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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姑母,请告诉我,云戬几时回到锦城?他可好?等他回来了,我们要尽快商讨出一个万全之策,早做行动!

        夫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的眼似含着诸多犹豫,在茗雪的深深凝望下,正要开口,听闻屋外有动静,当即收声。

        然后若若叩门进来,提示茗雪时候不早了,说她身子不好不宜久坐,请她回宫休息。

        茗雪舍不得离开姑母,雪华夫人亦挽留她在府上休息,当着若若不好说,却在暗中示意她留下来,似乎有紧要的话还待告诉她。于是茗雪就住宿在将军府女苑的一间较幽静的厢房,若若被安顿在她的隔壁。

        夜深了,茗雪心绪难安,辗转难眠,隐隐听到窗外经过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步子轻跳如兔,听上去怎么有几分熟悉?

        轻轻的,她挪下床榻,鞋也忘了穿,光着脚丫来到窗前。

        ……

        月色如此美好,悄悄洒在一间隐于府宅深处的院落。

        清幽的院子里,轻风拂柳,绦绦的柳絮漫天飞扬,绕月起舞。偶尔,几丝絮花儿脱了队伍,飞入一扇半开的门里,落在凉了的茶水上,搅起一小圈儿漾漾涟漪。

        距离茶案不远,落着一座紫檀木的千工床。阔大典雅的床榻临窗而设,抬眸便可以看到窗外的明月。白色的窗纱拢在窗侧,随风飞扑,贴住了床雕上的镂空,隔空看去,宛如一朵朵形态各异的白梅花。

        云戬半卧在床上,看着镂空梅影,深深思念起雪国的梅,雪国的雪,雪国的她。

        第87章:第三章  夜会(4)

        去年今日梅树梢,

        笑语花香竟相飘。

        笑语不知何处去,

        梅梢几时再环娇?

        温馨未逝,情已惘然,云戬缓缓闭上眼睛,痛苦的回忆起前些日在膳殿发生的一幕。

        当时,眼见茗雪偎进轩辕焱龙怀中,他真想一力把她拉回来,哪知道,许是伤心过度,旧伤竟在彼时复发了。曾被镇国神器击中的部位突然暴裂,若不是及时以真气压住,定会当场崩血不止。那种情境,想带她走,力不从心。

        几日来,他一直在养伤,只待伤好,便要把她夺回来,至少,也需问个明明白白,看她到底是为何委身给了轩辕焱龙?

        “云戬,药好了,快喝吧!”茗绫送药来了。

        “有劳公主了!”他从茗绫手中接过药盏,对她微笑。

        茗绫乖巧的坐在床边,静静看他喝药,脸上浮着满足而甜美的笑容,只是左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使她的美略微逊色。

        “云戬,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啊!要按你说的,今天晚上姐姐应该很美吧!”她看着窗外,满是羡慕,“我要是也像姐姐一样,能在月圆之夜还原本来面貌该有多好呀!”

        “公主,是云戬连累你了!”云戬轻轻触了下她脸上的伤疤,想到这伤疤是她下涧救他时被毒冰剑割的,不免由衷的升起一丝歉疚。然后,依然浮现闲云清风般的微笑,缓缓说:“不要难过,人之最美在于心,就像青松,傲雪而生,纵使风霜覆盖,依然不屈不挠、本色不改。公主你冰清玉洁,志节如松,虽然毁坏了容颜,依然是美若当初。不似有些浮花艳朵,虽开得妖娆却开在浊世朽泥之中,纵是再美也无飘香!”

        咣当!

        有人撞在门上,他们循声一看,一副缥缈纤长的背影正遁往夜幕布,不由得双双惊讶。

        第88章:第三章  夜会(5)

        “茗雪,茗雪——”当云戬呼喊着,似阵风一样的追出门去,茗绫才从惊讶中醒过神来,果然没看错,是姐姐的身影,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月光照着的院落,萧瑟的残叶翻卷在清白色的光影中,一片追着一片,万叶千声,皆是凄凉。

        “茗雪,”云戬踩着落叶飞奔,拦在茗雪的眼前,捂住丝丝作痛的胸口,饮着泪,颤声道:“你……你……”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澎湃在胸却吐不出只言片语,他凝起那两道如烟柳般平展的修眉,深深的凝视着她。

        眼前佳人,既熟悉又陌生;既陌生又熟悉。熟悉她纤柔婀娜的身姿,惊叹于她国色天香的脸庞;陌生她避月羞花的容颜,熟悉她灵美善良的眼睛。这双秀眸娇柔灵动、楚楚盼兮,若夜籁里的星光在水一方。

