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相信若若对自己忠心不二，她还是轻轻煽了若若一巴掌，以使小丫头知道，再相熟也不可口无遮拦。
若若缄默了，捂着脸撩开窗帘，看着远处悠悠而过的树木，似在想着什么。
树木且新且绿，一株追着一株向车后跑去，茗雪也顺着若若空出的缝隙向外瞧着，心头涌起淡淡哀伤。那些树木正在“奔去”的方向，那是她正在远离的地方，那是将军府，那是云戬孤落落的身影！就那么……远离了。
亲恩情重难连理
不怨造化作弄人
只叹红颜多命薄
心伤心碎心已止
缘浅缘深缘由天
唯愿今世苦相守
换得来生续鸳鸯
（这段诗摘自网络）
***
第122章：第五章 风云（17）
入春后，万象更新。
轩辕宫外的湖水碧绿如玉，湖畔的扬柳长出嫩黄的叶条，在春风中温柔的甩动。茗雪站在柳树下，俯身自湖中舀起一瓢湖水，倒入身边精致的银色小筒中，欲亲自给儿子坟前的小松树浇水。若若小心的陪护在她身侧，唯恐她失足坠入湖中。
碧绿的湖水盛在翡翠瓢中，静静散发青白的光泽，若完美而润透的玉件，令茗雪想起了云戬的平安玉坠。想来，那块玉已经躺在湖底过了一冬了。湖水刚解冻的时候，她命人下水去寻过，玉坠已不知去向。
它会在哪里，是静静藏在某块石缝中，还是已经葬身鱼腹？
怔怔出神，她又向湖面探出手臂，忽然心里一慌，直向着幽幽的湖面栽下去。
“娘娘小心！”若若手疾眼快的拉住了她，将她扶起，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埋怨：“您还是让我来吧！我打好了水，您再亲自浇灌！”说着也不待茗雪点头，径自夺下了她手中的翡翠瓢。
茗雪便由着若若去做，转而走开，在桐罗的搀扶下步到儿子坟前。
坟前的小松树已经长高了不少，笔挺的立在湖畔，傲然于一湖春光。
看着茁壮成长的松树，她不禁又想起了夭折的儿子。
若是他还活着，现今会有多大了？会喊她“母妃”了么？
“娘娘——”长长的话音惊了她凄凄思绪，一个宫官双手举着信笺跑来。及至近前，他顾不得擦去头上汗渍，扑通一跪，把信笺呈上来，“关外急笺，请娘娘过目！”
第123章：第五章 风云（18）
宫官的神情极其肃穆而阴沉，似乎早已知悉信上内容，而且，那内容似乎不好。
茗雪平静的打开信笺，几行零乱的字迹顿时令得她瞠目结舌。
去攻打北河国的亲征军败了，因为寡不敌众，他们全军覆灭，就连一匹马也没能回来。
那翌皇呢？
茗雪焦急的问宫官，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焦急，是想急于求证他死了还是……
“启禀娘娘，听信宫说，探马前去的时候，只看到被焚毁的营地和遍地烧焦的尸体，其中就有一具残尸穿戴着陛下的金盔战甲！他战死了！”
他战死了！
几个字如雷贯耳，她眼前一黑向后栽去。
单薄的信纸攸然脱手，随风翻飞而去，飘落到幽幽的湖面，似一条白色的小船，摇曳几许，葬身于朦朦水影。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众人呼唤声声入耳，茗雪急喘了几声，晕厥过去。
然后她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孕，已经近四个月了。
因为整日忙于夺权拢势，身子上的事竟被她给疏忽了，原来只当是自己睡多了、胖了，没成想渐日隆起的肚子里，竟又添了一条小命。
诈听消息时，她头脑嗡的一下子，两行泪就涌了出来，彼时第一个念头竟是：如果轩辕焱龙还活着，知道了会怎么想？
真是天意弄人！
一幕幕往事穿梭眼前，摸着再次孕育生命的肚子，望着枕边空荡荡的床榻，她不禁泪眼涟涟。
曾经，他就睡在这个地方，用一只胳膊做她的枕……
曾经，他轻轻的抚着她的腹部，说要做个好夫君，呵护她们母子。
曾经，他携着她的手滑行于瑰丽的冰面，在灿美的夜色中，带着她追星赶月，一路柔情。
若不是，若不是有那么一夜，他似疯狂的野兽，野蛮的夺去了她的贞操，也许，也许她不会这么恨他。也许……
