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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南边与北边


  盖奇-普莱斯。
  一位退伍军人,阿尔冈昆的猎人,老乔治曾经的笔友。
  他选了个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地点。躲在一片放牧场的草皮后,趴在稍有暖意的赤红砂岩上,临近科罗拉多河。
  盖奇半眯着眼,托着一杆早该退休的后膛枪,它是一件南北战争后遗留下来的古董。
  花白的山羊胡,独眼,指甲里满是污垢,另一只眼睛却亮得不可思议。
  枪口随着“昂科”号列车缓缓移动,口中咀嚼着烟叶,阵阵刺激的辣味提着神。
  “乔治安德鲁。”
  狙击镜中他依稀看见了靠窗的老者,但他还没动手。
  太阳刚好射向他的眼睛,迎光面影响射击精度,况且列车还在有效射击距离之外。
  直到它驶过镇子,开上荒野,转了个大弯,准备穿过科罗拉多河。
  盖奇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架着枪,他喃喃念叨着:“选个好日子去死,乔治。我替你决定了。”
  砰!
  窗口的人影动了动手,并没有倒下。
  “为什么?!”
  盖奇不明白
  连忙拉栓,再次死死跟着窗口,一色银光就像他自己的瞄准镜般,同样闪烁出危险的信号。
  盖奇连忙滚下大石,他确定对方也有一支步枪
  “呼乔治,连上天都如此眷顾你。”
  喘着气,老迈的身体经不起太多折腾,等了一会,稍稍抬头看向列车,那瞄准镜反光一般的危险信号已经消失,盖奇心想是否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呢?
  他又重新支起枪,往列车上狠狠打了三枪。
  一阵诡异的安静,他紧张极了。
  甚至错手射杀了一名走到外边儿倒潲水的厨师
  “你会怎么办呢乔治”
  羊群熙熙攘攘让枪声惊走,从车窗中逃出一只猫咪。直直奔着盖奇的方向。
  一开始他还奇怪猫咪嘴边,那一颗牙的反光为什么那么亮。
  直到它也跟着羊群欢脱地跑去一边,消失在视野中。盖奇稍稍放下心,列车的速度越来越慢。
  走吗?
  还是守株待兔?
  盖奇心中起了犹豫。
  他们会来搜查我的藏身处,但今天,唯有今天。
  “十一月五日,乔治中尉英勇地击退了南军妄图卷土重来,返回查塔努加的攻势。”
  盖奇的一只盲眼中开始因为下午回暖的气温发痒,变红,甚至流下泪。
  他用手背马虎地擦了擦。
  “让我看看”
  “你会在第几位下车。”
  一位金发美人跳下了车厢。
  “哦不要吧克里斯汀。”
  盖奇略有遗憾。
  紧接着,一个年轻小伙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让盖奇的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枪柄。
  那是乔治,年轻的乔治。
  一支枪管顶上了盖奇的后脑勺。
  苏绫踩着盖奇的后心,威胁着这位卧姿射击的老兵。
  “把手指,从扳机移开。”
  盖奇冷漠的答道:“如果我说”
  苏绫:“没有如果,普莱斯。”
  “为什么非得是今天呢”盖奇遗憾地松开枪,苏绫也应声挪开了枪口,一片和睦的样子。
  盖奇翻了个身子,坐起来,慢慢地,慢慢地竖起后膛枪古董一样的击发装置,倒出所有子弹。示意缴械。
  在苏绫稍稍放松的那一刻,他从后腰上抽出一口雷明顿,转轮手枪的枪口指着苏绫的眉心。
  “别阻止我。”盖奇一手托着枪,一手压住苏绫妄要抬起的手。“你不是我的目标。”
  苏绫却岔开了话题:“你来自阿尔冈昆?”
  盖奇:“那不重要!”
  他有些驼背,与乔治不同的是,他是个典型的手臂射击型选手,微微曲着臂膀,枪口离苏绫的脑袋只差毫厘。
  苏绫:“有什么恩怨,不能当面解决吗?像个男人一样。”
  “哈?你觉得我怕了他?”盖奇却让苏绫这句莫名嘲讽激起了怒意。
  苏绫连忙挥手道歉:“喔喔喔!~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盖奇拉动撞锤:“你要我像个堂堂正正的士兵一样,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平的一决生死?”
  苏绫没敢接话,似乎自己只要再多一句嘴,估计盖奇就会爆了她的头。
  况且本来苏绫决定近身作战的原因,就是想要套一套情报。
  “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要杀他?”
  盖奇如一个精神错乱的普通老头那样,一手托枪,另一只手缴了苏绫的武器,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绝杀令。
  “来自阿尔冈昆,杀死乔治-安德鲁。  –黄雀。”
  看来盖奇顺手就把私怨带上,来履行黄雀的命令了。
  苏绫琢磨着这两人还在南北战争有一段故事,不过那应该属于支线内容,苏绫这种自投罗网式的套话行为不在正常流程内。
  而且
  克里斯汀并没有将这事第一时间告诉乔治,她甚至只说了盖奇的名字,不知情,还是不愿意告知呢?
  苏绫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把脑门的枪口放在眼里。
  【盖奇一下子陷入了窘迫的境地,说实话,他并不是个滥杀的家伙。】
  【他此生唯一值得吹嘘的地方,就是与乔治的不同之处,他们的射击水平不相上下。但在战场上,没有一对一,也没有公平,自然也没有真正的胜负。】
  【直到另一个十一月五日,盖奇提着当年的后膛枪,终于能堂堂正正来一场战术射击演练,却遇见了两难的境地。】
  杀了她吗?然后躲起来,再射爆乔治的脑袋?
