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浅浅一笑，薄薄的嘴唇扬起美好的弧度，“不必了。”
直到他转身离开，她和兰还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大概就从那时候起，他就牢牢地住进了她心里。
在他的注视下，白羽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空气中的香味，幽淡的樱花香，甜甜的芳草香，清淡的树木香，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那么淡，却又那么令人沉醉，回味。
这就是，初恋的味道吗？
曲终，花瓣散落了一地，它们终究还是会零落成泥碾作尘。
做客（上）
次日，白羽一家应邀到华家做客。
两家别墅都建在京城的龙脉上，相距并不太远，开车也就二十几分钟时间。
昨晚回到家后，白晨萧找女儿促膝长谈到半夜，谈完后，白羽睡意全无，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明。
起床后，晕晕乎乎地晃到镜子面前，白羽被自己狰狞的形象吓了一大跳。镜子里那个头发蓬乱成爆炸式，眼眶青黑浮肿，脸色惨淡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吗？她失神了好一阵，才走进卫生间，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干后又在毛巾上滴了几滴茶树精油和葡萄籽精油。
重新倒回床上，她把带着精油芬芳的热毛巾盖在自己眼睛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直在想：To go or not to go？
听见有人敲门，她大声回应道，“请进。”
白晨萧推门进去，见女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脸上还盖着一块白毛巾，失笑道，“大清早就做美容？”
白羽琢磨着时间差不多够了，于是伸手揭掉毛巾，一骨碌爬起来，对着父亲撒娇道，“都是你，硬要在我脑子里塞一颗定时炸弹，害得我紧张得睡不着觉，眼眶又黑又肿的，不热敷一下怎么出去见人？”
白晨萧呵呵笑了，看着女儿的目光里流露出父亲特有的慈爱和宠溺，“在我眼里你无论什么样子都很漂亮。”
这句出自父亲而非男性朋友的溢美之词听得白羽很受用，她亲昵地靠过去挽住白晨萧的胳膊，谄媚道，“爸，就冲着你这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傻丫头。”白晨萧听着女儿立下豪言壮语，啼笑皆非，“倘若真的要赴汤蹈火，我还舍不得让我的宝贝女儿去呢？”
“但对你宝贝女儿来说，海汐就是一个大火坑。”白羽一本正经地给自己的去处下了定论。
白晨萧轻拍着白羽的手背安抚道，“你也别这么想，我跟你妈过几天就回去了，把你托付给华家两兄弟照顾我们也放心一些。”
白羽倏地放开白晨萧的胳膊站起来，倔强地说，“我可不需要他们照顾。”
白晨萧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车子开到半路白羽就后悔了，可怜巴巴地央求父亲道，“爸，我今天请假行不行？一想到要去他们家里我就别扭。”
白晨萧不以为然，不冷不热道，“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别扭的？多去几次你就习惯了。”
白羽噤声。就去这一次她都下了莫大的决心，还多去几次，那她宁可跳后海。
李映见女儿闷闷不乐地望着窗外，伸手去揽她的肩，温言道，“傻孩子，有妈在，你担心什么？”
白羽叹口气，只觉得满腹苦楚无处申诉，“不是担心，是真觉得别扭，总之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白羽……”白晨萧的语气突然间变得严肃，“你现在连去他们家的勇气都没有，将来怎么与他们合作？”
白羽虽清楚父亲是严苛之人，但在她印象中，他从来没用过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因此听在她耳里更像是指责，不由地一阵伤心，索性连驳也懒得驳了，只是烦躁地在心里嘀咕，她与华家两兄弟纯粹是工作上的合作而已。
车子缓缓停下，白羽不情愿地下车，无精打采地跟在白晨萧和李映身后，慢悠悠地踱步，视眼前豪华气派的庄园而不见。论规模，比起他们白家的葡萄酒庄，只是小巫见大巫；论创意，又不及她的小花园别出心裁，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观赏。
但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华家现在这座庄园的占地面积和建造程度，比起当年他们在广州的别墅，要广阔和恢宏许多。
华启山吩咐佣人在凉亭里备好了茶点，自己早早地坐在那里等着贵客光临。
李映并不着急坐下，而是关切地问，“惠茹的身体好点没有？能不能下床走动走动？”
华启山神色平静地摇头，“还是那样。”
起初有人问起他太太的事，他还颇有些伤心哀怨，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病一点起色也没有，他也就慢慢心灰意冷了，接受了她以后都要卧床的事实。
“你和晨萧先聊着吧，我跟白羽去看看她。”李映说罢，拉着白羽朝楼里走去。
白羽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卧床不起的孱弱妇女就是华译彬那个绝代风华的母亲。老实说，华译彬生就一副好模样还多亏了他妈妈的优良基因。
六年前她曾跟他妈妈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她虽然韶华已逝，但风韵犹存，美丽得让人无法忽视，然而现在却瘦得只剩骨头架子，完全没有当年丰腴的体态.