若不是那一夜，也就没有也许了。若不是那一夜，她早已和云戬双宿双飞，现在腹中的孩子，也该是云戬的！
如果云戬知道了自己又怀上禽兽的骨肉，会怎么想呢？不管云戬做何感想，今生今世注定是要辜负他的情义了。
第124章：第五章 风云（19）
天灰朦朦的，翌国的春天和秋天一样，多云多雨。
翌皇的死迅很快传遍了举国上下，这个多雨的季节，到处是肃穆的白帆。
某日，忙过了翌皇的奠礼，茗雪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轩辕宫，径自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湖畔那棵顶着阴云升长的青松，想着一个个眨眼就如流星般陨逝的生命，似有所悟——孩子，不管是现在腹中的，还是埋于土中的，他们就像那棵小松树。它无法选择生长的环境，却也在一味的生长，顽强不屈的追逐着生命的年轮。它带着生命的尊严来到世间，任何一片土壤都没有权利拒绝它。
手沉沉的抬起来，护在腹部，轻轻揉着，她觉得死去的儿子又回来了，那团红红的、可怜的、不若巴掌大的肉又还原在身体里了。
想着可怜的孩子，泪水溢在眼中，不禁想到了害死孩子的淑媛。淑媛是罪魁祸首，然而自己与儿子的死就没有甘系么？冤孽吧，这就是因果报应。自己的儿子死了，淑媛的孩子也死于腹中，现在孩子们的父亲也死了。
这场血腥的较量惨绝人寰，却没有一个赢家。
恍忽，似又看到了淑媛流着血的腹部，茗雪眼前一惊，身体蓦然晃了步，幸得若若扶住了。
“娘娘，千尘将军求见！”若若抿着杜鹃花似的小嘴儿，颇有心思的观察她的神色。
她弹了下若若的额头，抚着肚子，淡淡一笑，吩咐：请他在偏殿稍坐，我马上就来。
……
偏殿内很安静。
云戬正在专心致志赏看景案上的佩剑，没发觉茗雪到来。
一束阳光从窗子进来，径直投射在他的脸庞，将那英隽的五官照得耀耀生辉。
第125章：第五章 风云（20）
虚无的光影曼妙变幻，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一位气宇不凡的仙人站在眼前，他矗于明光之中，置于剑嚣之外，静若佛尊。
他眼角瞥见她，立时放下佩剑，欣喜的转过身来，挂着极有韵味的笑意，“你来了！”
她回笑，请他落座旁边的檀香雕梅茶案。
这茶案是她命人新设的。轩辕焱龙不爱好饮茶，平日嗜好除了剑就是酒，殿中各处的茶案都是她最近命人打造的。
对案而坐，她细心为他沏了一壶红茶。红茶是全发酵茶，刺激性弱，较为平缓温和，适合脾胃虚弱的人饮用。
前几日云戬一直没来看她，她便泒人打听，方知云戬近来操劳军政，夜雨不知添衣，饮食不管温凉，以至犯了胃虚之痛卧养在床。于是她便特意沏上此茶为他温胃。起茶前，还特别在茶中添加了两勺牛奶，然后才温柔的呈给他。
他接过茶时凝眸看她，目中暗含感动，“多谢公主，如此替云戬着想！”
闻得此言她不禁为之一怔，自己的心思并未出口，他怎么就知道了！
如此懂得自己，他本该是最好的夫君。可惜造化弄人，本来就情深缘浅，而今既然怀了轩辕焱龙的孩子，与云戬更是不可能了。
想着幽幽心事，她盯着他出神。
“你在想什么？”他放下茶杯，关切望来。看他清澈的眸隐隐闪动着灵光，似最温柔的夜空装满纯净的爱意，也隐含着无限遐想，隐隐在期待她回答什么。她知道，此刻，或说想他，或说些别的温柔软语，都是能叫他高兴的话，却还是提笔写下：我在想，我的孩子出世的时候，我们是否已经回到了雪国。
一语双关，顿时他的目黯然落在纸上，久久之后，才抬起那双复杂的眼，颤声问道：“你……又有身孕了？”
是的，云戬，对不起，我不能丢掉这个孩子。也许你不会明白，上一次亲眼看到儿子幼小的身体蜷缩在稳婆的大掌中，我的心有多么痛！那是任何时候想起来都能让人头脑痉挛的回忆。所以这次，我不能让悲剧重演
点头，她不忍看他强行抑制失望和痛苦的样子，低下头，含着泪写道：这都是天意，云戬，我们别再奢望了！娶了茗绫吧，早添鳞子凤雏，让你们的后代与我腹中的孩子交好成伴，或许上天怜悯，能让我们未圆的情在儿女身上延续。