿人民公园外边夜市街，我摆摊，他晚上在公园门口传拳，一眨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我是老胡，他是老潘了……”
“在您这儿，他永远都是小潘……”杨以岳笑着说完，像是下意识的伸手拉了拉佟响，“小响，替你师叔多吃点儿……”
迎着杨以岳的笑容，佟响点点头，从头到尾眼里只有他的笑脸。旁若无人似的把亲近感觉拉了起来。
“今天这桌席我老头子把兰大厨请到家里来了，诚意够够的吧？”胡老爷子听米秘书询问上菜的事情，遮不住得意神情说。
“小筵席的兰大厨？那可真是只有胡老爷子您才能请出来啊……”杨以超听见了这一出，连忙给胡老爷子奉承上去，“我们这些人怎么请都是不出私厨的……”
“那是你们舍不得下功夫，我可是抱着上好的食材把他哄来的？你们呀动不动就说钱，有些事情不是钱的事儿……以超啊你最是张扬的，来不来就跟我老头子算钱……”第一道菜上来，胡老爷子热心起身帮着布菜，生怕摆得不好看，“当然算着也是好看的……”
“那不好看能往老爷子您面前放，我这不是不懂规矩了么？”杨以超听了刚才的那些场面话，觉察出一丝对自己不利的信息来，这会上赶着往胡老爷子嘴边递话，“我这摊子您也是夸奖过的。可着这么大个圈子，放在您手里是最稳妥的。”
佟响听杨以超的意思急切，觉得他的最稳妥应该是他能够拿到最快最多的钱。虽然小杨总没有说，但是杨以超那儿应该是别的地方有问题，把桃花源拿出来卖只是为了应急。他应该知道小杨总的计划，所以一开始见着齐衍也不着急，但是听见老爷子叫胡南丰好好跟着小齐哥哥学之后，就有点儿慌了。现在老爷子跟他聊，这机会应当是最后的机会了。
“是好看……”胡老爷子指指摆盘边上的小花叶，“跟这花儿一样好看……”欣赏的目光不遮掩。
“再好看也是装饰，不能吃就不实在了……”杨以岳淡淡一句话说出来，比捅刀子厉害。
佟响听了都替以超大哥腰子疼，伸手摸一摸筷子头上的银雕装饰，佟响向着杨以超那边看过去，果然脸色微微变了，不过他心里要紧的是在胡老爷子面前推销桃花源的好，忍下了被杨以岳捅刀子的仇。
“装饰不装饰要看在谁手里……”杨以超说着就要把话送到胡老爷子那边。
胡老爷子呢拍着手站起身来从上菜的人手里端过再一道菜，乐呵呵说：“这个菜就厉害了，你们待会儿一定要尝尝，外面绝对没有的，我和兰大厨翻着古菜谱重新试做的……”
这话儿一说，杨以超就被堵嘴了，更堵心的是胡老爷子专门叫了一声齐衍，说：“一句话不说，就等着吃我的好东西是吧？”
佟响都想要给胡老爷子拍手掌了，看见杨以超沉了一分脸色，佟响觉得杨以超听着这话比自己更心凉。
“您让我吃，我才能吃啊，你要是说不许我吃，我也只能看着流口水咯……”齐衍被点了名就咯咯笑着拿自己开玩笑，话说得好听又滴水不漏。
微微回头看身边的小杨总，佟响看这台面应当是轮到小杨总了。果然，杨以岳目光流转看向杨以超，叫了一声「哥」。
他这声儿倒不冷硬，甚至能听出一分亲热来，让佟响心里有些惦念他在床上时候叫自己的那声「小响」。
“有些东西好看也实用的，就像你说的，要看放在谁的手里……放在谁手里更实用，你还不清楚么？有些事情，咱们自家人说过就算了，可不兴闹到胡老爷子的饭桌上来。”
小杨总说话的样子是清清淡淡的，一点儿看不出来咄咄逼人，佟响觉得吧，最怕就是他这种软刀子，回回让你没有法子躲开。
“听你说自家人我可真是高兴哪……”杨以超也是知道这场面不能撕破脸，只凉凉说了这一句。
“不就是自家人才说这些话么？花儿好看，也要看看掐的时候，没有选好时候，掐下来就不新鲜了，不新鲜的花儿非要给人家戴，瞧着人情是戴了，之后交情就淡了……”杨以岳正看着杨以超，一句一句讲出来。
佟响听了个明白，这是劝话，那下一句……
“一家人的事情就得考虑一家人，要不是一家人的考虑只顾着自己，那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一个人吃饭也不香。”
话说到这儿就是逼迫了。前前后后的意思就是桃花源是有问题的，非要单卖给胡氏伤了和气、毁了以后的路子，这桃花源你就自己去卖吧也别沾杨氏集团的光……小杨总就是这么讲究，先礼后兵，有礼有节，不慌不乱。