见她正打量自己，白羽友善地叫了她一声“伯母”。她的头陷在枕头里，轻轻点了点，神色柔和，当年面对她时表现出的高傲和冷淡荡然无存，使得白羽在心中构筑的防线悄然瓦解，莫名地对她生出一种亲切感。
新媳妇许雅琪张罗着忙里忙外，一边嘱咐佣人给白羽母女端茶倒水，一边亲自喂久病不起的婆婆吃药。
李映微笑着在一旁问，“不准备跟阿枫出去度蜜月了么？”
许雅琪熟稔地将林惠茹的头放回枕头上，答，“明天就去，他今天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去哪里？”白羽也附和着问，颇有些兴致勃勃。
既来之，则安之吧。她这样对自己说。
许雅柔转过身，满脸幸福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朗声道，“普罗旺斯。”
“那你一定要去我家看看哦，我叫Angela为你们准备地道的普罗旺斯小吃。”
许雅琪扑哧笑了，开玩笑道，“秦枫恐怕到现在还抗拒去你那里呢。”
白羽真诚地说，“我这次是真心邀请你们去。”
许雅琪也不再推辞，说了声“好”。
李映冷不丁问，“阿彬也去公司了吗？”
许雅琪愣了愣，想到一早晨都没见过华译彬，于是凭着感觉说，“他应该还在睡觉吧。”
李映微微点头，不再多问，转而跟躺在床上的林惠茹说话，聊得无非就是那些“近来身体怎样”，“自己是如何找到女儿”之类的没创意的话题。
两个年轻女孩不由地感到乏味之极。
许雅琪对白羽倒也不生疏，伸手将她从椅子里拉起来，建议道，“我们去看看阿彬起床没有吧？”
其实白羽不相信秦枫没有将自己当年与华译彬之间的来龙去脉向她交待清楚，但见她目光单纯，不含恶意，便没什么戒备地跟着她去了。
直到来到华译彬房门前，白羽才猛然觉得不妥，旁边的人抬起手正要敲门，白羽赶在敲门声响起之前问，“你姐姐呢？我们这样进去不太好吧？万一他们在睡觉，岂不是很尴尬？”
许雅琪笑了，看着她的目光别有意味，“你就放心吧，姐姐回娘家了，不在。”要是在的话，她也不敢斗胆放她的情敌进她丈夫的房间。
“回娘家？”白羽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暂时还没觉察到自己的好奇心已经被许雅琪挑拨起来。
许雅琪点头，毫不避讳地说，“昨晚回来后她跟阿彬大吵了一架，今天一早就收拾东西走了。”
白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许雅柔回娘家跟自己脱不了干系的信息，愈加肯定她什么都知道。
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边敲门一边说，“没事的。”
做客（二）
敲了许久门都没得到回应，许雅琪索性直接拧门把，“咦，没反锁？”转过头笑眯眯地睨着白羽，将门推开。
白羽看着她轻手轻脚走进去，自己却杵在门口一动不动。即使许雅柔不在里面，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进华译彬的私房。
就在这时，一个佣人从她身旁走过，目光不经意瞥向她，她顿觉自己这样站着很滑稽，像门神一般，踌躇片刻，打算走开。
谁知许雅琪却忽然在里面大声叫她，她本已转身，闻声脚步又不由地一滞，回头张望，正好看见身材娇小的许雅琪像兔子一般蹦出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已经被她连拖带拽进去。
房间很宽敞，装饰也很简单，显出低调的华丽，华译彬的床靠着门这边的角落，所以白羽站在外面时，视线里只有两扇宽大的米色落地窗帘和一些摆放得稀稀疏疏的浅色家具，没有华译彬的影子。
许雅琪拉她到床边，她下意识背过身，不去看他，嘴里生硬地说了句，“雅琪，别闹了。”
许雅琪仿佛没觉察出她语气里的不耐，仍是抓紧她的手，侧身站着，看看她，又看看床榻上辗转反侧的人，表情惊慌失措，“我没闹，他好像不舒服，怎么办啊？！”
她听出许雅琪言语间明显的慌乱，也感觉到她越来越紧地握住自己的手，于是也不自觉地跟着紧张起来。
她说服自己回头去看华译彬，他正好翻过身来平卧，一张青白失血的脸不期然地落入她眼中，她的心咚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