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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片混乱之后,他从房子的前门仓皇地逃了出来,手里抓着从衣杆上偷来的裤子,头上还顶着整整一碗倒扣下来的面条。漂白胡子避开了狂喜游行的人,窜进了一条巷子,穿上裤子。随后哈泽坎和俏皮话就跟着他七拐八弯地来到了一家肮脏的文身店,直到现在他还没出来。

        “你说那是他们的总部吗?”我问。

        “不,”哈泽坎回答说,“我说他在文身。”

        *  *  *

        当我们文身店的时候,我们的地精同事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哈泽坎把我带到一个巷子里,在那儿我们不仅可以藏在黑影里,还能把店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正在我们进行监视的时候,一个声音从稀薄的空气里传来:“他还在文身。”

        我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隐形了是吗,俏皮话?”

        “是的,卡文迪许先生。”

        我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我知道他一定在对我叩头。

        “那么,”我说“你一定进去看过情况了。”

        “的确如此。漂白胡子先生正在右前臂上文自己的肖像。”

        “真奇怪。”无论是印记城还是外层位面,文身在平民阶层中十分流行。可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在自己身上文自画像的。他们不是文神秘的符号,就是部落的标志,或者是他们杀死的某种生物的图案以示庆祝。但决不会是自画像,就我而言,哪怕是最老到的文身艺术家也只不过文卡通之类的图案而已。

        “告诉我里面的详细情况。”我对隐身的俏皮话说。

        “那个人,漂白胡子先生,他走进去和业主说了些什么。业主是个女卓尔精灵,先生,一个黑暗精灵。她可能对这活很在行,精灵在手工技巧上总是技高一筹。”

        “这我知道,俏皮话。说重点。”

        “当然,卡文迪许先生。”这次我还听到了他叩头时轻微的嗖嗖声,“唉,当时我还没放隐身术,没能走近一些听漂白胡子先生和那女人说了些什么。不过听上去好象是就文身讨价还价。”

        “那是因为我们拿了他的钱。”哈泽坎插进来说,手里还拿着一捆上面全是脏脚印的衣服。

          “终于,”俏皮话继续道,“他从手上摘了个金戒指给那女人,狂喜游行的人们脱他衣服的时候没发现这戒指。于是那女人就接受了,然后一直干到现在。显然这活要干很长时间,所以哈泽坎大人就自告奋勇去殡仪馆找人。”

        既然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妨和他们说说我的情况。我告诉他们奥娥娜和克里普奥跟踪盗贼的事情,告诉他们亚斯敏和我对付腐尸的事情。当我说起亡灵攻击俏皮话的在万亡会的那些同伴时,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知道是因为腐尸撕毁了死亡停火协议震惊,还是在为同伴们哀悼。可能他正沉浸在喜悦中,因为他的伙伴们终于得到了死亡的最终净化。我从来不明白死亡者是怎么想的。

        不管俏皮话是在默哀还是在庆祝,我总要检查漂白胡子留下的东西。衣服平平无奇,和闹市区的剪裁手法也没什么两样。在我意料之中的是,衣服上沾着和腐尸衣服上一样的棕灰。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成分,这意味着什么吗?或许,我不知道。不过他带的东西则比较有意思。首先,当然是那根火杖。我决定决不就这么用手碰它,以防有什么圈套。事实上最好让哈泽坎保存着它,或许他那尊贵的托比叔叔教过他怎样小心应付魔法杖。接着我一一检查漂白胡子的其他物品:一把刀刃上涂着粘稠的绿色树脂的匕首,显然有毒;一根白金项链,在和狂喜游行的人打斗时扯断了;钱包里还有一张硬卡片,上面用墨水画着他自己。

        “嗯,”我自言自语道,“这家伙一定非常喜欢自己的脸。”事实如此,他一旦丢失了自己的画像,就立刻去文身店用仅存的金戒指作为代价在身上文自己的肖像。对我来说,这是种超出理解范围的自我中心主义。要是我把所有的钱都丢了,才不会拿仅有的一块金子换取无谓的自我满足呢。除非漂白胡子有什么理由非常需要自己的画像,这其中似乎有种魔法的意味。

        “好吧,你们这两个法师。”我问哈泽坎和俏皮话,“有什么法术施展是需要自己的画像的?”