“小弟，你话说得可真好……”杨以超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能做主了呢？”
“能啊，上回董事会你有事儿走得急，授权的时候你没看见……”杨以岳这回对着杨以超淡淡笑了笑。
说话间，胡老爷子的菜都上来了，他老人家热情张罗，说上了他搜罗的这些上好食材，买卖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了底，吃起饭来格外和谐。
佟响闻着瓦罐里的汤最是香美，舀了一碗，不着痕迹地递到了杨以岳跟前，低声说：“一定合你胃口……”
杨以岳端起来喝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佟响心中舒服，捏着筷子抬头和胡南丰视线对个正着，那小子眼里一派轻松真是一点儿都不隐藏。佟响就这样看他一眼便能猜到胡老爷子跟他说了什么，一般来说就是：为了避免你养着的金丝雀儿和杨以岳连手坑你，爷爷看不上眼的话这事情和金丝雀儿就都吹了……
——
送到停车场来的是胡南丰，老爷子喝了几杯小酒有些发热不敢出来沾冷风。齐衍先走，再是杨以超，最后胡南丰伸手同杨以岳握了握，说：“你这事儿倒是叫霄霄和爷爷都满意了，最不自在的就是我……”
“他们满意你才最自在。”杨以岳轻飘飘把话给他带过去，叫胡南丰笑了，挥手送他们走。
车子开出胡家大屋，佟响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上微微闭着眼睛的杨以岳，故意用讨好人的调子问：“您做杨家的主，是现在事情还是以后的事情？”
“怎么？有想法了？”杨以岳被佟响说话的讨好调子逗笑了。
“那可不是……原先您骗我说是个不成器的会计，今儿一看不是呀，这得是接班人的气场才干得出来的事情啊，我可不就多想了嘛……”佟响瞄一眼前边路况，车辆不多，回去应该很快。
“听听多想的是什么？”杨以岳想着他今天不咸不淡加的戏，非常贴切地完成了自己给他的任务，觉得他真是能干的。
“就想以后有合适的项目小杨总是不是也拉扯我一把，毕竟是你的亲亲宝贝儿啊……”话说一半瞅见左后方有车子上来，灯光闪得着急还要别过来，“哎，以超哥哥等着咱们呢，看起来是有话说……”指指侧视镜，佟响叫杨以岳看。
“听听。”
“好咧！”佟响靠右降了车速，等到杨以超的车子别过来立刻停，和他隔了五六米远。
都没有开窗就能听见那边下车之后摔门的声音，佟响只降下了杨以岳身旁的车窗，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
杨以超像是没看见佟响一般，径直冲到车窗口，质问杨以岳：“你威胁我？”
“不喜欢，可以不做，你拿着桃花源自己去卖。”瞄了杨以超一眼，杨以岳说得淡，“对着我叫不是办法，真有难处，找二叔老老实实说话求他帮你……”
“你们爷俩……”杨以超终于听出写端倪了，话也不说透了，抬手就要往杨以岳脸上招呼。
佟响不但捏住了他的手，还一把把人扯着扔了出去。
“你什么东西？敢动我？”踉跄两步的杨以超要跟佟响动手。
佟响升起了车窗，觉得这些打打杀杀的场面就别叫小杨总看着难受了，笑着迎了上去。挡开杨以超的拳头照肚子就是一脚，踹得他整个人发闷，连声音都没叫出来就往地上跪下去。偏手上没有松开，把人又拽了回来，这次杨以超被佟响捏着下巴直接压到了车子后备箱上，低头看着他笑眯眯道：“离我家小杨总远点儿，你还有你的那些兄弟。”
“……”嘴被捏着的杨以超说不出话，还要抬脚踹佟响，佟响哪儿会讲客气，直接给他踢了回去，手上一松，直接让他蹲地上抱着腿儿哭去。
上车关门，佟响看看杨以超蹲地上的位子，轰着油门退过去，吓得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惨白……
完了才开着车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