  盖奇在任务与道义的抉择中踌躇不前,他是南军,在南北战争被称为掠夺者,奴役四百万黑人的地主手下,最为凶悍的走狗。
  这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他的家庭,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加入的军队与为之死斗的敌人。
  “得了吧,盖奇。你不像个手软的家伙。”
  苏绫调侃着对方的犹豫不决,甚至稍稍偏过头,蹭着他的手臂,绕过了枪口。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盖奇从暮年的反射神经中惊醒过来,苏绫已经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噗通—
  回过神来,他已经看见了科罗拉多的天空。背脊发出阵阵疼痛,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到想吐。
  苏绫顺手完成过肩摔,朝着年轻的小乔治招招手。
  “这儿!”
  “在这儿!”
  一小时后,车上的客人又多了一位。
  “乔治-安德鲁!”
  盖奇红着眼,瞧着年轻到容光焕发的乔治。
  “你总算醒了,我在阿尔冈昆就一直念叨着,念叨着以前当兵时让一位厉害的俘虏跑了,政府少我八百刀赏金。”
  克里斯汀的脸色不太好,她对于盖奇的态度属于爱理不理,甚至不愿与对方做出任何交流。
  苏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克里斯汀对于自己没将盖奇老头击毙这件事非常在意。
  而且
  苏绫将那张属于黄雀的绝杀令藏了起来。不知什么原因,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属于女人的直觉。
  “我终于可以叫出你那肮脏的名字了。混迹在黑鬼里,屠杀同胞的侩子手!”盖奇大吼大叫着,山羊胡一抖一抖。
  乔治用假肢踩着他的膝盖,贴近了道:“省省力气,我们都快一条腿踏进棺材了,你瞧”
  他指着车窗外。
  “这儿是美利坚,就算南北战争结束了,三十年后,是奴隶的,依然是奴隶,是恶魔的,依然是恶魔,他们从骨头里记住了这种心性与奴性,残忍与麻木。”
  乔治又说道:“施虐者享受着施虐的快感,受虐者依然甘于平凡。”
  顺便补充着战争的简单结局:“无条件投降?那是因为”
  盖奇低下头去,替乔治说完了这段话。
  “只有小孩子才关心对错大人的眼里只有利益。”
  “没错!”乔治伸着两根食指,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你很不错哟!”
  盖奇像个不肯认输的小孩子那样,执着且固执地咒骂着乔治:“你这个逃兵!懦夫!我们的战争还没结束!”
  “普莱斯中士,你要和我斗枪吗?”乔治托着老人的脸,让他抬起头,固执的独眼让乔治想起了盖奇年轻时的样子。
  “呸!”
  一口粘稠的黄唾沫吐在乔治的脸上,让乔治顺手擦去,往盖奇的嘴里塞了支烟。
  乔治给对方打上火:“今天,你只是选了个北军十一月革命战役胜利纪念日,然后带着一条古董,来刺杀我?”
  “我来了结一段旧怨而已。别无他求。”盖奇总觉得哪里输了,又摆了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
  乔治:“那么过去的二十九年里,每一个日日夜夜,为什么不随时来找我叙叙旧呢?”
  盖奇解释着,苍老的声音仿佛喉咙中养着一只寄居蟹,他有些词穷。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上个月”
  就在此时。
  苏绫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克里斯汀的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带上了一丝不谐的表情。
  愠怒、憎恶与悲切。
  而盖奇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剧烈地咳嗽着,喉头发红,气管肿大,满脸通红就像是窒息了。
  仿佛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他变得非常虚弱
  “盖奇?”
  乔治扶着他的肩。
  “盖奇!”
  老头儿死死抓着乔治的衣领,另一只手挠着胸口,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爬,痒到了极点。
  “盖奇!盖奇!”
  “克里斯汀”
  很快,他没了气息,从嘴里发出阵阵恶臭,像是死了多年的活尸。
  “克里斯汀!你干了什么?”
  乔治明白了什么,但他不明白女巫的手法。
  克里斯汀略冷漠地答道:“他有病,仅此而已,恰巧在最后一刻爆发了。说不定上个月他才得到了医生的诊断,在生命最后一刻决定来找你寻仇。”
  “好吧”乔治无法反驳,从表象来看,盖奇无非就是个抽了大半辈子雪茄的老烟枪,但是急性气管炎而死,这种概率恐怕低到令人无法接受。
  不等乔治去火车头,告知车长旅途继续,克里斯汀便说:“我们去巴卡吧?”
  “去那儿干什么?”乔治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说不上哪儿不对。”
  “你不是个挺重情义的男人嘛?”克里斯汀坐了下来,慵怠懒散地拉着乔治的手。“他的故乡在那儿,我也想度度假。”
  乔治反问道:“落叶归根?”
  克里斯汀:“你不愿意也可以直接扔下车喂狼。”
  乔治二话不说,当着克里斯汀的面将盖奇的尸体扔出窗外。
  “现在,去巴卡镇。”乔治突然充满了活力,语气中满满的嘲讽与怒气:“我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佯装可惜道:“啊真可怜。”
  目睹了这一切的苏绫,却丝毫没想出来金发大姐姐的动机。只能道出一句秦先生的口头禅
  “真鸡儿神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