        抬起手来,轻轻触着她落下的泪,心疼从指尖传至心尖,他眼角一阵酸涩,冰凉的泪珠儿便也滑出了眼眶。

        她怔愕于他的泪,不禁敛眸,恍若隔世般的看着他。

        清谈的月光下,他那清逸脱俗的身骨明显瘦了,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变得苍白无色,惹得她好生心疼。

        我的云戬,你怎么……削瘦成这个样子!从前那风雪不侵的英毅脸庞,居然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泪涟涟的目光,犹比月光还要清冷。我真的好心疼,好心疼!这都怪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风雪吹不冷你的脸,我的丑恶行径却让你不堪一击。你说得对啊,人之最美在于心,就像青松,傲雪而生,纵使风霜覆盖,依然不屈不挠、本色不改,而我,却在风雪中迷失了心性,迷失了自我。一步错,步步错,你就忘了我吧!别再为我难过,别再为泪流,别再为我削瘦。

        她向后退去,离他而去。

        第89章:第三章  夜会(6)

        “茗雪……”他痛苦的摇摇头,目光深深笃定,“不要走!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亦不信你忘却了从前的情义。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告诉我,告诉我一切,任何事我都能与你分担,不会让你独自承受!”他强调任何事,包括她腹中的孩子,她听出来了,听出来了。云戬就是这么懂她,他相信她没有移情,他亦知道对她而言,腹中的孩子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是以他强调任何事,让她不要有后顾之忧。

        何其感动!

        有一霎,竟向她伸出手来,几欲扑进他的胸膛中。

        突然茗绫清脆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姐姐,他胸前有伤,不要碰他,不要让他因你而伤了!再伤一次,铁打的身子也会垮掉!”

        她顿住了,因茗绫的话而想起了在芸花宫的一幕,不禁自责,是啊,怎么忘了自己那无耻的行径,让他旧伤复发。看眼前的他,分明是久卧病榻之人,而这一切,自己竟粗心的忽略了,还不若茗绫疼他。

        她向后退去,离他而去。

        霍然他扑过来,将她整个揽于胸中,紧紧的拥着,紧紧的拥着,怕松一松臂,梦就要醒来,她就会平空消失。

        她的身体为之一颤,泪水溃滥如洪。

        多么熟悉的怀抱啊,多么渴望的怀抱啊!云戬的怀抱,仿佛瀑间的高山流水,大漠上的落雁平沙,花丛中一缕春风,落雪时一杯温茶,如此怡人,依然如昨天一般让人依恋。可是她呢,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怀中佳人了。刚才他不是说了么,那些浮花艳朵,虽开得妖娆却开在浊世朽泥之中,纵是再美也无飘香。她没有飘香了,身上有的,不过是禽兽的汗臭……会污了云戬的。

        脸上一阵阵发烧,心尘一阵阵抽搐,她推开了他,摇着头退步,退步,只见他的身影在泪光中模糊,模糊,模糊……

        云戬,别再抱我了!我不值得你抱,小心我这肮脏的身子污了你的洁白!

        “茗雪,茗雪!”他满脸关切的奔向她,“你怎么了?”

        第90章:第三章  夜会(七)

        他迈一步,她就退一步。

        他不敢再靠近了,轻声道:“不要退了,公主,云戬何时……变得这样让你害怕和厌恶?”

        胸口痛如蛇咬虎嚼,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恍然间,似乎感受到了许久以前的痛……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莽撞少年,为了她的一个“花愿”,不知天高地厚的去了那个地方——神龙雪山,冰雪万仗;嗜血龙族,食人血肉,世人无不忌惮的绝地,他竟只身前往。

        记不清是怎么杀到山脚下的了,龙族的人死伤遍地,他亦受了重伤。那场恶战流下的血把整片雪野都染成了红色海洋。龙族的族长已向他举起龙头法杖,雪霁的惊嘶在山间回荡,他无畏的以剑相向,直言告诉那族长:“晚生誓取梅树一枝,此志不达,此心不死!”

        族长很意外,当即便问:“你冒死前来,竟只是为了一株梅?”

        他微微一笑:“少年轻狂!”

        族长将法仗向他一递,他以挥剑迎击,未想族长竟施法力,只以法仗碰着他的剑,笑道:“哈哈哈,少年轻狂,少年轻狂,说得好!你让老夫想起了当年。好吧,我就送你一株冰山梅树,但是你要立誓,今后不再踏入神山半步,更不可告诉外人进山之路,否则的话……”雷厉的声音震得山动雪崩,令人毛骨悚然。

        硕大的雪堆砸下来,他只觉眼前茫茫的一片。时间在那一霎顿住,脑中骤然空白,不知多久才恍然清醒。那时,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了,而他正处在一株梅花的旁边……

        第91章:第三章  夜会(8)

        回雪国的路上,全身的伤口都在流血,上下的筋骨仿佛尽被抽断,痛不欲生的时候,他生生想着她的笑容挺过了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