        “问的好,先生。”俏皮话回答说,“可我无法提供令您满意的回答。因为魔法的学派和学派本身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  两个施放同样法术的人使用的材料可能完全不同,这得看他们的个人背景如何。主物质位面的术士尤其如此。”

        我瞥了一眼哈泽坎,对俏皮话说:“你真说对了。”

        *  *  *

        附近的一座钟敲响十二下后几分钟,漂白胡子从文身店里走了出来。因为隐身的俏皮话一直在监视着他,所以还没等他起身我们就收到隐蔽的信号。哈泽坎和我立刻藏在黑影里,看着他一边轻轻拍着手臂上的一块淡黄色药膏,一边走到大街上。

        他的新文身其实为我们的跟踪带来了方便。漂白胡子的心思几乎都在那个文身上:他时不时地看着它,用手指谨慎地摸摸,还不住地转动胳膊以便在不同的光线下看清效果。也正因为如此,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闹市区的人们,自然也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跟着他。

        闹市区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到处是肮脏的黑店;浸透了威士忌的醉鬼失去了知觉躺在人行道旁;孩子们假装在街上嬉戏,其实是在伺机掏行人的钱包。漂白胡子几乎在迷宫一样的街上走了一个钟头才到达目的地,可其实我早看出来他要去哪儿了:一些高耸的玻璃盆堆垒成的建筑,它们围绕着一副大概有二十层楼那么高的木架子杂乱地排列着。每一只圆盆直径都有十步,至少二十英尺高,装满了着浑浊的水,里面的鱼群透过玻璃壁时隐时现。这就是印记城著名的渔场垂直海,据说是从前一位叫做楚泰里尔斯的巫师造的。显然在当时他是个魔法大师,不过现在我们只知道他对海鲜有着特殊的喜好。他千辛万苦地造了每一只圆桶,还用魔法对玻璃加固,以便它们能承受水的重压。他亲自督建了那副高高的木架,精心设计每一个斜坡、每一根支架和每一条通道,让看起来杂乱无章的水盆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此外他还就如何进行换水、喂食、捞鱼等问题做了详尽的计划和安排。很有可能,他是本着让大市场和印记城常年有新鲜鳕鱼、鲑鱼和扇贝供应的慈悲心肠建起垂直海的,而有些传闻则说楚泰里尔斯不过是个饕餮之徒,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口腹之欲才搭建起它的。

        漂白胡子径直走到了高塔的底部,和看守着入口斜坡的警卫简单说了几句后就走了进去。“俏皮话,留在这儿。”我轻声说着,也不管地精听得见听不见。很有可能他在我们还躲在建筑投射下来的影子里时,已经跟着漂白胡子闯了进去。

        “我们跟进去吗?”哈泽坎问。

        “我们待在这儿监视,”我回答说,“如果我们发现这真是敌人的总部,就立刻向爱琳大人报告,她会找人把这些蠢货绑起来的。我可不会一个人去对付一群拿着火杖的混蛋。”

        “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男孩说,“每次你激动的时候都会用蠢货、混蛋这些词,和印记城其他人一样。”

        “去你的,主位面佬。”

        哈泽坎把嘴咧得大大地笑着。

        *  *  *

        我让男孩在高塔底部附近监视着,自己花了几分钟找到一个视野更好的地方。那是一所有点象我们监视殡仪馆时住的公寓房,只不过它有楼梯能够上屋顶。和闹市区所有的屋顶一样,那儿杂草丛生,还盖着主人的鸡舍,到处都是鸡屎。我小心地穿过这些鸟粪,脚底下的房顶咯吱咯吱响得厉害。

        那气味也浓得厉害。

        我趴在一所鸡舍后面,越过街道朝垂直海看去。高塔上到处是在水盆边忙碌的人们,工人们站在通道上从水里把鱼捞上来,然后倒在手推车里,沿着斜坡把它们运下去。漂白胡子一边推开向下走的工人,一边慢慢往上爬。不一会,我发现他找到了我们熟悉的人:在城市法庭放火球的那两个。他们手里都攥着火杖。

        这三个人要到哪儿去?我扫视了一下高塔,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在这时,我发现亚斯敏在我底下。

        要不是没有一双感觉者锐利的双眼,还真别想认出她来。她穿着一件土褐色的工作服,脸上抹着煤灰。即便如此,我还是能从她长着骨脊的胳膊上认出她来。她还拿着那张可怜的素描,不时地展开来看两眼,然后再卷好,似乎那是一张指令或者地图似的。不过那些鱼工倒是没发现她的身份,他们前前后后地忙着,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既然亚斯敏在这儿,奥娥娜和克里普奥也肯定不远。奥娥娜还拿着法杖,密韵者兄弟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死寂。他们俩都伪装成了工人,扶着空手推车站在亚斯敏身边。我敢肯定是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果然,就在我抬头看去的时候,发现那两个盗贼处在和我一样的高度上,正在垂直海的坡道上慢慢地向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