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
照片后面，也没有了那殷切的期盼，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
物是人非……
司羡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很大，尽管看起来打扫的很干净，但细微之处还是沾了很多灰尘。
更重要的是，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有什么地方糟糕，但每一寸的地方，都在清清楚楚的告诉你，这座房子已经没有了人间烟火气息。
一间房子，一旦没有了人气，沙发上、冰箱旁、电视机、等等等都会散发出一股冷清的味道，就连空气也透露着寂寥。
在电视机旁边擦拭柜台的何辞，感觉到了司羡的沉默，他抿着嘴，微笑：“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在这里一个人又住了一个多月，因为总觉得直接去舅舅家，有种背叛的感觉。”
他放不下父母，同样，也放不下这么轻易就和曾经划清界限的自己。
司羡小声：“那后来呢？”
何辞从冰箱里面拿出了一瓶可乐，放到桌子上，微笑着解释：“害，说起来也有点搞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间，总觉得那那都是人……我还以为有父母的痕迹会无所畏惧，没成想没了人什么都没用。”
坐在沙发上的司羡把可乐打开，喝了几口，转移了话题：“现在还会经常来吗？”
“偶尔吧，以前一个星期都回来一次，每一次都哭的稀里哗啦的，本以为自己永远也放不下，但不知不觉的频率就越来越低了。”
他笑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这样的自己，又接着说：“到后来，一个月也来不了一两回，有一次，两个月才过了一回，那灰都沾满了，让我扫了好久。”
司羡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少年，神色自若，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
何辞低头，思考了片刻：“我摘抄本上不就有这一句话嘛，那些我们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里，被我们忘记了。以前我觉得这说的太矫情，现在想想，还真的点道理。”
柜台已经擦完了，何辞把抹布放在一边，把桌上的相册打开，对着第一页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抱着香蕉的照片哈哈笑道：“我听我姥说，我妈非得让我抓书，我爸想让我抓印章，吃公家饭，但是我坚定不移的选择了香蕉。”
然后接着往下翻，不想去幼儿园扒着门不松手小脸通红的照片、穿着一身小戏服站在台上表演节目的照片、被别人欺负了死死的抱着妈妈的照片，一脸呆滞不想拍照被爸爸摁在原地的照片……
这一张张，把何辞的童年，少年，拼凑成了鲜活的模样。
沉浸在回忆里何辞，笑容灿烂的仿若金灿灿的向日葵，比梵高的更具有感染力。
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司羡侧耳倾听，听到滑稽的事情还会跟着一起笑，调侃何辞现在一点也不似小时候的顽皮。
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不过不是学校那场雨的疯狂，而是稀稀落落的，行人也懒得躲避。
见天色已晚，司羡起身，活动了一会坐的有些僵硬的身体：“小辞，我送你回家吧，不早了。”
何辞没有察觉到时间流逝的这么快，诧异：“现在几点了，怎么都这么昏了。”
“已经快七点了。”
这个时间正处于白天和黑夜交换权柄的日子，稍不留神黑色就会悄然而至。
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舅妈的。
“小辞，怎么还不回来啊。”
“舅妈，我在家里面待了一会，睡过头了，我这就回去。”
看着外面的天气，陈红有些担心：“小辞，我让你舅舅接你去吧。”
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不想让何辞一个人呆在家里。
“不用了舅妈，我同学在这呢，他送我，就是那个司羡。”
“哦……小辞，那你快点回家哈，一会天就黑了。”
“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何辞轻轻叹了一声，把房间从左到右环视了一遍，皱眉：“我们走吧。”
刹那间，外面的雨随着狂风紧凑了许多，打雷闪电一个不少轮番上阵。
两个人连忙去窗外打探情况，果不其然，一通电话的时间，天空已经被黑暗覆盖，雨声也遮掩住了一切的声音。
“估计，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何辞放下了手机，微微抬头，看着眉头紧锁的司羡。
司羡望着那雨幕，开口：“没事，我能送到家。”
何辞扶额，回身盘坐在沙发上，轻轻打了哈欠：“算了吧，我可不想你开车再出个什么意外，今天就在这睡吧。”
然后给舅妈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情况，至于小表弟抗议的声音被完全忽视了。
司羡沉思了一番，说出了口：“今天，你不会害怕了。”
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就有了莫大的勇气去面对现实。
“那是当然了，毕竟我男人在这里嘛——”何辞眯眼，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最撩人的话。
司羡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眼神逐渐幽深，掌心的肌肤褶皱起来。
“小辞，我会把伯父伯母的那一份，也一并担起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何辞却听懂了。
这一句话仿佛一股电流击中耳膜，眼角无法抑制的潮湿，空洞的心被缝补了起来，这无所谓爱或者什么。只是，灵魂有了安身之处。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干涩：“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着呢。”
承诺需要漫长时间来验证。但这一刻，他却固执的相信这个承诺，时间什么的，都去死吧。
“我的所有承诺，永远对你奏效。”司羡许下了，这个为期一生的诺言，纵然不知道以后如何，未来会是怎样，但至少在这一刻，是真的。
两人随之相拥，司羡用哥哥乃至父亲的耐心，在他耳边许下一个又一个承诺，化解那藏在灵魂至深处的不安。
良久，何辞听了许多，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父亲拉着自己的手去找场子的场景，又看到母亲红着眼擦拭着自己因为摔倒而满身的污渍与伤痕。
但最终这一幕幕的画面都坍塌不见，只剩下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在轻声对着他说。
“以后，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